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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雄的身体贴着墙壁慢慢下滑,双手捂着脸,过了半晌才站起来,带着吴空摇摇晃晃走进更衣室。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支黑色的录音笔,交给了吴空,“给你。我听过了,你为了查这个案子……真的很拼,听录音,我还以为你被杀了一次。不过,想想,你怎么可能被杀?你可是吴空。孙猴子,有七十二变的。”
吴空将录音笔紧紧攥在手中,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谢谢。你偷录音笔的理由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不逼你。只不过,我不会放弃,一点点线索都会去查,如果查到什么,我很抱歉。”
“你这话听着真像威胁。”陈雄苦笑,笑着从柜子里拿出一包烟和打火机,带着吴空来到酒吧后面的小巷里。
巷子又窄又黑,似通往地狱的道路,外面的霓虹照进来,也只是一片虚幻的光影,照不见里面站着的人。
陈雄点燃一只烟,在嘴里叼着,点点星火映着他灰败的脸,他又从烟盒中抽出一根递给吴空,见吴空摇头,有点意外,“戒了?因为你那个优等生男朋友?谈恋爱就是好啊。”
吴空不置可否,她不知道镜像吴空原来是抽烟的,但是她觉得镜像吴空愿意为了轩辕卓戒烟。
陈雄不说话,就只是沉默地抽烟,吴空就耐心地等着,一直等到他抽完了一根烟,将烟头丢到地上碾碎,才缓缓开口。
“我以前跟你说过,我有过一个女朋友,见家长的时候,发现她的父亲是我的客人,我们被强迫分手。那个女朋友就是苗苗。”陈雄的一句话扔起了惊天的炸雷,吴空皱起眉头,觉得这件事十分荒谬,既然赵苗苗的父母知道有陈雄的存在,为什么没有跟警察说起过,难道?
他看见了吴空的表情,冷笑,继续说:“你是不是也想到这个了?既然知道我的存在,为什么没告诉警察?我也是嫌疑人之一。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将我供出来,我就又可能告诉警察她的父亲爱偷穿老婆的裙子、高跟鞋。她的父亲觉得自己的名誉比女儿的性命重要,很明显,她的妈妈也觉得太丢人了,宁愿闭口不谈。”
“你不是说,你很快就跟她分手了吗?你不是说,分手后他们全家都移民了吗?”吴空觉得无法接受。她从小就听大人说“世界上没有不爱孩子的父母”,没有吗?她越是长大就越觉得这是一句不折不扣的谎言。
“我骗你的。”陈雄自嘲地笑,“也骗我自己,骗自己那件事没有发生过,这样才能好过一点。想听我们的故事吗?”
陈雄说着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将烟盒递给吴空,“还是来根烟吧。”
吴空这次没拒绝,她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就着他递过来的火,笨拙地将烟点燃,试着抽了一口,顿时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陈雄笑起来,“你还是不习惯抽这种烟,嫌味冲。我就喜欢它味冲,不冲藏不住我心里的疼。苗苗刚死那两年,我还会掺上大麻抽,这两年才戒了,不想毁了自己。”
吴空没说话,忍着冲鼻的呛味,强忍着继续抽。
陈雄开始说了。
他和赵苗苗都是生在外人眼里,条件优渥的家庭中。
赵苗苗的父母经商,陈雄的父母则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能够给他们很好的生活环境,却也都给了他们十分冷漠的亲子关系。
赵苗苗的父母借口太忙,常年将赵苗苗寄养在辛哲家中,赵苗苗有时候一天也跟爸爸妈妈见不上一面,就算被带回自己家,也没人跟她说话,她会被丢进塞满了玩具的房间里,或者那个装修的足以让所有女生羡慕的公主房中,自己一呆就是一天。
童年期和少女期,任何时候,她要什么就有什么,但是会听她说话的人,只有辛哲和吴空两个人。
不愿意听女儿说话的父母,却对女儿的一举一动有着极强里的控制欲,她的穿着打扮,她的交友,都要经过家里的审核。她曾经从门口捡来一只小奶猫,喜欢的不得了,给它起名叫奶球,将奶球藏在房间里,但还是被妈妈发现了。
陈雄在跟赵苗苗交往后,时常听她讲这一段。
