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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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江明月和佩佩成功回到广州当夜,两人向总台和分台分别发出消息,在得到回应的那一刻,佩佩擦了擦泪,生怕惊动别人,赤脚冲下来,将译好的来电交给盯防门外动静的江明月。

    “非常清晰,努力,保重。”

    江明月轻轻念完,看着佩佩一双迷蒙的泪眼,忽而伸出双臂,在月色中和她紧紧拥抱。

    原来,总台也在关注和焦急等待赤子的消息,从沙坪到广州,谭小玉情报发出,江明月和佩佩经过多少天多少个一个又一个鬼门关,裴醒就在总台守了多少个个日日夜夜。

    裴醒随后交代,让江明月尽量低调,赶紧找到工作安顿下来,以免引起敌人的警觉。

    至于请款,裴醒也早就打了报告,只是要审查批准,一时半会还到不了,只能靠两人先自己顶一会,总而言之,就是要找到工作,在广州活下去。

    而分台那边只回了两个字,“保重。”

    “你们自己看看,你们是新婚夫妻,这房子那有新婚的样子,整个屋子连一块红布都没有!”

    看到雷家大门贴出红囍字,一个相熟的街坊上门看了一眼,絮絮叨叨走了,这算一语惊醒梦中人,只是两人一路行来,裴醒给的经费也都花得差不多了,而两人自己的钱也见了底,光靠从口粮上省着每天吃青菜粥是不现实的。

    佩佩去当铺当了一个钟,换了一点钱买肉买鱼改善伙食,又买萝卜干菜腌了,将剩下的用来布置房子。

    大红囍字,红被罩,花生瓜子喜糖……房间很快布置一新,江明月还是觉得东西不保险,在屋内外到处转,佩佩在原本放钟的位置发了一会呆,一拍脑袋,敲打这一块的墙壁,取出一块松动的砖头,将收发报机小心翼翼塞了进去。

    等江明月转回来,一切都已大功告成,佩佩向他展示自己的杰作,得到江明月的赞赏,佩佩颇有几分得意,指着收发报机的位置笑道:“这里挂张送子娃娃,怎么样?”

    江明月脸上微微发热,扭头就走,“我去买。”

    “送子娃娃多买一张,”佩佩脸上也有一些发热,“再买一张钟馗。”

    江明月出门买东西,也是去搜集情报,这是每天必做的工作之一,对于裴醒他们来说,他们就是后方的眼睛,必须尽力将这里的一切情报,大到日军动向,小到柴米油盐等全部告知。

    越是搜集多一些情报,后方派到广州的人越能自我保护,多几分生存的机会,也能让他们多几个帮手。

    两人分工十分明确,江明月搜集好情报,佩佩再进行整理,草拟翻译成电文,收发电报,同时,佩佩还有一个固定任务,那就是汇报气象信息,让空军得到广州的准确气象资料,作为空军轰炸广州日军设施的参考。

    佩佩发报的时候,江明月就会在门口观望放哨,两人面临一个颇为头疼的问题,一旦江明月出去工作,谁来做这个放哨的人呢?

    两人回到广州不到一周,一切步入正轨,这个缺少人手的问题也得到解决。

    这天,江明月出去跑了一圈,买回所有的报纸准备找出有用的情报,门突然开了,在胡骏叔的引领下,雷小环和齐玲珑一起登门,雷小环的身后竟然还跟着细妹!

    这一行人不像是来探望两人,倒像是来查岗,胡骏叔放下一大袋的米面腊肉腊肠,坐在花草旁含笑喝茶,雷小环一进门就四处转了一圈,抚摸着红囍字,连连颔首,而齐玲珑直扑送子娃娃,冲两人嘿嘿一笑,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送子观音,恭恭敬敬摆了上去。

