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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荩臣?莫非是去岁军贼围寿春时,只身入贼营说得丁一箭幡然悔悟的那位?”正盖骑缝章的官员突然问道。
本主还没作声,蒋缜已抢在前头:“正是!丁进撤围后,官家敕书封赏,授了修职郎,并与免解!”
李昂白他一眼,你这样逮着机会就替我吹捧真的好么?
那绿袍官员上下打量一番,嘴里啧啧连声,利索地办好手续后递还回来,冲他微笑点头。
李昂道了谢,等四个同伴都办完后,跟那薛徽言打了个招呼,然后冲着都瞧向他的举子们作个四方揖,也不说什么,飘然而去。
五人前脚一走,庐州举子们便议论开来。原以为他只是巧言令色,没想到居然是剑胆琴心!礼让这样的人物,咱心甘情愿!
也有不服气的冷笑道,敕书封赏又怎样?还不是得走正途谋出身?科考可不管你是谁,笔下才见真章!
另一头,寿春五人因提早完事,心下轻松,一路上七嘴八舌地谈论着方才的事情。蒋缜的幞头虽然被踩得面目全非,戴在头上活像顶了只鞋,但却兴致不减,说得最欢。
“荩臣,不瞒你说,你在那慷慨陈词时我都听得怒发冲冠,热血沸腾!可回过神来一想,不就是个插个队么?至于说得这么玄?”
李昂闻言压低声音笑道:“废话,我不说得严重些怎能镇得住那些本地举子?那阵势你也看到了,真要失控只怕我们带的钱还不够药费!”
两人正互相取笑,韩三郎忽然道:“荩臣,子丰,我怎么总觉得这回类试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蒋缜收起嬉笑,点点头道:“没错,是有些草率。搭个草棚便接受呈牒,现场守卫的军汉也是充数,全然没有抡才大典该有的庄重和威严。不过这也难怪,组织科考原本是礼部和地方府州衙门的事情,现在让提刑司来主持,难免术业不专。”语至此处忽又笑了起来“不过也有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同伴齐声问道。
“威慑力足!想想看,提点刑狱司!你要敢请托作弊,人家现场就给你定罪收押!”
众人听完都笑,唯独李昂笑了片刻后意识到,术业不专,组织不力,就一定会有疏漏,给别有用心之人以可乘之机。
这还是客观因素。
从主观上来说,行朝将省试这个决定万千士子命运的大考下放给提刑司主持,转运司监督,这两司官员会不动歪脑筋?
要知道,大宋朝廷可是在去年被女真人搅得稀烂,赵构即位以后,现在扬州这个“行朝”无论是机构还是人员都不足以撑起一个国家的正常运作。简而言之,扬州行朝对地方州县的管控还远远没有恢复。
想明白这些,李昂不禁对自己此次参考的前景感到担忧。
“荩臣?荩臣?想什么呢?”蒋缜见他出神,连声唤道。
“哦,我在想先前那个薛徽言挺有意思。”李昂随口道。这些事情自己琢磨就好,若说出来反而影响朋友的信心。
“哈哈,我看他一呼百应还以为是庐州名士,弄了半天原来也是个混子。”蒋缜仰头大笑,一不小心,啪,头上那只鞋掉地上了。
往后几天,参加类试的淮西士子陆续抵达,李昂越发觉得老爹让他们提前出发有多明智。
就他们五人住的那间客店,因为离贡院近的缘故,房租一天一个样,而且十三号即告客满。
到了十五号,全合肥县城的客店都处于“爆店”状态,可仍然有相当部分应举士子食宿没有着落,找提刑司的官员吧,人家根本不露面。最后还是庐州知州胡舜陟让州县官员帮忙协调,什么寺庙、道观、学宫,但凡能遮风避雨的地方都用上了。
李昂跟蒋缜合住的那间房,又挤进两个同乡同学来打地铺。韩三郎他们那间上房更恐怖,硬生生塞进七个人!
早上店里的伙计去送饭,门一开大惊失色,还以为到了案发现场,那床上、地上、桌上全躺着人!
李蒋二人都是性格开朗,好交朋友的,没多久便跟不少庐州本地以及其他州县的举子混熟。
这些即将迎来人生最大考验的读书人,聚作一处除互相切磋学问之外,免不了要传些小道消息。
据说,此次淮西类试的主考是提刑司的一个检法官,宣和六年甲辰科第八百零三名,五甲同进士。
李昂听了简直难以置信,四年前登科,八百名开外,五甲同进士……这也能来知贡举?看来这回戊申科类省试真心水啊。
正月十六,离开考还有两天。
因昨天是上元节,晚上跟蒋缜他们被几个庐州朋友带着瞎逛,李昂罕见地晚起,正在一堆被褥、破鞋、臭袜中吃早饭,就听门外一个清朗的声音问道:“寿春名士李荩臣在么?”
一口稀粥倒有一半从鼻孔里喷了出去,寿春名士呛得咳嗽不止,掩着嘴上去开门一看,就见薛徽言负手站在外头走廊上,见他出来,微笑揖手。
李昂急忙掏了手巾吐出嘴里的食物,深揖道:“原来是温州鸿儒薛德老,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不敢。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荩臣真有古贤之风。”
“惭愧。三顾频烦,终得剑南,德老确系执着之人。”
里头还贪睡不起的蒋缜听得全身发麻,怒道:“大清早的拽什么文?留着考场上再卖弄不迟!去去去!”
薛徽言闻言笑问道:“子丰不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还是再梦一会子周公,也学学那古贤之风。”
原来,自当日在贡院前结识以后,薛徽言就时常来拜访,倒没怎么切磋学问,大多是在谈论局势。
李昂这个人豪气,你只要来,他必定置酒肉招待。几次三番下来,薛徽言估计也是觉得过意不去,便执意要邀请对方到自己寄居之所去作客。
李昂心想着你都是寄居在别人家,自己怎好去叨扰,遂再三婉拒,好意心领。这回人家一早就来,实在推辞不过,只好收拾整齐了,随温州鸿儒出了客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