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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第一節破謎團之廚師被殺之謎
育嬰堂案件偵破之後,小股日寇鎩羽而歸,小火車上終於暫時太平了幾天。
不過,鮑母受到兒女們一致的抱怨,說她太放任自由,於危險而不顧,實質上是對小輩不負責。
鮑玉剛怕說重了她不高興,想了個好辦法,說動尼娜打報告向上級申請。說是一心想跟老師學本領,眼下她獨自在浦東破案,年歲大了,諸多不便,不如與她做伴。一來當她貼身保鏢,二來得她言傳身教,收獲一定不小,對工作有利。
鑒於老太太屢屢在租界破奇案,幫了他們不小的忙,欠她的人情大了去了,於公於私都應當批準。因此尼娜堂而皇之地來到神探身邊,美其名“帶薪進修”。
同時把靈犬道格特也帶了去,關鍵時刻能救她的命,起到一個優秀的保鏢作用。
鮑母自然高興,下午剛到,晚上就帶她去吃大餐,表示歡迎。
師徒二人乘坐小火車到川沙城,這里有爿名聲顯赫的本幫餐館“小八碟”,廚師的手藝沒的說。正宗浦東人口味現在已不多見了,菜肴不但精致,而且有創新。用蘿卜雕刻成的花卉、動物十分傳神,尤以鳳凰、孔雀等珍禽異獸,在當時說蠻高檔的,令人贊嘆不已。
餐名也是一絕,什麼“豬八戒踢球”、“手足情”、“外婆紅燒肉”、“怪魚白玉湯”“雙面金黃”、“野菜手抄”、“黃袍怪”和“珍珠黏”。
其實就是:豬蹄鹵蛋,猴頭菇、海參炒芹菜,酥得沒牙的老人都咬得動的紅燒肉,昂刺魚豆腐湯,炒麵,薺菜餛飩,南瓜餅和酒釀圓子,普通得不要普通了,另外再點了一道紅燒肉骨頭帶給道格特。
菜肴味道極好,正如上海人說的“嘸沒咸話來”。
二人吃得興高采烈,旁若無人。尼娜更是興奮不已,手舞足蹈,滔滔不絕,把最近一段日子的情形向老師詳細地作了匯報,自己頗具成就感。要不是趕著搭8點鐘的末班車回家,她還要議論一通。
走出店門,正處十字路口,這里是川沙最熱鬧的街心,霓虹燈光怪6離,車水馬龍,夜市面十足,素有小上海之稱并非謊言。
尼娜手指東邊一家餐館說:“這家店名好奇怪,怎麼叫“一聲”?”
鮑母告訴她:“這家是日式料理,“一聲”的意思也是好得“嘸沒咸話來”,一句話!”邊說邊向南、火車站走去。
“哦!不過再好也不去吃,我最恨日本鬼子,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媳婦無故慘死她一直耿耿於懷。
冷不防有人插話:“洋大嬸,話不能這麼說!”有人插嘴,原來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走在她們身後。
“就拿我來說,也是日本僑民,老百姓中還是有好人的!”他倒是開門見山,不怕人家對他有惡感。
老太太對日本人素無好感,不予置喙。
尼娜稟性就是“萬人緣”,和他搭腔了:“你是幹什麼的?怎麼賴在中國不走!”
“話不要說得這麼難聽嘛!我是“一聲”日本料理的大廚,大大的良民。 剛下班回家,聽到你們談話,不由自主地插言,不好意思。您二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神探鮑母和杰出的洋偵探西洋嬸吧?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說罷鞠了一個躬。
鮑母心想啰里巴嗦的幹什麼?自顧自朝前走;尼娜愛說話,便搭腔:“算你說對了,你就住在這兒?”
“正是,就是前面的“大和苑”,二位能否滯留半刻,簽個名?”
鮑母不予理睬,美好聲氣地:“沒空!我們要趕火車呢!尼娜,快點!”她只好緊隨老師三步并作兩步走,乘末班車回吳路鎮的住處。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老太太照例早起在院子里彎腰踢腿,活動身子骨,尼娜還在睡覺,電話鈴就響了。
誰這麼早就往這打電話?鮑母接過話筒,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是多日未聯系的羅警官!