“我妈就用两只手指拎着奶球,就好像奶球身上有可怕的传染病,一直拎到浴室里。浴室里好香,一闻就知道她刚泡过澡,用精油和花瓣泡的。精油很贵,味道很高级,花瓣也都是新鲜的,她经常一包一包买了放冰箱里保鲜。浴缸里都是花瓣,她将奶球丢进那个大浴缸里,奶球就在鲜红的花瓣中间挣扎,扑腾了半天,终于沉下去了。我没有救它,我当时动都不敢动,我觉得当时我跟奶球一起被淹死了。而她就在死去的我和奶球的尸体边上,用洗手液使劲地搓着手,一直在念叨,恶心死了,下次再捡这些脏东西回来,还是这个下场。”
童年发生的事,赵苗苗没有告诉过吴空,但是却告诉了陈雄,说起时,依旧是一脸的灰败,然后她就拉着他在浴缸里做x。很疯,将自己的头都泡进浴缸里,他必须时刻将她的头托出水面,以免她将自己淹死。
陈雄的生长环境跟她虽然不一样,但是一样的窒息,他没有过一点自由。
他的父母想要儿子,生了三个女儿之后,终于中年得子,自然是喜出望外,但是工作实在太忙,就将儿子交给三个女儿带。
之后,他就成了自己三个姐姐的玩具。
他的三个姐姐对他确实很好,但是那种好在三个人的裹挟下变得让人无法呼吸。他从不记事起就经常被当作洋娃娃,穿上各种漂亮的裙子,陪着姐姐们过家家。
到了幼儿园接触到其他男孩子,才知道男生是可以站着尿尿的。在生活上,依旧是做不了任何的主,大到上学,小到早上穿哪家衬衣,三个姐姐都要各执己见大吵一通,他便像个木偶一样光着身子站在那里,等着姐姐们吵完了,给他穿上衬衣。
和赵苗苗是高中时期相遇的,在网上。
孤独的灵魂天生互相吸引,两个人只聊了几天,便偷偷谈起了恋爱。
赵苗苗经常给陈雄发一些比较露骨的视频,这便是两个人对于性,最初的了解,高中才启蒙,说出去可能没人相信,但是他们俩确实之前对此一无所知。而由网络为他们启蒙的后果就是,他们完全跑偏了,且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迷上了那些古怪的游戏,看了一段时间之后,觉得不过瘾,就约出来实践。
与很多见光死的网恋不同,两个人的外形,比对方想象中的都还要好,心动的感觉无法抑制,再加上荷尔蒙催化,第一次的实践,那种蚀骨的体验,那种终于可以做自己身体主人的感觉,让他们终身难忘。
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他们乐此不疲,对彼此爱到舍生忘死。玩的也越来越开,还加入了许多地下俱乐部,那一段荒谬堕落的时光,陈雄现在回忆起来,却一点都不觉得后悔。
“我们把这个世界欠我们的快乐都找回来了,虽然途径有点让人不齿,但是我们找不到其他治愈自己的途径,我们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们不觉得自己有错。”陈雄又点了一根烟。
吴空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此时,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陈雄继续说。
陈雄考上江陵大学,赵苗苗的父母却安排她出国,他们两个不想分开,赵苗苗就带他见了她的父母。也就是那次见面,彻底葬送了两个人正大光明恋爱的可能。
赵苗苗面对父母激烈反对,甚至扬言,若不分手,就找杀手杀了陈雄一家。陈雄什么都没说,赵苗苗也只以为父母知道陈雄异装癖的事后,无法接受,完全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也有这方面的爱好,且深以为耻。
两个人被逼分手,但也只是表面上,赵苗苗清空了自己身边所有陈雄的痕迹,只留了一双鞋。陈雄的鞋,去年两个人一起出去旅行,在街边的小店定做的。情侣款,女鞋给了陈雄,男鞋她留在家里,当作爱情的信物。
两个人依旧是偷偷来往的,只是见面次数少了,也越来越隐蔽。赵苗苗被杀那天,她知道自己的父母会彻夜不归,就约了陈雄来家里,两个人都喜欢这种走在悬崖边上的刺激感,陈雄没有拒绝。
陈雄那天是用备用钥匙开的门,走进赵苗苗的房间便看到她赤身被绑着躺在床上,他以为她做好了准备,又确实很久没见了,干柴烈火,就与她发生了关系。尽管过程中,赵苗苗有抵触,但是他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以前,两个人更激烈的游戏都玩过的。
结束之后,他刚准备给她松绑,就听到楼下有动静,以为是她的父母回来了,吓得从后窗跳楼逃跑了。
“现在想起那天,我还是很后悔,为什么那么狼狈的跑了?为什么要丢下她……”陈雄说到这里哽咽的声音都开始破碎。
吴空心里很不是滋味,赵苗苗死前一共跟人发生过两次关系,第一次就是这一次,跟陈雄。后来,又有一个人x奸了她,且杀了她……
陈雄必然也知道这些细节,所以想到这里,就自责得无法自控,吴空也不忍再责问他什么。
只不过,他设计让江源帮忙偷录音笔,是为了什么?怕警察查到他那里,以为他是凶手吗?