    两人不禁暗暗庆幸早做了准备,跟在两个妈妈身后好生招抚,笑得脸都僵了。

    细妹并不喜欢江明月,从表情到动作都表现出极度的抗拒,再度成了封口葫芦。

    好在佩佩已经习惯她这个模样,从口袋里掏出刚买的喜糖塞给她,细妹搬着小板凳坐到门口,一边高高兴兴吃糖,一边警觉地从门缝中向外窥探。

    视察完毕,两个妈妈都十分满意,扬长而去,留下细妹坐在门口和佩佩大眼瞪小眼。

    当江明月再度出门,佩佩这才从细妹口中得知情况。

    雷小环并没有这么容打垮,遭遇大难后很快挺过来,开始四处活动为复仇铺路,她和王红英、江亭来到广州,一一拜访亲朋好友,她的干女儿细妹也就是在此时回到她身边。

    雷小环带了细妹几个月,手把手教她如何应付各种情况,终于让她从一个闷葫芦成为今天的样子。

    王红英和江亭利用一个西园农场帮工的身份在沙基附近开了一个杂货铺作为据点,由细妹留下管理,原来的门房老陈回了乡下,房子就由江亭暗中派人过来打扫维护,因此江明月和佩佩回到广州才能保持得如此干净。

    他们做好一切准备,初衷是探查情报,竭力避免万木堂这样的惨剧再度发生,必要时帮助江泮和谭小玉等游击队歼灭敌人。

    他们没想到的是,会有不怕死的佩佩和江明月闯入这个虎穴龙潭,准备搅动这一潭死水。

    佩佩和细妹一番长谈,在心中笃定,雷小环和王红英所做的并不仅如此,肯定会超过细妹的认知范围,在大难临头的时候,雷小环、齐玲珑和王红英三个妈妈镇定坚忍,从容布置大局,她不由得为她们骄傲。

    也许是太瞧不上荣祖,细妹没有告诉佩佩和荣祖相处的不愉快经历,只是告诉她杂货铺的经营情况。

    细妹看佩佩一个人忙得可怜,想要回来帮忙,被佩佩婉言谢绝,如今她和江明月两人自顾不暇,不能再拖人下水。

    两人说得太晚,细妹也不客气,收拾好了客房住进去。

    江明月和佩佩这才醒悟过来,说来说去,雷小环这是派了一个小探子!

    两人无可奈何,在房间一个睡地板对付一夜,第二天一早,细妹留下一锅熬好的粥不见了。

    厨房的门板上用黑炭工工整整写着两个字,“佩佩。”

    佩佩刷着牙看着门板上熟悉的字迹,忽而觉得浑身充满力量。

    黎天民手下只看到两人同出同入,情报并不准确,荣祖是为了图舒服图没人给白眼搬进黎丽娜家,这跟两人“好不好”还没什么关系。

    再者,荣祖一直将那张登着黎天民大幅照片的报纸藏在贴身的皮夹里,跟黎丽娜好,他过不了自己那关。

    文具店两个小伙计都当他是个小白脸,觉得美人老板吃了天大的亏,每天都在想办法对付他,他才出虎口,又进狼窝,真是有苦难言。

    他的好兄弟陈不达派人给他送了一封信,让他去省绥靖公署走走一个庶务股常股长的门路,他偷偷一打听,果然有这个人,这人还是陈耀祖的亲信,不但没有高兴起来,反而陷入深深的恐惧和纠结之中。

    回到黎家,他小心翼翼把信交给正在卸妆的黎丽娜,如同小学生一般站在她面前听训。

    黎丽娜斜了一眼,将一包未开封的烟递给荣祖,荣祖连忙拆了拿出一支为她点上,不料她并没接,而是将烟头塞进他嘴里。

    荣祖避让不及,被烟头狠狠戳在嘴上,当即戳出血来,这些天受的委屈受的气顿时全部爆发出来,将烟砸在地上,冲着她怒目而视,“你玩够了没有!”

    “翅膀硬了,想飞了吗?”

    黎丽娜也不生气,冲着他丢个媚眼,捡起地上的烟竟然还想点。

    荣祖看不下去了,怒气冲冲抢了烟丢进垃圾桶,拿出另外一根为她点上。

    黎丽娜故伎重演,再度将烟头送到他嘴边。

    荣祖心头火起,一巴掌打飞,用力揪住她衣襟。

    不等他开口,黎丽娜像个淘气的孩子,又吃吃笑起来,“原来你还有脾气的呢。”

    荣祖摇着她怒吼,“你别再耍我了,是你对不起我!不是我对不起你!”

