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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直射,房间内一排通亮,丫鬟两人提了好几桶冷水倒入浴桶中,又在里面加了细碎的冰块,触手那温度渗得人满手鸡皮疙瘩。叀頙殩晓新鲜的莲蕊洋洋洒落在水面上,宛若铺展开的寸寸金线。
“贵客,准备好了。”丫鬟试了水温,回头朝鱼璇玑说着。
隐在阴凉处的鱼璇玑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走来,瞥见桶中的莲蕊,眼底浮出一抹寒气,“谁让你们撒这些的?”
“贵客恕罪。”两个丫鬟惊得脸色微白,忙垂下头解释道:“这是金仙荷的莲蕊,沐浴时撒入水中有凝神之效,凡是住在楼中的客人们沐浴都要用它。奴婢们不知贵客不喜,马上捞走。”
“算了。”鱼璇玑不耐地摆手,让她们下去。方才在楼下被赫连烬搅了心思,看浴桶中有莲蕊,还以为自己的女儿身被发现了,空紧张一场。真是想不到,赫连烬对她的影响没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反倒是每次见他心中总有忐忑之感,尤其是他的记忆被九幽摄魂曲给锁住后。他能出现在天族,必然能寻到天机子接触封锁的记忆,可看他那样子不像是已经记起来了。
照理说,他若提出解记忆的要求,天族不会拒绝。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将衣服脱下搭在屏风上,若雪色的玲珑娇躯踏进浴桶之中,冰水的寒气刺破肌肤传递到肌体内部,浑身一畅。
卷长的眼睫稍稍翘起,拉出一弯流光墨色,看外间的微风金旭纠缠翻滚,脑中忆起曾经的一幕幕,心早就飞了天外天之中。
在那破旧的土坯房中,他抱着自己的温柔,两人铺开的发结成一个同心结,结发同枕席恩爱两不疑的絮语,为她绾发做簪,还有他诸番霸道的模样,不知何时镌刻在了她心中,那样清晰的记忆反而让五百年前的诸事都模糊了。
赫连烬,莫非是你真是我今生的劫?我都把记忆给你抹去了,你为何还抓着不放?从藏宝图出世的传言流传伊始,她就跟赫连烬的正式开战了,只有这件事完满了,他们之间的所有牵连都会齐齐斩断。布局已到这一步,她不能坏了游戏规则,置陨圣楼于不利,更加不能忘记此生所受痛苦究竟为何!
眸子闭上,身体缓缓下沉,直到将自己完全淹没了,只有在无尽的冰冷中她才没有心思去纠结赫连烬的事。
“你要把自己淹死在里面?”隔着淼淼水波,男人的声音突兀地传入耳际,水下紧闭的墨玉瞳忽然拉开。哗啦水声萋萋,鱼璇玑蓦地将头抬出水面,眼中尽带警惕地注视着这个凭空出现的人。她的警惕性何时变得这么低了,别人进房她竟然都不知道。
头上脸上满是水珠,晶莹的珠儿从右颊上的金色面具上淌落,宛若鎏金般顿生亮彩。她稍一凝眉,语气不善地道:“烬王不经本使同意,擅自闯入,这便是堂堂帝月的礼仪?”
赫连烬高大的身躯遮挡着窗外明灿的日光,身上的暗影罩在她的浴桶上,不善言笑的俊脸上浮出丝许的揶揄,暗蓝双瞳紧紧盯着水面道:“原来在陨圣楼地位高人一等的幽冥使乃是个女子。”她下巴下的地方全都没入水中,浴桶内更是撒了很多莲蕊,可他偏长了双明亮的眼,看得到那掩映在跌宕水波下的一双丰满。
鱼璇玑眸色陡沉,不期然地低头一看,心里大怒这水也太清澈了。忽然,她抬头来,冷嗤道:“是女子又如何,跟烬王没什么关系吧?”