“哎,是我!您怎麼追到這里?什麼?啊!竟有這種事?嗯,嗯……哦!既然這樣,我倒不得不親臨現場,看個端倪。沒錯,尼娜昨晚還跟他聊了兩句呢!車子半小時來接我們?那麼催促懶鬼立刻起床,抓緊時間用早餐,一會見!”
侍候她的惠嫂已經把早飯放在桌上了,大米粥、肉松、醬菜、咸鴨蛋和黃泥螺,老花樣。尼娜起得晚,就在車上喝牛奶、啃麪包,一面聽她講述電話中的內容;道格特乖乖地蜷縮在一旁養精蓄銳,多日不出爪了,癢得慌呢!
據羅警官介紹,今晨川沙分局上報,昨晚城里發生一件兇殺案,死者是當地一家有名的飯館-“小八碟”的大廚尤武陟。
疑犯初步鎖定是他的同室、“一聲”日式料理店的大廚佐藤文作,不過他信誓旦旦地聲明有不在現場的證明,其中包括神探鮑母和洋大嬸尼娜。
這個日本人怎麼和神探師徒會有瓜葛呢?百思不得其解。因此打電話與偵探事務所聯系,鮑丫頭說她倆和靈犬正在川沙吳路,故而碾轉找到這里,具體情形由當地分局刑偵科的朱警官和她接洽,車子就是人家派來的。
到了昨晚經過的大和苑,才感覺到這個住宅區不同尋常,清一色的二層樓公寓房大小不一。分作“二甲樓”、“四賢樓”、“八俊樓”和“十六君樓”四幢樓房。
兇案發生在四賢樓,上層是四間住房,有廁所和浴室,因為沒有瓦斯所以不設廚房,只供單身漢居住,一人住一間。
底層卻稀奇地開了兩家私人診所,一家中醫、一家西醫,兩面山墻上貼滿了廣告,什麼“老刀牌香煙”,“美麗牌香煙”,“張小泉剪刀”,“龍虎牌仁丹、十滴水”,“美孚火油”,“正廣和汽水”,“培爾蒙西裝”,“福新麪粉”,“王開照相”等等等等,花里胡哨。
其余三幢樓也是如此,形容鋪天蓋地一點不過份,後來才知道這里原先是日本人的商行,四幢樓就是倉庫改建的。由於每間房均有獨立衛生間,當時來說算是比較高檔的。
原則上一名住戶住一間房,基本上都是單身漢。 但是尤武陟和佐藤文作私自將墻壁挖了一個長方形的洞,說是二人既為同行又是兩家餐館的席大廚,便於交流實際操作和創新名菜、名點的心得體會,聽上去理由很充足。
加上平時二人之間的關系也很好,用中國人常說的“物以類聚獸以群分”。既成事實,房東也只好聽之任之。囑咐他們哪一天退房,必須恢復原樣。
現在一個莫名其妙地慘死,另一個自然成了重大嫌疑犯,躲都躲不掉。
昨天尤武陟休息,佐藤文作的工作時間是1o點到晚上7點,其間沒有離開料理店半步;下班後吃了工作晚餐,離開時大約7點35分,途中碰到神探師徒,時間上完全合拍,不存在漏洞。也就是說他確實有不在現場的有力證據。
經法醫鑒定,尤武陟的死亡時間是下午2點至4點之間,被歹徒用尖銳的利器從背後刺死,一刀斃命,鮮血流得滿地都是,慘不忍睹。
尸體還撲在書桌跟前,專等鮑母前來偵查。
尼娜現在是專業偵探,到了現場先拍照,檢查被害人的死因,確認是鋒利的鈍器所殺,到底是什麼兇器呢?還拿不準。
從死者面部表情來看,生前并沒有掙扎、搏闘的痕跡,顯得非常從容,兇手應該是熟人,毫無疑問。
但是佐藤確實有不在現場的證明,昨天夜里和今天早上分局的探員已經兩次詢問了料理店的店長和員工,一致證明他沒有離開過。兇手一定另有他人,并且也是熟人,太匪夷所思了!
