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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们齐声应是,上前挨个点数,此时秀儿早已经过来,见绿丫和榛子都在发抖,一手牵了一个,让她们不要害怕。绿丫定定心,那种恐惧渐渐消失,真犯了事,多半就是会被判当官发卖,被卖的结局早已注定,又有什么好怕?
既然不怕,绿丫就握住榛子的另一只手,小声安慰,榛子眼里本有泪,见绿丫和秀儿都平静下来,也急忙把眼里的泪擦掉,跟着她们一起走出。
来到外头,屈三爷已经被上了枷,见那官儿出来就忙道:“老爷,我老老实实开酒楼,哪里出事了?”这官儿正眼都不瞧他,正要让人带走,就听到传来孩子啼哭声,奶妈抱着喜哥儿被推搡出来,瞧见官儿就急忙大喊:“我不过是他家雇来奶孩子,又没卖给他家,为何抓我?”
这官儿问了衙役两句,想了想才点头道:“这孩子还没满周岁,这么小的孩子,律上也不收监的,你就把孩子抱回去养着吧。”衙役们听的这一句,忙把奶妈放开,奶妈忙把手里孩子放下,嘴一撇:“我可没这么多银子养这孩子。”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屈三爷气的在那里大骂,可谁听他骂,衙役早已经推着他往前面走,那孩子哭的越发响了,也没个人上去哄哄,直到人群渐渐散去,张婶子这才上前抱起孩子,见孩子哭的眼泪鼻涕糊满脸,用袖子把他脸上的眼泪鼻涕擦干净,衙役过来贴封条,见张婶子抱着孩子,嘻嘻一笑:“这孩子,我们说没人养,还想抱去善堂,你竟把他抱了来,总不会还念着那几晚的恩爱?”
张婶子白衙役们一眼:“谁还念着那几晚的恩爱,我想着,他总有亲妈,等我抱去养几日,再让他亲妈把他抱去养就是,总是一条命呢。”衙役们嘻嘻哈哈笑一番,也就把封条贴好,张婶子瞧着他们,有心想打听一番,可又觉得打听出来也没什么可帮助的,叹几声气,抱着孩子先去寻个住处才是正经,别的,等以后再说。
屈家酒楼既被贴了封条,有人上前来念几声,也就往别处去,昔日热热闹闹的酒楼门前,顿时黄叶满地,无限凄凉。
到了衙门,屈三爷和屈三娘子被收了监,奇怪的是绿丫她们这些灶上却没有被收监,而是放到后衙一个厅内关起来。看守的也换了人,不再是衙役,而是几个婆子丫鬟。
这厅内四处窗已经被关上,屋内放了稻草铺盖,虽然简陋也还干净。绿丫等人是不晓得官府的规矩,只当本就如此,也就坐在铺上歇息。
小莲花见有人推门进来,提进一桶热水,忙上前拉住人问:“我们家主人到底犯了什么事,怎的会突然……”提热水进来的平日是伺候太太奶奶们的,心里也很奇怪,为何这些人不关进监里,而是送到这里?但早得了自家主母的吩咐,只许密密看好,不许多说一个字,况且小莲花这样做粗使的,这丫头怎么能看得上,嘴一撇就斜眼瞧着小莲花的手:“真是没规矩,哪有这样问话的?”
