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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竹在绿荫里听得火冒三丈,就要出去斥责。锦瑟立时伸出一直手,抓住她的衣袖,微笑着示意她不要出去,自己想听听知琴还能说出什么来!翠竹对于锦瑟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兴趣的神情大是不解,三少奶奶怎么看上去好像一点也不生气?
只听知琴又道:“若是她姐姐便罢了。苏家大小姐毕竟是嫡出,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容貌倾城、举止文雅,这样的人咱们比不过是自然,可她!哼!不过是个庶出的贱人,听说生母还是个下贱的洗脚丫鬟,而我可是这白府家生的奴婢,论起身份地位,我未必比她差!”
燕儿噗哧一声乐了出来,“姐姐说她母亲是洗脚丫鬟可高看了她呢!”
“怎么?”知琴笑道:“还有比这更下贱的?莫不是刷恭桶的?”
燕儿替知琴捶着背,说道:“昨日我去老祖宗那拿东西,进去时正巧二夫人在陪老祖宗叙话,二小姐、四小姐也在,大家聊起这位新夫人,二小姐便生了二夫人的气,说是这苏家二小姐,生母根本不是什么丫鬟,而是苏家老爷偷偷从外面买回来的歌姬,身份低贱,这样没品的人生的女儿怎么配的上咱们三少爷。老祖宗听了,也很是不悦呢!”
锦瑟黛眉微蹙,自己的生母明明是苏家的侍婢,哪里是外面买来的舞姬,这白家二小姐是从何处听到这样的无稽之谈?还是这根本是她刻意诋毁。
知琴哈哈大笑,恶毒地道:“现在白家所有人都不待见她,我倒是要看看,她怎么在这立足!”
二人说到开心处,又开始痛骂锦瑟,无非是一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锦瑟见没什么可听的,便带着翠竹从绿荫里,悄悄地绕了过去。
到了没人处,翠竹窥着锦瑟的神色,见她表情淡然,甚至还挂着一缕微笑,有些纳闷地道:“主子不生气?”
“与这群蠢货生气,不值!”锦瑟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
可翠竹依旧是气鼓鼓的,她已经把自己当作锦瑟的心腹,“主子刚才就不该拦我,让我去教训一下她们,省的她们如此放肆!”
锦瑟淡淡地道:“即便你出去训斥她们,甚至杖责她们,也难以堵住悠悠之口。我想这府里存着这想法的不独她们二人,只不过知琴为人猖狂,又仗着夫君的宠爱,所以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的宣之于口。不过不要紧,且先让她们张狂去吧,有她们倒霉的一天!”
锦瑟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时候不到而已,她若要下手,必是最狠的,一击即中,让人粉身碎骨、再难翻身。
翠竹还是有些抑郁,主子不得老祖宗、二夫人欢心便罢了,谁想到连一群下人也敢这么放肆。
锦瑟两道细长的柳叶眉微微聚拢在一处,带着思索时的专注问道:“你可服侍过二小姐?知不知道她是何脾性?”
翠竹忙道:“奴婢不曾服侍过二小姐,但还是知道一些事情。咱们府里长大的小姐一共有四位。大小姐白萍是故世大夫人的女儿,生下来便身份尊贵,现在已是当今圣上的宠妃,是白家满门的荣耀;二小姐白荷是二夫人所出,本来只是庶出而已,但大夫人故世后,二夫人被扶正,二小姐理所应当地成了嫡女,身份地位与以往大不相同,加之二夫人打理家政,二小姐便成为现在府里最炙手可热的人;三小姐白茹是四夫人所生,不仅是庶出,加之四夫人地位不高,所以一项不受宠;至于四小姐白莹,虽然也是同不受宠的三夫人所生,但她十分会来事,跟二小姐、表少奶奶很热络,下人们便不敢轻视她!”
锦瑟暗暗冷笑:看来白家这几位小姐个个不是省油的灯。进宫的大小姐白萍就不说了,年纪轻轻就能座上这个宝座,肯定是手段非凡。二小姐白荷怕是和自己的嫡姐苏锦墨一样,是个道貌岸然且跋扈狠毒的女人。三小姐白茹忍辱偷生,四小姐白莹巴结权贵,说起这四小姐,当日自己初进白府,她可没少下绊子,有朝一日,这笔账确实要好好清算下!
主仆二人说着话,已经到了一大片玫瑰花丛间。数百支玫瑰竞相绽放,娇滴滴的红色花瓣在微风中摇曳多姿,宛如晨露下的美人;细长的枝干上长满倒刺,更显的这位美人娇嗔可爱,而芬芳馥郁的花香一扫翠竹的愤懑,她开始仔细地挑拣花瓣儿做食材。
锦瑟挽起衣袖也准备帮她,却被翠竹以花枝上有刺的理由拒绝,她闲的无聊,便在这花丛附近闲逛。
行了数十步,不知道到了何处,却听花丛外琴声泠泠,恍如世外仙音。
锦瑟动了好奇的心思,循着琴声而去,只听那琴音忽低忽高,忽轻忽重,先如阳春三月,花团锦簇,万物光辉尽生于此,有情者携手共游,两情缱绻,如胶似漆,曲子里裹着说不出的欣悦甜蜜。
锦瑟听得心神摇曳,慢慢随着琴声又走了几步,却哪知那琴音渐渐消失,低到极处。侧耳倾听,方能听到极低的几个音,几番盘旋之后,琴音又变成大开大合的路数,充满杀伐之意,似乎抚琴者有着极大的怨恨,尽数发泄在这琴上,便如金戈铁马,大漠黄沙,令人热血沸腾。
锦瑟的心随之砰砰的跳了起来,再近几步,那琴音却又缓和下来,只是风霜雪剑之后满是凄苦哀伤,再不闻两情相悦的欣喜痴狂,终究是劳燕分飞、百花凋零,只余孤独者自留于世,受尽苦楚,既为亲人所弃,又不为世人所容,感慨之下,锦瑟竟不知不觉地流下泪来。
琴音袅袅,又转了几转,却听一声轻微的响声,似是琴弦断了,琴音立时断绝。
“姑娘,你怎么哭了?”身前传来男子低低地温柔的声音,锦瑟大惊之下,抬头一瞧,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走进另一片绿荫遮蔽的花丛中,中间的亭子里,一年轻男子端坐在石凳上,双手仍按在七弦琴上,可脸上却是诧异的神情。显然是不知锦瑟为何会无故闯入此地,还满面泪痕!
锦瑟见他一身月白色长袍,衣襟和袖口处都用银丝绣着暗纹团花,腰间系着孔雀纹腰带,上面还坠着一枚通体碧绿的镂空玉佩,当真是富贵都雅,丰神如玉。
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上,剑眉如画,双眸似星,有着大楚国男子未有的阳刚之气,可说起话来,却比临安城中的少年更加温柔,他抬起袖子,似乎想为眼前的女子拭泪,却想起这在礼仪大防甚严的楚国是十分不礼貌的举动,慌忙地放下胳膊,英俊的脸上竟然闪过一丝局促的尴尬。
锦瑟心里微微一笑,眼前的这个陌生男子倒真是既有趣、又可爱,还弹得一手好琴。
“在下有幸聆听公子的绝世琴音,恍惚间便走错了方向,一时情动之下,流泪失态,扰了公子抚琴的雅兴,还请见谅。”言罢,轻轻一福。
她说的谦卑有礼,令抚琴的男子大声好感,兴致勃勃地道:“你竟能听懂我琴中所寄予的感情?”
不知他是长久不开口说话,还是患有什么隐疾,简单的一句话在锦瑟耳中听起来竟是如此生涩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