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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姜嬷嬷将事情交待妥当,自回了仁寿殿。
韩尚宫面上的笑冷下来,略交待她几句要谨慎的话,便继续去种她的花花草草。
张司设脸上灿烂的笑也变的多是讽刺,操起双手,冷冷的瞥冷静一眼,冷声道:“跟我来罢,带你到办公的地方去看看,我原来的副手正在做一架炕屏,因画错了一只凤凰的次序,恰被太后的人看到,立判了斩刑。
这炕屏就由你接着做好了,至于怎么做,我会教你,一来看看你的天赋,能不能吃这碗饭,二来也好叫你知道,尚宫局诸人不是靠嘴巴会说,或是会卖弄人心,就能进的来的。
总要有真才实学,才做的下去,才能得到主子们的认可和赏识。”
冷静答应着,随她来到那架炕屏前。
张司设指着画了一半的炕屏道:“你可知道哪只凤凰的次序有错?”
冷静伸手指了出来。
张司设面色微微动容,却又接着说道:“这付百凤图,该如何画下去,才能博得太后的欢心?”
冷静施个礼,慢慢开口:“司设大人,若这炕屏是献给太后她老人家的,那么这百凤图上就只能有一只凤凰。
只要有太后在,又有哪位娘娘敢自称凤凰?况自孝献皇后宾天之后,皇上他尚未立新后,就更无人敢自称凤凰了。
奴婢斗胆说句话,那位姐姐怕不是画错了凤凰的次序而获刑,使她真正获刑的就是这付百凤图的立意!”
张司设闻言,面色攸然煞白如雪,扶着墙坐到椅子上,半晌,方才喘出一口粗气来。
“司设大人,冷静不过是一派胡言,还望司设大人不要较真,念在冷静尚是个新人的份上,饶恕冷静的放肆大胆。”
冷静施礼,态度谦和的说道。
张司设伸手用力的理着胸脯,面色慢慢恢复正常,眼神移向冷静,好久没有撒开。
“冷静,这百凤图的事是姜嬷嬷跟你说的?”张司设略有不甘的问道。
她虽然不肯说出来,其实心中已经大惊骇,她与副司设当真没想到这一层,当初定下要在炕屏上画百凤图的还是她张司设。
今天若不是冷静提醒,为这架炕屏怕还是要死上几个人,她张司设都未必知道原因何在。
刘太后虽然表面看上去大度,实则是个鼠肚鸡肠的小人,这点大家都知道。
做事的时候也分外小心,就怕惹起太后的嫉妒心。
可张司设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在宫中流传了近百年的百凤图竟也会惹起太后的嫉妒心。
她虽然不得不承认冷静的细致和谨慎,可心中却还是有些不服,并不肯全信,太后杀了副司设是因为这百凤图上不只一只凤凰。
“冷司设,太后下个月寿诞便要用这架炕屏,既然你深谙太后她老人家的心思,又看出这图中的不妥,那就快些动手将炕屏画好才是。
因为这架炕屏的事,我们司设司在尚宫局四司里也倍受嘲讽,本司设希望你能因这炕屏而一战成名,也让我们司设司重新成为四司之首。”
张司设立起身来,郑重其事的说道。
冷静应一声,心中却只管苦笑。
分明是要给她个下马威,却说的如些冠冕堂皇,仿佛给了她多大的荣光一样。
这些妇人活的也真是够虚伪。
“冷司设,随我来,你的房间我已经命人收拾好,待回我让展红和映绿跟你回浣衣局将你的东西搬过来。”
张司设携着冷静的手,将她带到附近的一座东厢房内。
冷静忙又谢过她。
“你瞧你这个人,真是客气,我住你隔壁那一间,有事只管找我,闷了也只管找我聊天,既然能在一起做事那就是上天恩赐的缘分,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要互相扶持,你说是不是?”张司设笑道。
冷静答应着。
张司设便命展红与映绿与她一起回浣衣局搬东西过来。
其间赘事不一一罗列。
且说翌日,冷静搬进了司设司,张司设便将司内的众姐妹聚到司设司大厅,向大家介绍了冷静。
大多数姐妹对新晋的这位副司设既无好感也无坏感,不过待日后相处以后再看如何与她相处。
唯独有两个人不服。
一个是司内手艺最好的孔令慈,本来副司设之职依例应由她这位大师姐继任。
她也已经准备好了怎么做一个称职的副司设。
而且这些天,她俨然以一个副司设的身份在司里走动行事。
这突然凭空而降一个副司设,实在是将她从美梦里踹翻了出来,让她憋了一肚子气却无处发泄,叫她怎么能不恨这个外来的入侵者?
另一个便是张司设的心腹阮美玲。
阮美玲想当副司设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卑躬屈膝,一直当张司设的奴才,千方百计的讨好张司设,只为了有一天,能当上这副司设。
可没想到,太后的一道懿旨,便让她眼看就要成真的美梦破成了渣渣。
她又焉能服气?