“本王说过,你很像是一个故人。现在瞧着,除了面貌外,你的身形脾性跟她一模一样。”赫连烬双手搭在浴桶边沿,手指弹了弹水面上的莲蕊,殷艳双唇勾起,流出落寞地笑容。“她脾气太坏,时常冷着脸面若冰霜,好像永远都不会懂得女子的温婉为何物。很多时候,她太过于冷静而执拗,我行我素,想要做的事就算用尽世人所唾弃的卑劣手段也不惜。”
“在做事上,本王觉得她冷静无错,可对人她也这样。对她好的,她弃如敝屣,不屑一顾。本王曾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冷血的人,遇见她才知什么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那人如风般,本王费尽心思却怎么也抓不住。每一个夜晚,都是种孤独的煎熬,本王难受可她却不知在何方做着怎样的事,想着她有没有将本王放在心上,可曾记得本王一直在等着她……”
那无由而起的话,明明是抒发内心的不满,入了她的耳却成了情人间私密的情话。
赫连烬说,他一直在等着她。
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般,很不是滋味。她微垂着头,脸色沉寂,眼睫将眸子盖住,让人无法窥视内中的奥秘。
“她绝对是天底下最没心没肺的女人,可本王就是喜欢她。”赫连烬不动声色地将她的举动收入眼底,心中的猜测逐渐有了证明。眼底划过一丝轻快笑意,他故意叹了口气,道:“本王决定,这回把她抓着,就算用尽所有卑鄙无耻的办法都要把她留下,否则本王会寝食难安的。”
鱼璇玑心头猛跳,有些紧张地抿着唇,赫连烬想必是下了决心非得把她留住,她可不能弄出点破绽,阻碍计划的实施。
“这个同心锁是本王在蛮荒尧城买的,当初,本王跟她都喜欢上了这个同心锁,可她一见本王出现就要跑,最后还把本王狠狠折磨了番……”袖口中缩出来两把冰晶般的心形小锁,两两相扣,上面的八个小字异常清晰,不过让人一眼就瞧见的还是锁上刻的名字。
烬!璇玑!
斜眼瞥去,金光穿破的冰晶同心锁上,那三个字似乎跟在旋转,在碎光清浅中晃花了她的眼。眼眶微涩,她忽然有想哭的感觉。
“本王听说,你们陨圣楼无所不能。”赫连烬猛然倾身下来,在她耳畔低声问道。那淳厚而悦耳的声音如醴泉般醉人心田,她混沌的脑子还处在赫连烬的话中,忽一听这话,神智便被拉拢了。
“烬王想要我们把你的心上人找到?”别扭地说出心上人三个字,鱼璇玑不自然地把脸撇开,避免跟他有着太近距离的接触。
赫连烬将她所有的情绪都收敛在眼底,不露声色道:“本王跟她走散了,很多人都说她死了,可本王相信她定然还活着。不过,让你们去找人也是枉然,即使找到她也不会乖乖地回到本王身边。本王要你们给她带一句话:无论她是哪路妖孽,本王定然会把她收了!”
这话,声音很沉,似警告又如立誓般,重重地锤在她心间,恍如春雷经过炸响了一方天地。鱼璇玑僵着身子,脸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头却有了百般想法。
这赫连烬到底是知道了她就是璇玑还是没猜到?
“怎么?陨圣楼不接这笔生意?”见她不回答,赫连烬晃着手中的同心锁,脸上挂着愠怒,咄咄逼人道:“难道本王的身份还不够资格请陨圣楼办事?还是幽冥使觉得陨圣楼在我帝月的发展得太好,没有经受什么挫折心中不满?”
威胁!*裸的威胁!这厮不会知晓了陨圣楼在帝月的势力分布吧?