小莲花忙把手收了,满脸赔笑:“还请姐姐告诉我。”那丫头把热水桶放下,白小莲花一眼:“我们家老爷想着你们原先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被卖到这样人家,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头,况且有一个进监的名声也不好听,这才把你们安排在这里,你们一个个可要安分守己,过个十天半个月的,这案结出来,你们自有你们的结果。至于你们家犯的事,不归你们打听。”
说完这丫头扭身就走,小莲花满脸的笑容在丫头把门关上后就消失,往门边吐口吐沫:“不过就是伺候人的,牛什么牛。”说完小莲花坐到铺上,脸上带上憧憬:“要不是突然犯了事,我们以后也是被卖到官家做事的,那时……”小莲花在那自言自语,秀儿绿丫和榛子等人并不理她。
绿丫见既然有热水,也就从袖子里掏出手帕,用热水蘸了,给秀儿和榛子擦着脸,榛子努力一笑,可想到莫名其妙犯了事,只怕自己就再寻不到舅舅了。
秀儿见她伤心,把她的肩搂过来:“怕什么,横竖又不是头一遭被卖,到时要是主家好,也可以悄悄去寻,总好过在那样豺狼窝里。”豺狼窝,小莲花听到这三个字,嘴就撇起来,那全是她们不会讨好人,才过成这样。
别的灶上并没说话,一个个想着自己的心事,厅内沉默下来,门又被推开,这回是进来送饭的,一桶糙米饭,几块腌萝卜,还有一锅飘了点油花的汤,就是她们的饭食。
做灶上的,别的能亏,这嘴头子是从没亏过的,瞧见这样的饭菜,有几人的眉就皱起,但也不敢多说,只得拿了粗瓷大碗各自吃起来。
那官儿吩咐把人各自安排后,刚进了后衙,和太太说了几句就听到管家来报:“老爷,那廖老爷来了。”官儿的眉不由一皱:“一个商家,也好意思称老爷。”话虽这样说,可官儿还是急匆匆出去见廖老爷。
这廖老爷三十刚出头,生的面白如玉,一双狭长凤眼,瞧见官儿出来就急忙起身作揖:“冒昧打扰,实在不好意思。”官儿虽然对管家这样说,但当了廖老爷的面,笑的如沐春风:“廖兄请坐,不过是些些小事,效劳罢了,哪算得上打扰。”
两人寒暄几句坐下,那官儿这才把灶上都被关在自己后衙说了:“想着只怕令亲在里面,到时有个进过监的名声不好听,这才放在我后衙里。”廖老爷拱一拱手:“如此周到,多谢了。”
见廖老爷眉头没散开,官儿忙体贴地问:“那你要不要去瞧瞧,若确实是令亲,也好带出来。”廖老爷寻外甥女这些日子并没闲着,也早已肯定榛子就是自己外甥女,不过他在外多年,心智早已和原先不一样,总要榛子再多吃几日苦头,晓得自己救她出来不易,到时才能和自己贴心。
听了这话廖老爷只浅浅一笑:“多谢了,不过那服侍过我甥女的人,还没赶来,我总要等她到来,瞧个究竟才是。”那官儿忙道:“应当的应当的。”
两人又说几句,廖老爷也就告辞,出了衙门,在外等候的仆人迎上前道:“老爷,那张家的小子已经听说屈家出事,巴巴到你下处去问,现在还等着呢。”
廖老爷哦了一声,用手摸一下唇边髭须:“让他多等一会儿,就说我来衙门里打听消息,等再过半个时辰回去。”仆人应是,但又奇怪地问:“老爷,您为何要如此,要晓得,您既然已经认定了,那带个人出来,不是易如反掌?”
廖老爷勾唇一笑:“就说你在我身边的日子浅,要知道,有些时候,有些东西,得来太轻易了,就会被人不珍惜,况且……”廖老爷没说话只是沉吟一下,那仆人哦了一声,笑了:“我明白了,您也是怕那穷小子从此后沾上您。”
廖老爷伸手往他头上敲了下:“这样的话,以后少说,这世上,挟恩图报的人多了去,这张家的小子,要是有造化,就好,若没造化,不过给他几两银子就完了。”
下人急忙应是,廖老爷又在外面逛了一圈,料着时候差不多了,这才往下处去,进的屋来,见张谆坐在那里,廖老爷变了神色,做出一副愁样,对张谆道:“累小兄弟你久候了,我在衙门那里站的腿酸,总算等到人问,说屈家被人告了一状,说他欺男霸女,私蓄奴仆,已经被抓进监里,被判流放都是轻的,至于家里蓄的那些人,总要等到判下来才好见真章。我塞了不少银子进去,也没见到我甥女。”
说着廖老爷连叹数声,张谆信以为真,手不由握紧,原本以为廖老爷来京,到时拿了银子去赎了榛子,说不定还能连绿丫也一起赎出来,谁知屈家竟摊上这样的事,连廖老爷都毫无办法,自己又有什么法子?再一次,张谆觉得,自己的力量实在太过弱小。
廖老爷在那细瞧张谆神色,知道张谆已经信了,伸手拍一拍张谆的肩:“你也不用太过忧心,我已问过,那些人不过就是会被判当官发卖,到时我拿银子去卖回来就是,要知道有这样的事,当初我就该把巡抚大人给我的体面,用在这里,而不是用来寻甥女上。想来只要能出银子,又怎会寻不到人。”
张谆忙反过来安慰他:“廖老爷您不必如此,这世间的事,总是不可预料。”廖老爷愁眉不展,又和张谆说了几句,张谆也就告辞,总要回去和兰花说说。
等张谆走了,廖老爷才打个哈欠:“这孩子,淳朴有余,聪明劲儿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