    黎丽娜故作惊讶,“天啊,你在说什么,我好歹叫你一声大哥,是跟你妹妹一起长大的闺蜜,我看你没地方住收容你,做饭给你吃,买新衣服给你换……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对不起你!”

    那是荣祖心头血淋淋的伤口,他并不想提起。

    “胡荣祖,是你对不起我吧!”

    黎丽娜逼近他眼前,笑容有残忍的杀意。

    看着面前无时无刻不是千娇百媚,四处抛媚眼的女子,荣祖有一刹那的失神,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以前那个美丽冷漠的心上人,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一个妓女夺去了她的躯体,而且这个妓女跟自己有深仇大恨,唯一的目的就是来折磨自己。

    荣祖有深深的无力感,将她轻轻推开,转身往外走。

    和心上人朝夕相对的这场美梦醒得太快,让人措手不及。

    黎丽娜并不拦阻,慢慢坐在沙发上,冷笑道:“胡荣祖,你知不知道哪里对不起我。”

    荣祖不愿再纠缠,一声不吭走出门外。

    “站住!”

    黎丽娜突然爆发,疯子一般冲上来拽住他,“是你对不起我!要不是因为你!我根本不敢留在广州!”

    荣祖哭笑不得,试图挣脱她,“你怕死就回三水,别在这里胡搅蛮缠!”

    “对啊!我怕死!怕得不得了!”泪水一个劲往上翻涌,黎丽娜再也顾不得了,伸出五指扣在他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广州死了这么多人,你们家死了这么多人?”

    一声清亮的巴掌声响起,黎丽娜半边脸顿时肿起来,整个人飞出摔到地上。

    黎丽娜扬着下巴,一边大颗大颗掉泪,一边笑容满面看着他,“你对我心怀芥蒂,我不怪你,可你能不能动动脑子,万木堂灭门这种事情,你觉得凭黎天民这个孬种干得出来?”

    荣祖目露凶光,攥紧拳头恶狠狠逼近,手里恨不得多出一把刀,将她亲手捅无数个窟窿。

    终于说到这一步,黎丽娜有卸下千斤重担的轻松,撑着地板慢慢坐起来,和他傲然相对,“胡荣祖,我观察了你几天,对你非常失望。”

    失望的不仅是她,还有细妹,甚至他自己。

    荣祖脚步停了下来,颓然坐在沙发上,满脸痛苦。

    黎丽娜挪过去抱住他的膝盖,伏于之上默然痛哭。

    来到广州以后,即便背靠着黎天民这大靠山,她仍然以西关第一美人的名号成为各种目光捕捉的对象。

    牛鬼蛇神们闻风而动,并没打算放过她,她不得不虚与委蛇,几乎用尽这一生所有的忍耐。

    这些天面对各路恶人的时候,她不会哭,不会示弱,面对亲人,她却无法忍住泪水。

    她孤身一人来到广州闯荡,如同跳入狼群的小小羔羊,惊惧畏怯这些情绪积累太多,憋得太久,总想找个肩膀痛痛快快哭一场。

    哭自己的命运,哭广州的沦陷,哭那么多不该死的人。

    而她终究不能哭,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以柔弱的肩膀顶到死的那天。

    她知道自己迟早会死,她也知道抗战总会胜利,而她等不到那天。

    荣祖不知是不是被这汹涌的泪水迷惑,刚刚的杀气退去,目光渐渐迷茫,出现一丝诡异的温柔笑容,凑到她耳边,用自己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道:“丽娜,我知道不关你的事,你也别怪我。不怕告诉你,我到广州是来报仇,国仇不关我的事,家恨,我放不下,总得想想办法。”

    黎丽娜张开双臂拥住他,用同样的温柔声音道:“你放不下,我也放不下,那我们一起来想想办法。”

    荣祖沉下脸,狠狠心将她推开。

    黎丽娜的手又绕上他臂弯,“你不是一直喜欢我吗,喜欢我,干嘛不娶我?”

    她这是疯了吗!

