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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郁走得很快,从闻人笑的东宫别苑到太医院有好一阵的路程要走,闻人笑感觉他走着走着就快要带自己飞起来。
身影所至之处,树叶攒动,清风拂来。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就好像夏日里树下的一片清凉。那股清凉像流水一样,从谢郁的身上缓缓地注入到闻人笑的心间,好似并不能使她的心也跟着凉快起来,反而渐渐被什么东西给充斥着,鼓鼓胀胀的。
闻人笑说:“这次,你好像真的很关心我。”
“能别这么多废话么”
过了一会儿,闻人笑又道:“那个”
“你闭嘴”
闻人笑动了动手臂,她不知双手该放在何处,一路都是下垂着,让她手臂血脉不通,端地发凉。她看了看谢郁,鬼使神差地伸了伸双手,然后轻轻地套上他的脖颈。
她能听见谢郁的心跳和呼吸。
她能看见谢郁倏地停下了脚步,瞠了瞠双眼,不可置信一般地缓缓垂下头来,对上她的双眼。
她的眼睛,干净分明,像被清水浸洗过的琥珀,坦然,宁静。
谢郁猛然回过神来,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紧张,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抱着闻人笑走了这么远的路。但是他好像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当闻人笑搂上他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闻人笑看着他的脸,道:“你流汗了。”
谢郁别过眼去,道:“汗水挡了我的视线了,你还不帮我擦擦。”
这天,闻人笑很狼狈。她的半张脸上几乎都是血污,衣襟上更是惨不忍睹。夕阳的余晖下,谢郁抱着她在路上狂奔,她捏着袖子缓缓抬起,给他轻轻擦拭额角上的汗。
太医院就在不远处。在夕阳余晖下淬上一层金灿灿的光芒。
闻人笑一手攀着谢郁的脖子,一手紧了紧鼻孔里的布料,侧脸贴着谢郁的胸膛,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你若不这么靠近我,兴许我还不会流这么多的鼻血。”
后来太医给她及时止血,谢郁站在旁边,冷着脸道:“所以这还是我的错了”
闻人笑冷不防来了一句:“你让我很兴奋。”
谢郁:“”他背着屋外暮光,眼里隐隐有暗华流转。
在太医的及时帮助下,闻人笑总算是止住了鼻血。只不过她已经觉得自己的血槽空空,好像前几天好不容易补起来的东西,这一下子又没了,还白白遭了这么些天的罪。
太医说,闻人笑是因为太体燥,才会流鼻血。
可不就是前些天拼命吃那些进补的东西才导致的么。
闻人笑在太医院里躺了一会儿,太医院给她熬了去燥的汤茶,给她喝了两大碗。内心里那股分分钟就要焦灼暴走的躁动才就此被凉了下去。
谢郁一直在太医院里陪着她,不曾离开过。约摸是屋子里有些闷,他一个人去到了门外,欣赏落下山去的太阳。
闻人笑抻了抻脖子,两只鼻孔里都塞着棉花团,往外努力看去。看见了谢郁的背影,正站在洒满晚霞的屋檐下,没有离去。她莫名其妙地觉得安定。
只是,晚风轻轻吹起谢郁的衣角,黑色的,在风里摇摆翻飞,他的头发也扬起了浅浅的弧度,在那么绚烂的色彩衬托下,蓦然显得有两分寂凉和伤感。
大约,这就是抽象派的惆怅。谢郁的背影也太抽象了。
忽而,谢郁没有回头,却不咸不淡地出声道:“东张西望地做什么,一会儿拉错了筋,又开始流鼻血怎么办”
闻人笑道:“你脑勺子上也长了眼睛吗你咋知道我在东张西望呢”
谢郁回过身来,看向闻人笑。她的眼睛仿佛也还浸着晚霞的光泽,清亮圆润,色彩瑰丽。
谢郁看她半晌,然后安安静静地道:“我后脑勺没长眼睛,但我心眼可多了。”
闻人笑默了默,然后“噗”地笑了出来,边笑边弯腰就用手去捶床板,道:“我发现你这个人,一本正经地讲笑话时,还挺好笑的哈哈哈”
谢郁不喜不怒地问:“你觉得我是在讲笑话吗”
闻人笑见他眼神凉幽幽的,遂收敛了点,打了一个寒噤道:“好吧,虽然好笑,但是也好冷。”
谢郁下一刻额上青筋直跳:“该死,你鼻血又掉出来了。”