鱼璇玑敛眸,面色坦淡地看着前方,冷道:“这种事烬王该去找骆惊虹或是金玉阁阁主,而非本使。”隐在水中的双手攥紧,她不敢扭头直面赫连烬,就怕自己被他看出什么来。
“本使只负责做主上交代的事情,比如此次代表陨圣楼来参加藏灵山庄的夺宝大会。”赫连烬的性子比以往时候更加难缠,她真怀疑赫连烬是否曾受了什么刺激。若按照他往昔的脾气,断然不会出现今天的事。
于他来说,喜欢的会不吝啬给你个笑。厌恶的,不用开口,一个眼神下去赤焰他们就会来主动清理碍眼的家伙。所以说,此刻的赫连烬对她还真是礼遇了不少。
“喔,还真是本王疏忽了。”赫连烬将同心锁收在手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漠道:“幽冥使代表陨圣楼前来,暗中是要帮助天诀的十皇子夺取藏宝图,不知本王说得可有错处?”
眼中溜过一抹危险的光,鱼璇玑淡淡地抬眸,回道:“烬王的消息可谓灵通。”
“帝月有陨圣楼这样的势力存在,本王若是再不耳聪目明些,下次那些残杀官员的事就该轮到我帝月了。虽然陨圣楼杀的都是该死之人,但皇权怎容挑衅,我帝月定然容不得这番事情发生。”赫连烬也不否定,反而说得振振有词。“陨圣楼能在短短时间内取得这样的成就,杀了天诀那么多官员仍屹立不倒,本王其实也是欣赏的。可是,幽冥使难道真的认为,帮助十皇子夺得了藏宝图,朝廷就不会找陨圣楼的麻烦?”
“烬王将我们和十皇子的交易了解得很清楚嘛。”鱼璇玑皮笑肉不笑地睨了他一眼,心中自是惊诧了一番,赫连烬知道的似乎远远不止这些,他对陨圣楼的行事了解多少?
虽然陨圣楼帮司空凌是别有用心,可这件事除了司空珏外绝对是对外保密的,赫连烬能知晓得如此清晰,若非是陨圣楼出了奸细就是他派去探查消息的人太厉害。一直以来她都只注意着赤焰赤冰的行动,想来暗中还有人在为赫连烬办事,这般来说是她大意了。
还有,他提出这些来,是想做什么,跟陨圣楼合作?
“不知幽冥使对藏灵山庄广邀天下英才汇聚此地,有何看法?”赫连烬左手一抬,一股吸力自手心而出,黄花梨木的椅子被吸过来,他拂袖坐下,暗蓝双瞳中闪耀着蓝黑交杂的光亮神采,饶有兴味地望着浴桶中鱼璇玑,手指摩挲着那对同心锁,眼底笑意更浓厚了。
把他放在敌对的位置上,赫连烬的不简单让她心中不安,他心思那般细腻无形中掌握了那样多的东西,也不知清风山深谷中的兵马他是否也知道。她从没小看过这个男人,或许是因为他以往在感情上对她的霸道让她疏忽了一点,赫连烬是名动寰宇的战神!小小年纪身中当世两大奇毒不死,练就了寒冰诀,少年时早上战场,冲锋杀敌不输征战多年的武将。
朝廷内,北堂皇太后对他诸多忌惮时常派杀手刺杀他,每每被他逃脱,就算被外遣到苦寒之地,他也照样好好的。蛰伏多年,跟天诀一战成名,以雷霆之势血洗了朝堂在西邺站稳脚跟,这样的人能是普通的人?