    荣祖心头突突作跳,根本不敢看她,连连摆手,“别开玩笑……”

    丽娜扣在他肩膀,顺势坐在他腿上,荣祖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哭丧着脸看着她,“丽娜,别玩我啦……”

    丽娜不知哪来的勇气,用嘴重重堵住他的嘴。

    荣祖可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何况面对的是自己喜欢多年的美人。

    自始至终,他都留着灯火,而她也没有让她吹熄。

    他想多看一眼,而她也想好好看着他,这个她以前瞧不上的败家子二世祖,这个从来没有正眼瞧过的男人。

    他眉眼真像佩佩,又比佩佩多出几分刚毅,是个正派善良的好青年,难怪佩佩会喜欢和依赖这个大哥,他并不是传闻中那个坏蛋,佩佩的亲人,不可能是坏蛋。

    她有偷到宝的窃喜,偎依在他怀间,由得他胡作非为,她只怪自己没有早一点看看他,不过,现在也不会晚。

    只要两人能在一起,哪怕临终一刻都不晚。

    两人目光绞缠,荣祖被她看得有些羞涩,脸上一片火辣辣的感觉,却始终舍不得挪开目光。

    当两人赤裸停下来,荣祖拿出一块手帕给她擦汗,在她脸上身上留下绵密的深吻。

    丽娜附耳道:“你好,化骨龙,我是白茶。”

    荣祖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看着她的眼睛。

    这双眼睛目光清亮,笑意隐隐。

    荣祖好似找到了家的孤儿,紧紧抱着她,无声呜咽。

    清晨,黎丽娜早早起床,翻开荣祖的皮夹,找到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东西,还有油纸包了起来,打开一看,手顿时开始颤抖。

    她重又将报纸叠好,坐在黑暗中默然点了一根烟,在荣祖均匀的鼾声陪伴下,一直坐到天白,起身悄然离去。

    经费就快花完了,江明月的工作还没着落,家里送来的腊肠腊肉也去换了钱,转眼也被江明月走街串巷买报纸搜集情报花个干净,佩佩实在想不到其他赚钱的办法,只能从口粮上省,每天青菜粥红薯粥鱼片粥变着法子应付。

    以前家里有老陈和黎丽娜有仆人,她不太会做饭,现在全都得自己来,这才明白柴米油盐的琐碎生活真的能将人摧残得毫无喘息之力。

    男女搭伙过日子做事情,怎么看都是男人占了便宜,对女人太不公平。

    佩佩正在忙着煲粥做一天的饭菜,气鼓鼓地想着心事,听到轻轻的脚步声,转头一看,一份叠得整整齐齐的方块已然被人塞进院中。

    佩佩在围裙上擦干手,连忙上前捡起来,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张报纸。

    “你怎么跑去买报纸了?”江明月打着哈欠下楼,定眼一看,在心中暗道一声“完了”。

    一张报纸在佩佩手中摇晃,随着佩佩的身体摇晃,江明月疾步上前扶住她,想去抢夺报纸,却被佩佩以不可思议的力气推开。

    佩佩满脸通红瞪着他,江明月挺直胸膛逼近,低声道:“马上出门买几块杏仁饼,忘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不!我不出门!这样子怎么能出门!佩佩在心中做无畏抵抗,到底还是习惯服从他的命令,转身往外走。

    转身那刻,江明月飞快地夺过报纸,撕成碎片扔进炉子。

    “你干嘛!你还给我!”佩佩目光迷茫,还透着隐隐怒意。

    江明月脸色愈发严厉,“出门!清醒一下!给你半小时!”

    江明月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搬着椅子坐下来,“半小时,我等你!”