闻人笑取出棉花团一看,又赶紧塞了进去,仰着头道:“啊抱歉抱歉,都怪我太激动了。”
太医虽然给她喝了凉性的汤茶,但这血管一绷裂,就好像这即将降临的夜,该来的还是要来。
太医正手忙脚乱地准备给闻人笑止血的时候,恰好云凡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回来了,见状连忙上前,给闻人笑扎了针,又给她在鼻槽里涂了某种能让鼻子很舒爽的药,这场血灾才总算画上了省略号。
夜色浓稠的时候,谢郁又倾身过来,将闻人笑抱起,走出了太医院。彼时正在太医院的门口,见到了匆匆而来的白芷。
在这个过程中,谢郁一句话都不曾对云凡说,见到白芷时只冷冷地扫视了她一眼,便大步从她身边走过。
闻人笑忽而开口道:“白芷,还不快跟上。”
白芷正要跟着,谢郁便道:“不用,去你们该去的地方候着。”
至于这该去的地方是什么地方,闻人笑不知道,但云凡和白芷却清楚得很。
谢郁把闻人笑送回来以后,安顿在床上平躺着。闻人笑问:“那现在我可以吃冰镇西瓜了不”
谢郁不答。
她又道:“大夫说我火大,要是吃不到,降不下来火。”
谢郁垂眼看了看她:“一小块,不冰的。”
“两小块行不行”
“那半小块都没有。”
“那好吧那好吧,就来一大块。”
谢郁转身就走:“你还是洗洗睡吧。”
闻人笑趴在床上,无限伤感:“你说一小块就一小块呗”
谢郁见她服软了,若有若无地勾了勾嘴角,却没有回头让她看见。他只侧了侧身,眼角的余光瞥见她趴在床上,眉如远山目若秋水的,心里的某个角落也跟着柔软了起来。
谢郁跨出门口,道:“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记得西瓜。”
“”她关心的不是他明天会不会来看她,她只记得她的西瓜西瓜谢郁站在房门外,吩咐丫鬟,“给她送半块瓜,不要冰镇的。”
谢郁走远以后,不一会儿,宫女就送了瓜进去。闻人笑一看,不由啃完了怒摔瓜皮:“不是说一小块吗,怎么只有半小块,塞牙缝儿都不够”
谢郁回到他的东宫大殿时,身上温和的气息便陡然变了,像是夜空中独自寒凉闪烁的星,所指之处,撒下一地月白寒霜。
云凡和白芷已经早早地候在那里了。
谢郁进来,拂衣落座,难以忽视其怒气,问:“你二人今日到哪里去了”
云凡揖道:“回殿下,我们因为”
谢郁却根本没有耐心听他说下去,打断他道:“一个身为太医院的太医令,擅离职守,一个是她身边的近身大夫,关键时刻却不见人,你俩可知罪”
白芷安安静静地屈膝跪下去,道:“臣女知罪,请殿下责罚。”
云凡面有急色,揖道:“太子殿下,白芷师妹之所以没在闻人小姐的院子里,是微臣将她叫走的。微臣也没有想到闻人小姐会突然”
谢郁彻底将云凡给忽略,径直冷冷地看着白芷,道:“你既已知道错了,便去殿外罚跪一宿,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起来。”
“是。”白芷伏地磕头,然后起身转身,走去了殿外,在清冷的月光下跪在那里。
云凡回头看她一眼,眸中闪过不忍。他再回头时,谢郁正看着他,他耸耸肩道:“我说太子殿下,用不着这么严肃吧。白芷她只是一个姑娘,您让她在外面露天跪一宿,身体会吃不消的。”
谢郁道:“犯了错就要受罚,本宫还要考虑犯错的人身体能不能吃得消云凡,你身为太医令,是不是平日里本宫太纵容于你,才使得你如此胆大妄为”
云凡垂头道:“微臣不敢。但是白芷师妹确实身体不好,还请殿下开恩,微臣愿意代师妹领罚。”
“本宫还没开始罚你,你便要代她领罚你现在开始担心她的身体不好,那可有想过闻人笑的身体也不好本宫让她进宫来是给闻人笑当大夫,而不是给你玩伴”谢郁冷声道,“你还好意思求情”
云凡沉默了片刻,然后道:“谁也不知道闻人小姐会突然流鼻血,况且之前微臣便没有给她开过补的膳食清单,是殿下硬要给她补的吧。闻人小姐身体发燥,流点鼻血实属正常,况且殿下又送她去了太医院去得及时,总归没有什么大碍,为何殿下就不能网开一面”
谢郁似乎真的生气了,手一掌拍在椅子的把手上,道:“穆云凡,你不要得寸进尺。”
云凡嗤笑了一声,道:“微臣还以为,微臣怎么也算是殿下多年来的半个好友,没想到殿下却为了一个女人,与微臣丝毫没有情面可言。”
“现在是你犯了错,你却与本宫讲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