说起来,赫连烬的遭遇也是惹人怜惜的,然而她很清楚,他们都是相同的人,即使受了天大的冤屈也不屑别人的怜悯。何况世间可怜人太多,她也没多少时间来怜惜他。
“烬王以为是如何?”她就好好听听赫连烬的高见,看他到底不凡在何处。
“藏宝图是天诀开国皇帝所留,应属天诀皇室。沦落民间,皇族收回那也是理所应当。然而,乱世已至,朝堂纷乱江湖云涌,藏宝图的出现更是将诸多隐藏的矛盾危及都挑了出来。藏灵山庄拥有藏宝图,不说江湖和天诀,就是帝月和星池也决不允许他一家独霸。丁勇是个明智的人,与其他一家受戮,不若将三国中的权贵都牵扯进来。藏宝图照样得,危险却小了很多。”
什么广邀天下英豪共襄藏宝图盛举,有三国鼎鼎大名的人物在此,江湖人怎敢出来生事。做出这般大方的样子,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这点,只有有些头脑的人细心思考就会明白。当然,有些人就是脑子很蠢。
“可是,三国都受邀,藏宝图却不是人人有份,我们这些人中总是要分出个高下的,否则知道藏宝图事情真相的人就太多了。”赫连烬平静地说着,眸光却没从她身上收回。“陨圣楼要帮助十皇子,也是知晓这点的。”
“本使不太懂,烬王所说的藏宝图真相是指什么?”她气定神闲地依靠在浴桶中,感受着水波微漾的轻快。右颊上的黄金面具被日光照上,发射出刺眼的金色光芒,让人不敢窥探。
赫连烬轻笑两声,揶揄道:“原来陨圣楼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烬王莫非耳背,只是本使不明白,与陨圣楼无关。”她蹙眉微恼,嘴角勾起。要不是现在身份还没被戳破,对他还有顾忌,鱼璇玑真想直接出手,打得他没有还手之力。
“本王只是有些惊讶。”完全没有承认错误的觉悟,他垂下眼眸,脸上一抹妖异的笑容逼视着她。“明知道已然身处乱世,可三国中却还是保留着暂时的平和。有的人应该是心急了,所以拿藏宝图点了一把火,誓要将三国的繁华烧毁,早些大争。”
他一直觉得,有一股力量在暗中窥视着整个大陆,它的厉害不输陨圣楼,或许会更甚。
藏宝图出现得蹊跷,或许是那人暗中捣鬼也说不定。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知道什么什么有多厉害,而是不知它到底怎么厉害,对于未知的神秘,人们通常都会觉得心怯,何况还是诡秘无踪的黑暗力量。
他没忘记两年前去天诀时,遭遇的无名死士的暗杀,时至今日还是没点消息。这样的存在,可比陨圣楼要凶险得多。
赫连烬是这般猜测的,而鱼璇玑听着已感觉冷汗涔涔,对他的认识又上了层。这个男人绝对是她强劲的敌手,指不定自己还会死在他手中。现在,她最关心的事就是赫连烬会不会坏了自己的计划,毕竟他能想到这里,应是准备了后招的。她可不想自己的精心布置就毁在了他手里,这个绝佳的机会万万不能放过。
“烬王说的不无道理,可惜只是猜测。”赫连烬,你别逼我提前对你动手。我要除掉你,并不需要亲自动手!
“幽冥使若是有兴趣,不如今夜随本王在藏灵山庄去瞧瞧?”他神态雍容地靠在椅子上,“好心”地邀请着。
鱼璇玑垂头看着渐渐恢复成常温的水,眼底清明成片,微恙的水波中映出那双墨色漆漆的墨玉瞳,勾唇冷笑道:“冷血无情的烬王会有这般好心的时候,真让幽冥惊讶。”
这个男人太狡猾,保不齐是试探藏宝图的事和陨圣楼又没有关系,她才不会上他的黑当!
“幽冥使这样防备着本王,是怕什么?”赫连烬的问话紧接而至,暗蓝双瞳里的墨色渐宽,身上散发出淡淡冷意盯着她的脸颊。“本王诚心邀请反倒被讥笑,幽冥使不怕本王不悦,让陨圣楼在帝月的势力遭了秧?”
鱼璇玑扭过头去,对上他的双瞳,漠然出语,道:“如此说来,幽冥今夜非得陪着烬王去一探究竟,烬王才能息怒?”
“幽冥使聪慧,自该清楚。”她的倨傲冷淡,那样熟悉,让他不由地融入这样的气氛中。赫连烬眸光闪下,唇角勾出个魅惑人心的笑,沐浴在满窗金色光晕之中,风光霁月般迷了人的心眼,似九天的神袛临世。“本王以为,幽冥使会很愿意。”
恰若一夜春风流传,沧海桑田褪不掉风华漫天,这世上恐怕不会有男人美得这么让人呼吸都停止了。
妖孽!鱼璇玑暗骂了一句,转头来不看他,心里忖度着要怎么回答他。去,怕赫连烬发现端倪;不去,以他细腻的心思,可能会更加确定藏宝图一事跟陨圣楼有关系。
骑虎难下!
