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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很难说容雪淮卡着温折脖子的手,和他吐出的对温折的评价哪个更不让温折好过。
容雪淮漠然的看着温折挣动的动作,温折的双手已经抓紧了容雪淮的手臂。即使现在温折状态全盛,而容雪淮身负严重的内伤,他反抗的动作依然犹如蜉蚍撼树一样毫无效果。
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指慢慢收拢,温折的脑子里过了一堆乱糟糟的念头:他还没有问出容雪淮那样做的答案、容雪淮怎么会觉得自己背叛了他、他是不是因为心魔才在之前作出那种事……
而最迫切的,哪怕他马上就要赴死也实在关心的问题是……
温折的面孔已经自涨起来。他张着嘴,却依然只能获得一丁点的、完全不够自己所需的空气。他的挣扎也渐渐微弱下来,双手只能尽力的攀着容雪淮的胳膊。
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艰难的吐字道:“雪……你……心魔……”
脖子以上的部分,每根血管里都传来针扎一样的感受。温折勉力闭上眼皮,总感觉一凸一凸向前跳动的眼球要从眼眶中滚落出去。缺氧让他从太阳穴里传来一阵阵冒着黑光的晕眩,就在他几乎以为自己要背过气时,那只掌握着他生死的手放松了。
肺泡重新接触到了新鲜的空气,温折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发软,双腿一颤,就要蹲下去。然而就在他身体微晃的同时,一只手握住他的肩膀,如同多年前在书房摆正因为跪了太久而小腿发麻的他一样,把温折架了起来,直到他能站稳为止。
温折抬头去看容雪淮的眼睛。那个人往日里如春水般温暖柔和的目光已经全然消失,只留下深沉而幽邃的漆黑眼神。让人不安、紧张、捉摸不透他所想。
而在温折不断揣摩容雪淮想法的这一时刻,容雪淮自己其实也略有些迷茫:他并不知道松手的那一刻,他究竟如何作想。
当时只要他的手指再加一分力道,他就能扼断温折的颈骨。如同他曾经无数次做的那样,只要“咔嚓”的声音一响,他和眼前这个人所有的恩怨情仇就可化为过往云烟——人死为大,再大不了就只有鞭尸而已。
但他并没有那样做。他松手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是觉得温折想用如此痛苦的方式了结自己,就这样让他死了实在太轻松;亦或是看着对方痛苦的挣扎,他竟然做不成最后的了断?
……最能把容雪淮的心撞软的,大概就是那断断续续却依然关切的词组吧。
不论他内心如何做想,背后如何鬼祟,在容雪淮面前,在此时此刻,在他马上都要死去的时候,他竟然还是关心容雪淮的。
他要么是太聪明,要么是太傻。在生死关头,竟然还有心情关心马上要杀死他的人。
容雪淮很难分清当时自己内心中究竟哪种成分的比重更大,但他唯一能承认的一点就是:他确实下不了手。
温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咳嗽了两下,确认自己还能发生后就第一时间问出了刚刚那个被掐死在嗓子里的问题:“雪淮,你入了心魔,要怎么才能恢复?”
他还清晰的记得,当初容雪淮为他讲解心魔时,告诉他入心魔者的寿命只有同等修士的三分之一。这句当时平淡无奇的陈述,如今套用到容雪淮身上,就让温折两眼发痛,仿佛看到对方头顶无声无息的悬着一柄利刃。
在他意识到容雪淮入了心魔的那个瞬间,没有问出口的问题、心底隐隐的惧怕、对事态一无所知的迷茫,在那一刻好像就什么都不算了。温折心里的所有想法和念头都被直接推翻,最重要的目的只有一个:我不能让容雪淮耽于心魔状态,我要帮他恢复过来!
容雪淮没有对这个问题作出解答,他晦暗不明的看着温折,慢吞吞道:“温折,你很会让人心软。但躲过死亡未必是一件好事,因为很多时候,死亡会比活着幸福。”
他并没有明说,然而话语中确实带着浓浓的暗示和威胁。温折的面孔白了下去,却依然伸出手来,扯住了容雪淮因沾满了干涸鲜血而僵硬粗糙的袖口:“是的,我知道。但我想……至少请让我看着你除去心魔。”
“你这样坚持活下来,又能做什么呢?称斤论两,把一个已经不再信任你的人再转手卖一次吗?”