    佩佩竟然真的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刻,江明月再也撑不住了,一屁股瘫坐在地,紧握拳头克制怒吼的冲动。

    最后,他什么都没有做,也不能做,接手了佩佩刚刚没有完成的淘米洗菜工作,每一根菜每一粒米都洗得干净漂亮。

    佩佩真的拎着杏仁饼回来,江明月已经把粥煲好了,还盛好了两碗粥和小菜,在小桌旁正襟危坐等着她。

    佩佩一屁股坐下来,江明月将筷子送到她手里。

    佩佩点点头,算是表示感谢,用颤抖的手去接筷子。

    筷子没接上,掉落在地,江明月心头一酸,突然握紧她的手,低声道:“夫人,跟我一起去拜访红门小学的陈校长,陈校长和那位梁生是故交,他也许会给我一个职位。”

    他顿了顿,换上双手握紧她的手,“我是这样想的,如果他不给我职位,你去也可以,你的水平完全可以应付。”

    他的目光如此明亮温暖,仿佛在指引她走出阴冷的鬼蜮。佩佩轻轻点头,心里非常清楚,必须收起所有的情绪,学会把所有的话藏在心底。

    可为什么心头这样痛,这样空……佩佩一个低头,将冰冷的脸颊贴在他手背上。

    太顺利了,简直不可思议的顺利!

    这封推荐信起了作用,那位常股长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知道胡介休这南海第一才子的名号,将荣祖当成自己的子侄,关怀备至,将他安排在一个薪水多事情少的位置,负责宣传口,专门抄东西看报写点小文章,这对从小被盯着抄抄写写的荣祖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拎着酒菜回到家,荣祖转了一圈,没有发现黎丽娜的踪影,倒是在梳妆台上发现一张报纸。

    报纸上有一则小小的豆腐块,是胡家族人登报声明与万木堂之孙胡荣祖脱离关系。

    荣祖这才知道她把报纸放在这里的意思,懵头懵脑坐下来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眼前的油墨成了一片片混沌的黑,遮挡了他的视线,除了脱离关系四个大字,他什么都没看明白。

    明不明白也没什么意义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黎丽娜拎着个美味的姜汁撞奶走回来,正在得意,将碗端到荣祖面前,凑到报纸前看了一眼,噗嗤笑出声来,“怎么,你还在乎这个?”

    荣祖抬起头,眼中一片木然。

    黎丽娜笑容收敛,温柔地将勺子递到他嘴边,荣祖如同乖乖孩童,张开嘴巴吃了下去,啧啧称叹,“好像今天的特别好味道。”

    “哪天的都好味道,你没心思吃而已。”

    “不会,只要你做的,你看哪次我不捧场。”

    “捧场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黎丽娜一口气喂了大半碗,“必须吃完,吃完我再做。”

    胡荣祖并不怎么喜欢吃这种甜滋滋的东西,从小到大,零嘴都是买了讨佩佩的欢心,如今佩佩……

    他心头微微颤抖,不敢再想下去,抢了碗一口气吃完,将碗重重放下来。

    碗就放在报纸的脱离关系启事上,黎丽娜迅速挪开,伸出涂着蔻丹的手指在报纸上轻轻拍了拍,附耳道:“是我,是我带了口信回去,让他们登报跟你脱离关系的。”

    荣祖霍然而起,指着她手指颤抖许久,始终说不出话来。

    “舍不得?”黎丽娜笑容愈发妩媚,“舍不得的话,可以回家一趟,跟他们求个情,大宴宾客三天……”

    “别说了!”荣祖颓然坐下来。

    黎丽娜吃吃直笑,“现在到处闹饥荒,满地都是路倒,你要是舍出一点钱粮,胡家的人个个都得跪在你面前叫你一声祖宗!”

    荣祖一拍桌子,“别说了!我叫你别说了!”

    荣祖呆住了,黎丽娜虽然笑容灿烂,却是仰着脸看着他,眼底全是绝望。

    荣祖猛地抱住她,而黎丽娜也同时将他抓住,纤纤玉手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根根指头几乎勒入他的肉里。

    “别担心,我有办法的……”荣祖刚刚开口,剩下的话全被黎丽娜喷火的目光吓了回去。

    黎丽娜盯着他的眼睛,咬牙切齿道:“我从小在广州长大,到处都是美味佳肴,不管什么时候都饿不着,你看看现在……荣祖,是鬼子把我们的家变成地狱,以后,你的仇你报,我的仇我自己报!”

    荣祖突然心头一轻,露出灿烂笑容,紧紧将她抱起来,以哄婴孩的动作亲吻和抚慰。

    黎丽娜很快平静下来,整个人化成一滩水,融化在他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