她避而不见,赫连烬悻悻地垂眸,他都用了美男计了,竟然还不上当。当真是定力太好还是对美色无感?
“这件事令幽冥使很困惑?”赫连烬佯装不解地瞥了眼她,继而说着:“本王不会为难女人,幽冥使不愿意就算了。”说罢,将同心锁揣进怀中,起身朝外走出去。
“承蒙烬王看得起,本使今夜就陪你去。”他人转到屏风后,鱼璇玑沙哑中夹有清冽的声音传入耳中。郁郁的心如愁云散开,满心晴朗。
赫连烬莞尔勾唇,眼中尽带志在必得的神采,回道:“子时。”留下时间,人已经转了出去,没有发出丁点声音,就跟他进来时候一般。
确定房中没人了,鱼璇玑忽然从浴桶中站起来,脸上的冷静皲裂,一抹愠怒爬上脸颊。双手紧紧抓着浴桶边沿,恨恨道:赫连烬,今夜你就好好瞧着吧!
赫连烬前脚刚跨出鱼璇玑的门,一眼就瞧见了守在自己房间外面的赤焰,他张口正要说话,赫连烬伸手打断指了指鱼璇玑这间房,赤焰就把嘴巴闭上了。等赫连烬走过来,主仆两人便一前一后进屋。
“爷,这个幽冥使跟璇玑姑娘有些像啊。”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赤焰张嘴就来了这么句。
赫连烬点头,道:“本王知道。”从天族回到帝月,他就让赤焰讲了他和璇玑曾经的事。他还记得赤焰说起曾经的璇玑,脸上有着股深深疑惑。一番追问下赤焰才问他,以前的璇玑不过是清秀小女子,赫连烬到底喜欢她什么。
他一听就觉得不对劲,让赤焰画了她还是安陵时候的样子,除了眼睛外,跟自己记忆中的璇玑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他自己也懵了,不知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他可以确定脑海中那个倾城倾国的女子的确是璇玑,可看见赤焰笔下的她,赫连烬心感陌生。听完他们间的种种后,赫连烬仔细推敲一番,觉得最先的璇玑是顶着安陵的脸活着,后来在长河案跟他们失散后,她就以自己的真容示人。
可是,这事情也有不对的。赤焰口中所述,他们在那间土坯房的日子过得快乐,可为何在尧城一见她会匆忙地要避开自己,还把他的记忆也封锁了?问题的症结在那天的刺客上,赤焰说他们已经调查到了眉目,不过因他记忆被锁而暂时不能处理那事。也好,给那人一个喘息的机会,这次再见璇玑,看那人还能掀起什么浪子!
在庄外他就开始怀疑,这番到她房中一探,更加确定幽冥是璇玑假扮的,目的是什么可能只有她一人知道了。既然她要演下去,他就陪着。这次不仅要把自己的记忆找回来,还要将他们缺失的东西一并给补了。他不会再放开她,无论任何手段!
虽然不记得曾经的事,可赫连烬知道璇玑是个要强的女子,而她并非寻常人。陨圣楼的骆惊虹对她恭敬有加,她的地位显然不低,他会慢慢调查弄清楚璇玑要的是什么。她不愿意靠近自己,那他就夺了她想要的,逼她不得不靠近!
他这人素来霸道,三国人人皆知。对于自己的女人,他也不介意霸道到底!
自己的女人!想起那日在水幕山洞中发生的事,尽管是意外可她的确已经是自己的女人,所以任何人都不得染指!他可是听说了的,司空凌和司空珏似乎都对曾经的璇玑有兴趣,这次他可不会给他们机会!