“雪淮,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我想竭尽全力来帮你除去心魔。如果你杀死我前还允许我做一件事,那么我要做的就是这个。”
“你真的很会让人心软。”容雪淮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下一刻,他的手掌抵在了温折的丹田上。
那只手冰冷的惊人,透着衣服都在温折的小腹上传来重重的寒气。还不等温折反应过来,一种难言的被禁锢感就从他的丹田出传来。禁锢下的太紧,紧的让人都痛的意识模糊了。
温折猝不及防受这一下,不由闷哼了一声。他想弯下腰去,然而按住他肩膀的手却阻止了他的动作。转瞬之间,他浑身上下的灵气妖力都如流水般从他身体中消失殆尽。
容雪淮凝视着温折冷汗涔涔,表情隐忍的脸。他刚刚出手封住了温折所有的灵气妖力。而现在只要再稍稍再加一点劲道,温折的一身功力就能被他亲手废去。
被废去功力的温折或许会折损寿命、身体虚弱,再想修炼也会非常艰难,但那样的温折是安全的。
容雪淮眼中的光芒只闪烁了一下,就永远的熄灭了下去。算了吧。他对自己说,并同时不齿自己竟然会产生这样恶毒的念头。
打碎一只鸟的双翼,拔掉蝴蝶的翅膀,割下鲨鱼的鳍,剥夺一个科学家的知识,废了一个修士的修为,……要有多大的仇恨,或者多自我为中心的念头,才会这样对待他人?
温折他……毕竟是容雪淮曾经的爱人。
就是现在,容雪淮这样痛恨他的背叛,这样愤怒他的虚伪,那些曾经同床共枕过的温存也并没有被完全抹灭。他看着温折的脸,依然能想起自己第一次动心时的心情。
在意识到自己居然有这样卑劣的想法的时候,容雪淮突然对自己有点心灰意冷:现在的他,在别人的眼中,在他上一世父母的眼中,在曾经的自己的眼中,该是怎么一个面目全非的鄙俗模样?
容雪淮收回了手臂,一把把因为封禁了灵气而身体发软的温折打横抱起。他重新招出了那辆重纱垂叠的马车,把温折抛到了床上。
容雪淮转到内间去换件衣服,温折则强撑着自己软绵绵的手臂坐起来。他曾经以这样的状态度过了十七年,然而仅仅是一两年的功夫,他再回到这种毫无灵气的日子里,只觉得身体笨重迟钝的吓人。
按理来说,温折现在实在应该为自己的境遇担忧。毕竟容雪淮之前说了那样一段似真似假的威胁,然后又出手封住了他的灵气。可此时此刻,温折只有一丁点的心思能放在自己心上。更多的念头都不由自主的集中到了容雪淮的身上。
心魔……入心魔者会对自己入心魔的理由极其固执,除非自己打开心结,不然心魔绝不能解。雪淮的心魔会是什么?他之前和自己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又是因为什么?
刚刚见他浑身上下都沾着血,脸上的血都已经凝固了。他遇到了什么?有没有受伤?说起来,雪淮的脸色确实不太好。
温折握紧拳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无声的和自己说:雪淮已经不在你的背后永远支持你了。他入了心魔,状况堪忧,现在该是你去帮助他的时候,你不能再流露出软弱,从他身上去汲取力量。
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温折或者孤身游荡,或者与朋友结伴同行。但毫无疑问,无论他身在何地,容雪淮一直是他心灵中的支柱。当他感到疲惫或畏缩时,就可以放心的把自己的后背靠在那根柱子上。
而现在,温折终于尝到了踽踽独行的滋味。他接下来面对的事情这样棘手,前路又充满了许多未知,自己的处境也相当糟糕。但他却还要坚强下去,在刀林剑雨中站起来。
因为他现在是两个人中清醒的那个,因为他现在肩头上还负着自己爱人三分之二寿命的重量。
我爱他。温折想道:无论他会怎样对待我,我总要帮他恢复曾经的模样。
……就像他曾经拯救我那样。
容雪淮换过衣服,洗净了自己身上的血迹,从内间转了出来。他神情沉郁,脸色却不算太难看。在看了床上坐起的温折一眼后,他既没有走上前去重新掐住温折的脖子,也没有再对他发那些让人恐惧的脾气。
他只是转了个方向,坐在了书桌旁的椅子上。
温折下定了决心,单刀直入道:“雪淮,刚刚引你入心魔的事,是不是和我有关系?”
容雪淮向温折投来两道阴沉的目光。他冰冷的笑了笑:“温折,你方才还很会让人心软,现在就突然变得很能找死。”
看来是和我有关系。温折默默的下了一个结论:雪淮在逃避这个话题,这应该属于心魔带来的某种固……
他没能想完这个念头,容雪淮就把他按在了床上。他的眼神实在是太让人畏惧,而这个情况也很是让人多想。温折看着容雪淮血红色的,仿佛酝酿着某种风暴的眼睛,很快就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
“你提醒了我,温折,我还没验证过你究竟骗了我多少事。”容雪淮紧盯着温折的表情:“你害怕这件事,可你是真的怕吗?”
温折看着容雪淮从袖口抖出一枚戒指,那枚戒指的色泽光彩都是这样眼熟……它怎么会跑到容雪淮手里?这和对方的心魔有什么关系?
容雪淮的目光划过了温折的胸口:“把它穿在别的地方,你就不能再这样厌恶的把它摘下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