盡管疑點重重,沒有證據不能妄下結論,只好讓他照常去上班。
再有一個發現,屋子深處一扇窗的窗棱上栓了一根粗繩拖到墻外的地上,顯然兇手是從前門進來,殺了人後從窗戶逃走,這也是勿容置疑的。
其中有一個插曲很有趣,尼娜早上心急慌忙地吃了一個枕形面包,喝了一瓶冷牛奶,在現場勘察了一會,頓感肚子不適,就用了佐藤文作房內的廁所,便後用水沖洗,發覺水箱里水是淡紅色的,經化驗水中有死者的血液樣本。
這是一個重大的發現,鮑母立即鎖定兇手是佐藤文作,然而單憑這一點還遠遠不夠,需要進一步仔細偵察,沒有真憑實據,不能判定佐藤有罪,案件也成了疑案。
倒是道格特心有靈犀,沖著窗戶吠了幾聲,鮑母知道它發現蛛絲馬跡了,拍拍它腦袋,允許它行動。
靈犬毫不猶豫地從窗戶向外跳下,轉了幾個圈子,向上又吼了幾聲,意思要主人下去。
老太太立即撈衣卷袖,準備下去,朱警官及諸位探員、警察嚇了一跳,這不是玩命嗎?說什麼也不答應。
哪知她老人家微微一笑:“沒什麼,小菜一碟!你們忙你們的吧!尼娜,你走大路到“一聲”料理店會合,不見不散!”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她從窗戶向外攀下,外邊是一條臭河浜,一人一狗沿著河邊向東北方向走去。
午飯後,師徒二人回到兇案現場-四賢樓,興致勃勃地告訴諸位,她已經明白兇手作案的手法了,只等幾位農民兄弟找到殺人兇器,證據到手就可以結案了!”
眾人又驚又喜,驚的是神探鮑母果然神通廣大,名不虛傳,竟能發動當地的農民為她效力,真乃匪夷所思。
窗外一共有三條船在河浜里地毯式罱河泥,“兜底翻”,尋找殺人兇器,而且是無償的,自覺自愿的。
旁人哪里知曉,她是按照親家公老李給她的電話,請地下黨領導的鋤奸隊發動群眾來幫忙的。換作他們想都不要想!
喜的是就這麼會功夫就迅破案了,還不到24小時,報上去定是大功一件,皆大歡喜。
回過頭再看老太太,到底上了年紀,坐在靠墻的椅子上已經昏昏入睡了。早上起來馬不停蹄地勞作了大半天,非常行苦,抓緊時間小憩一會,太難為她了!
尼娜守在她身邊護法,關照別人躡手躡腳、輕聲悄語,不要打擾她,直到窗外有人高喊:“鮑老太太,東西找到了,找到了!”
鮑母一下子驚醒,迫不及待地:“快拿來我看,快!”
尼娜把所謂的東西拿來,一件卷著的漂白衣衫,被臭水浸得發黑發臭。解開一看,左胸有“一聲”字樣,眾人一眼看出是該店廚師或服務員的工作衣,前襟明顯地有團血跡。
除此以外,衣服里還裹著一把細細、薄薄的短刃長柄尖刀,鮑母喜於形色,如獲至寶一般:“就是它,就是它!”
這時候,在場的人都明白這把尖刀就是殺人兇器,那件衣服說不定就是佐藤的。鮑母出馬,一個頂倆!這麼短時間案件就有眉目了,正是火車不是推的,泰山不是堆的,神探名號名聞天下不是吹的!
就是有一點,小日本他有不在現場的證據啊!這又如何解釋呢?
鮑母又說:“朱警官,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衣服上的血跡就是被害人尤武陟的,請立刻化驗。如果確實如此,就可以審問兇手了!”
“好,太好了!我立馬派人送去化驗!真如您所說,小鬼子定然在劫難逃!”
一個小時報告就出來了,血跡果然是尤大廚的。
大隊人馬亁脆開到“一聲”料理店,勒令關門歇業,封鎖了前後門,扣留了大廚和店長,由神探鮑母當眾宣布兇案勘查的結果,逮捕兇手。
“諸位,這起案件的當事人佐藤文作昨日當班期間沒有走出店門一步,在座的店長和諸位同仁作證,事實的確如此。至於他下班後在路上“邂逅”我和我的學生,還特地拉出我倆為他作不在現場的證人,實在是“畫蛇添足”,多此一舉,反而弄巧成拙,此地無銀三百兩!”