用过午膳,万俟星和清荷都在各自贴身丫鬟的伺候下午休,而赫连倩则带着随身女侍明珠下楼赏荷。阳光明媚,荷叶田田,风吹而来一浪绿波紧随,空气中弥漫着荷花淡淡的清香。景色一观就是赏心悦目,更遑论步入其中,乃如在画中游般。
“郡主,这天诀江南与我北国风光果然是大相径庭。”明珠边看边赞赏道。
赫连倩垂手漫步长廊之上,一眼碧色中粉白红黄点缀,瞧着那是个赏心悦目,不吝赞道:“天诀南方,尤其是近海这方常年温和如春,这荷花花期也久,很多富贵之家均在庭院池塘中种着荷莲,品种繁多,尤其在夏日开花之际,端是让人目不暇接。”
“郡主要是喜欢,这次咱们带些回去,养在王府中。”明珠对这些南方常年,北国难养的荷花很是喜欢,瞅着它们说话时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赫连倩站住脚步,眼观满池碧叶嫩蕊,意味深长地笑了,道:“明珠,有些花长在南国那边是花开四季,可一旦到了气候干燥环境恶劣的北方那便是万难存活。它的美丽,绽放在这个好花四季开的南方虽会显得平淡,却总比活都活不下去好。更何况,邺地的水不适合娇养它,也没人有那个心思去照顾这娇弱的鲜花。”
明珠比赫连倩年长几岁,在赫连倩出生后就开始照顾着她,对于自家郡主的心思,她可是明白得很,附和地笑道:“郡主说得是,那朵南国的花不堪花落尘土,可终究是没法活在帝月。”
“其实,本郡主从未小看过她,一介寻常女子能做到她那个份上,也是难得。”赫连倩眉宇间都是赞意,脸上微带可惜地说着:“孤身一人在那大宅院中,守着一方小天地,却搅动了一池水。更是鲤鱼一跃,直入龙门。要本郡主说,她最后的失败乃是因为太自负轻敌所致,不然哪会受帝王明枪暗箭之苦。然而,人生的机遇真是奇妙,她离开了巍峨皇城,如今的身份怕是天诀皇帝都要忌惮三分。”
“郡主,您难道不担心么?”郡主从小就聪慧果敢,做事稳妥向来不拖泥带水,上次谋算得那样精妙,那个人竟还没死成。现在更是以三国人都不敢小觑的身份现世,在天诀地盘上,对方背后势力庞大,她们想动手也是不便。
大眼中闪过丝促狭,那纤细的手微扬,一朵开在枝头的白色荷花忽地飞来,直直落在她的手心。她垂首闻了闻,鼻端清香之气游走进来,让人脑中清新。朱唇微启,反问道:“明珠,你说本郡主该担心什么?”
“王爷的心难以捉摸,郡主就不怕他记起什么来了?”明珠一想起今天王爷见那人的情形,那分明是努力回忆寻找相似之处,王爷对她还是念念不忘。
“该记起来的总归会记着,难道本郡主要阻止他?明珠,你觉得本郡主有这个能力阻障他?”赫连倩英眉稍皱,含笑再次问着明珠。
摇头,明珠瞧她一派轻松从容的模样,心下不禁怀疑起来,郡主这是有了什么把握,这般信心满满?转而,她又觉得不太对,郡主对王爷的心多年如一日,可王爷却从未因郡主而驻足片刻,就是他们这次一起出现都是因为藏宝图的缘故。说实在的,她也搞不懂郡主葫芦里埋什么药。
“郡主,王爷纵然是天下少有的好男儿,可他老是对郡主不理不睬的,这样子下去只能是耽误郡主的青春。难道,郡主没想过别的路子么?”这话她憋在心里好多年了,可就是没能说出来。这回赫连倩心情很好,明珠才壮着胆子把疑问问出来。
微风徐徐,又见碧痕一波,她抬起头朝明珠望了过去,那清朗的笑似草原上盛开的珈蓝花,挑眉说着:“你也说了,王爷是天底下难得的伟男子,他为帝月开疆拓土,破灭了天诀、星池对帝月的觊觎野心,他是帝月的功臣是帝月百姓心中的神。同样,他也是本郡主心中高不可攀的神袛。我所学所做除了因兴趣所致,更多的是因为他,因为本郡主要做一个能与他比肩之人。”
“这世上,他的高度只有本郡主一人能比拟。本郡主会比任何人都敬他爱他,与他一道扫去未来人生中的坎坎坷坷。”手指收紧,手上的荷花渐渐地被捏紧在手心中,成为一团。她眼眸中带着无比的信心和坚定,道:“明珠,你该清楚,本郡主是何样的女子,那些凡俗之人又岂能比较!故而,世上能配得上本郡主的只有烬王,而本郡主也是唯一一个够资格跟他站在一起的人!”