“司设大人,你瞧她那双吊梢眼,分明是不安分守已的模样,指不定勾引了哪位公公当作靠山,才调进我们司设司来,你瞧瞧,走路都是横着走呢,
她是不是觉得是太后亲自送她来的,便可以在您面前耀武扬威呢?”
阮美玲边给张司设捶着背,边撅着嘴抱怨。
张司设吃着冰镇葡萄,将皮吐到面前的水晶玻璃樽里,吃的笑一声,却又叹口气:“美玲,你这是妒火中烧,烧坏了脑子罢?人家明明在专心作画,你从哪里看出她不安分守已来的?”
“司设大人,她若是安分守已,凭什么会升的这么快?再说了,自先祖开朝以来,从未听闻有卑微的洗衣婢能摇身一变,进宫做女史的,更别说做副司设了。”
阮美玲道。
“该死的阮美玲,还不掌嘴!你这么说,就是质疑太后她老人家的安排了?你长了几个脑袋够太后砍的?”
张司设绷起脸,喝道。
阮美玲瞬时唬的面白筋青,嗵的跪倒在地,自己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说你蠢,你就是蠢,有她在,我们倒能落个清闲,有何不好?有了好处,自然是我这个司设的,有了错处,只往她身上推就是,反正她是太后指派来的人,就是犯了错,太后也只能装个不知道而已。”
张司设冷笑一声,抬脚来踹了阮美玲一脚。
她这些年一直想收个贴心贴意的心腹,只可惜,司里的这些姑娘全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好歹那孔令慈手艺出众,人却又高傲,收伏不得。
只有这一个阮美玲肯听她摆布,却又是个榆木脑袋,只会惹她心烦。
她这些年过的当真不顺心,要好的朋友没有,像样的对手也没有,当真无趣的很。
张司设透过斑驳的珠帘,望着外面专心作画的冷静,心里想着一个确实值得好好想想的问题:究竟是拿她当朋友还是拿她当对手呢?
一个女史手捧着一个精致的碧玉双耳天鸡瓶,愁眉苦脸的走进来。
张司设看她的样子,心中莫名一阵烦闷,不由重声喝道:“苦丧个脸又是为何?却不长进,成天只会哭丧!”
“司设大人,这只碧玉瓶不知怎的,忽然裂了,好大一条裂纹。”女史将天鸡瓶双手递给张司设。
张司设面色一白,立起身来,接过那碧玉瓶,看过去两眼,一巴掌扇到女史头上,怒道:“该死的东西,平日只叫你们小心谨慎,你们可好,天天犯错儿,这天鸡瓶是给太后的贺礼,如今这样,你让我如何向太后交待?”
女史捂着面颊跪到在地,哭起来。
“嚎,就知道嚎!这碧玉天下独一无二,来的时候好好的,只不过让我们在上面画上洋彩,添上双耳,如今弄成这样,却不是该死!”
张司设不耐烦的吼着。
阮美玲忙过来给她打扇,劝她息怒,仔细身子要紧。
张司设坐下来,瞪了女史两眼,喝一声:“滚!”
女史闻言,如得了太上老君的急急如敕令,重重的磕两个头,退了出去。
“司设大人,想必是有主意了?”阮美玲讨好的口气问道。
张司设冷笑一声:“我没有主意,你有主意不成?你倒是想个主意出来我听听?”
阮美玲摸着脑袋后退两步,讪讪笑一声:“奴婢愚钝,想不出好主意来。”
“去弄些蜡油来,我先将这裂纹抹平了再说。”
张司设吩咐道。
阮美玲去拿蜡油,心里却犯嘀咕,这算什么主意,这主意她也想的出来,拿蜡油摸平裂纹不过是表面工夫,稍过时日,经人手摸过,自然脱落,到时候裂纹因为添过蜡油,倒会更大更难看。
张司设将碧玉天鸡瓶上的裂纹抹平,仔细端详下,再看出一丝瑕疵,满意的点点头,将瓶子交给阮美玲,一脸叵测的笑容吩咐道:“去,让冷司设将这个碧玉双耳天鸡瓶送给关妃娘娘去。”
“司设大人,这是莺妃订的贺礼!”阮美玲道。
“蠢材!若是给莺妃这件东西,你以为依她的精细会看不出来这瓶子是坏的?”张司设咬牙骂她一句。
“可,可是莺妃娘娘不是一直想讨好太后她老人家么?所以才费尽心机找了这个天鸡瓶欲要献给太后,若是我们不给她这个,她岂不恼火?”阮美玲低声道。
张司设冷笑一声:”自皇上登基以来,太后心里一直有根刺,若莺妃娘娘此番能将这根刺替她老人家拔了,你说,岂不比送个珍宝更让太后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