“請注意我剛才說的“沒有走出大門”一詞,不包括他從廁所越墻跳窗外出!”此話一說。頓時一片嘩然
“我詢問過他當日有沒有上過トイレ(日語:廁所),有好幾位說他拉肚子,在衛生間待了好長時間才出來,并且把門反鎖了,大約有一刻鐘辰光,影響他人入內。這也是事實,沒有錯吧?”
“我上廁所一貫用時多,這跟尤君的死有什麼關系?越墻外出更是無稽之談!”
“是啊,是啊!”店里有人響他的應。
老太太不予理睬,繼續說:“這就給了你作案的時間!你跳窗之後,沿著河邊飛跑,到了小河叉,你給看船的兒童一粒糖果,叫他把船豎過來讓你越過河叉,有沒有這回事?我也走過這條路,身上沒有糖果,給了小孩兩枚銅板讓他自己買,一人一狗才得以通過。”
“不竟如此,我又給了幾枚銅板,他答應隨叫隨到,當堂作證,所以你不用再狡辯了。請問你在上班時間到那里去幹什麼?”
佐藤發起白眼,想不到老太太這麼厲害,連這件事都調查得清清楚楚,他徹底沒詞了,閉口不言。
“你不說我替你說,為的是行兇殺人!如果出“一聲”料理店大門,向西3分鐘到“小八碟”飯店,再朝南4分鐘到“大和苑”,走大路直角共需7分鐘。”
“沿河邊走到住處,也就是“弦”,根據“勾股定理”只需5分鐘,不但節省時間而且又僻靜,沒人看見,這正是你所希望的。但是屋後既沒有門底層也沒有窗,於是你事先在窗欞上系了一根粗繩,作為攀墻進屋的工具。所以小區門衛沒有見到你中途回來是理所當然的!”
“被害者見到熟人絲毫不覺奇怪,於是你就在他身後捅了一刀,所用的兇器就是店里的刀具。但不是批生魚片的那種,刀身寬而薄;而是加工河豚魚的專門刀具,狹長尖銳,連刀柄在內8英寸左右。”
“為了證明我的設想靠譜,今天中午我和尼娜特地來這里點明要嘗河豚魚的刺身,并且親自下廚房看你操作。”
“你不愧為是店里的席大廚,具有日本國厚生省頒發的執照,技術一流,熟練地解剖河豚魚,去除內臟,保證沒有毒性,絕對安全。但我還是不敢吃,能親眼所見你靈活地使用這柄刀就足夠了!”
“你就是用這刀猛刺尤武陟的後背,刀身盡沒。你還嫌不夠,再用力拍了一掌,連刀柄都陷進去了,刀尖刺中心臟,他立刻死亡,血都不流出來。”
“這種刀不常見,構造也特別,刀柄的末端有個圓孔,本是用來懸掛的,你事先穿了一根細繩,行兇後拽繩拔出,沒想到鮮血隨之噴出,涌泉一般,灑在你工作服的前襟,等於是殺人的招牌!”
“這時候你慌了手腳,情急之下把血衣脫了,裹了兇器,藏到自己房內衛生間的水箱里。後來想想又不妥,萬一警方搜查到這里,難免不牽涉到自己,肯定會露出馬腳,於是就想到轉移兇器,毀滅證據,扔到臭河浜里。”
“正是這一念之差,惹上殺身之禍。血衣上的血殘留在水箱里,尼娜上廁所,無意中發現抽水馬桶里的水微紅,引起我的警覺,從而斷定你就是兇手。而我的靈犬奔到河邊,一下子就判斷出河里有東西,對著臭水狂吠一氣,才有發動農民弟兄在後門的臭河浜里罱泥,找到血衣和尖刀。正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話說?”
佐藤文作臉色死灰,耷拉著腦袋啞口無言,不打自招。
警察上去給他上了手銬,朱警官還要銬店長。鮑母微微搖頭:“不急,先把兇手帶回局里審問,殺人動機是什麼?有理有據,方能讓日本人心服口服!”
佐藤被押上警車,殺人案算是順利偵破。接下來警方審兇手、追問殺人動機,結案,就不是鮑神探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