明珠也被她的自信而感染,脸上也没有了太多的担忧,笑着道:“也是,烬王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他身边不该站在柔弱无助的弱者,而是能与他共进退沐风雨,同生共死的强者!郡主身份尊贵手掌翼卫,而她只是江湖草莽受控于人,她,不是郡主的对手。”
“郡主,你是怎么认出她的?奴婢看,烬王也不尽然把她给认出来了?”说起来,这事儿真是怪异,郡主可没见过那人啊。
赫连倩将手中破碎的荷花扔在廊外,看它落水在无波的水面上激荡出层层涟漪,轻扬眉角道:“本郡主是猜的。”
“猜?”额,搞了半天她们说的那人或许并不是原来的那个啊!
“以女人的直觉而言。”赫连倩并未多解释什么来掩饰,坦荡地说着:“明珠,若她真的不在了,就当我们之前所说是无聊时候的玩笑。可你该知道,能引起烬王目光的人,我们都不该小觑。”
“郡主教训得是,明珠记下了。”明珠垂下头,回道。
赫连倩笑着点头,前方九曲十八弯的,忽然来了兴致想去看看。明珠做着个称职的婢女,跟紧其后。她们走远后,一处转弯的亭廊下,司空凌坐在瓷凳上,看着斜坐美人靠上的司空珏,那满身雪色皱出水纹般好看的褶皱,平和地流泄了他一身。
“子玉,原来你以前说的是真的,陵儿和赫连烬早就认识了。”他皱着眉,有些闷闷地喝着茶水。“曾经,我是动了真心想要娶她为正妃,可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在她被说死去的两年时间内,我每次路过丞相府都在想,她若是安分做我的妃子,或许后面的诸多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司空珏抬首,凤眸透过层层叠叠的荷叶,朝赫连倩主仆消失的方向看去,眸光清淡若水,微有不可察的冷凝蕴含。花瓣般美的唇轻扯,眼角卷着漫漫碧色轻声道:“她是个很特别的女子。”
当年,锦鲤被剐死,她在漫天飞雪中抱着锦鲤的尸体一步步走远,他亲眼看着她不顾严寒,送走锦鲤。那时他发现,原来有人可以对自己冷血无情,对在意的东西却是付出一切。为了锦鲤之死,丞相府算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而她,亦是被卷入浪*涌中。
他已然不太清楚当时自己是抱着怎样的情绪为她求情,很多事情成为记忆中不可磨灭的画面,然而最深刻的还是她的眼睛。他永远忘不掉那双对他饱含着恨意的墨玉眼瞳,带着毁灭色沉鸦,好似要把他拖入地狱于她一起灰飞烟灭。那时候,觉得一切太过好笑,自己成了别人的替罪羊,承受着不属于自己的恨。后来,他忽然想知道,是否前世欠了她太多,今生她要来毁了自己的一切。
当然,他猜对了些,可前世司空珏并不欠她,那是他的先祖欠了她的。她来讨债,并不完全针对长得像司空天的他,还有整个司空皇族。只是,这些他也是后来才知晓。
“子玉,你是不是也喜欢过她?”柳白在丞相府差点被她血洗那晚意外活了下来,他告诉司空凌,桐封王对他未来的侧妃多番细心照顾,那是种超于简单托付的关心,怀揣着别样的情愫。得到她死在黄泉落的消息,他选择把这件事遗忘。然而,两日前的再见,很多往事都一一回显,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对现在的她有着怎样的情感,那样对立的身份将他们阻隔得远了……
他对她是这样,那司空珏对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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