她看着陈雄,陈雄也看着他,眼神有些浑浊,“若是当时,警察找到了我,我一定会说清楚,尽管根本说不清楚。当我知道辛哲被当作第一嫌疑人审讯,并且失踪,还有苗苗的父母,完全没有提到我之后,我竟然松了一口气。是的,我松了一口气。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看清楚自己的本性有多卑劣。”
“你知道我在查赵苗苗的死,又听了我手机里的录音……”吴空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不对。录音里镜像吴空明显在跟她说话,陈雄若听了,就该猜出,她不是真正的镜像吴空。
“我没听过。”陈雄说,“你的手机密码,我怎么会知道?我自己看见了辛哲,虽然长相有点变了,但是我经常听苗苗提起他,对他实在太熟了。我在大街上,看见他走进一家酒店里。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找到辛哲的吗?有人给你发了条短信,上面写了酒店的名字。那条短信就是我发的。那一瞬间我是想让你抓到他,抓到真凶的。可是后来又怕了,又怕辛哲不是真凶,万一他不是,那么我又会被当作第一嫌疑人。你从我这里取了手机和包之后,我一直在跟踪你们,不敢跟太近,只敢远远的跟着。还叫了江源过来,替我打掩护。那个仓库太旧了,到底都是窟窿,我看到你们找到了录音笔,也不是看到,是听到了。就让江源去偷。她果然很在行,偷的不着痕迹。可我也知道这瞒不住你们,但是想着,只要录音笔没了,谁也证明不了辛哲不是凶手,只要他还有嫌疑,我就更安全一些……我是打算把录音删了的,可是又不敢,我怕这个案子真的就查不清了,就像你说的,我也怕死了之后,无法面对苗苗……我很矛盾,很痛苦……现在想想,还不如直接被抓了。”
吴空是那种特别会察言观色的人,她的成长过程,有一半时间都在琢磨别人在想什么,所以她在看到录音笔上完好的录音之后,就明白陈雄有多纠结,有多痛苦。可她没想到,这份痛苦竟是如此的深重。
吴空晃了晃手里的录音笔,“我说过,你说的话,我都相信。你既然说,我是孙猴子,有七十二变,我也信。所以,我信我自己能查出真相。你这些话,我听了就当没听。”
陈雄看着她,他的眸子里第一次闪出了希望的光芒,“吴空,你真的信我?”
“我信。”吴空点头,笑起来,“你连自己的都不敢面对,有人接受真实的你,你就跟人家掏心掏肺,视为生死之交。你这种孤独寂寞的胆小鬼哪有哪份勇气杀人?”
陈雄愣愣地看着吴空,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的凭借,愣了一会却笑了,笑得直不起腰来,再抬头,一脸都是泪,“你说的好。我可不就是孤独寂寞的胆小鬼吗?我这种可怜虫……自己都不敢死,哪有勇气,让别人死?你这个朋友,我没白交,苗苗也没白交。
两个人在后巷呆了很久,等吴空想起被丢在酒吧里的轩辕卓时,已经晚了,轩辕卓被客人们灌得烂醉,倒在沙发上,睡得昏天暗地。
陈雄帮吴空将轩辕卓抬到旁边的酒店,并帮忙付了房钱,临走时说:“以前我不喜欢他,是看不惯他身上那股傲慢劲,也嫉妒他那种没有瑕疵的人生。他端了那么久的优等生架子,竟然肯为你,放下尊严,做到这个地步,应该是真的爱你了。我很羡慕你,祝你们幸福。”
吴空笑着点头,因为她也觉得自己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