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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询的五脏烧得难受,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去看,她听见耳边人在跟她说话,可是她不知道那人在说什么,不知道那人是不是铃兰。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反反复复就记得一件事,一定是自己舟车劳顿没有好好休息才会病倒。她暗想自己不能病倒,否则大仇未报,长安出事,她不能看着楚衍陷入危险。
花渡看着她小巧的鼻子和如玉般的脸庞,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棵朴实无华的草,犹豫半天没敢给花询用药。这草命为“还魂草”,又名“生死草”,非凡间俗物,乃是蓬莱仙山上长的草,之所以叫生死草,是因为死人若吃了,可以还魂,生人吃了若是承受不住药性,会受五脏俱焚之苦。一生一死得看天意,还魂草在她手上只剩一颗,她倒不是心疼宝物珍贵,而且担心花询吃了*凡胎熬不过去,反而不美。
等了一会儿,花渡摘了一小片叶子,轻轻托起她的下巴,打开她的唇,把叶子喂了进去,让她含着。花询的眉心皱得更紧,花渡看着捏了一把汗,实在是担心。好在过了一会儿,还魂草的药效开始起作用了,花询脸色有所缓和。花渡把还魂草收进袖笼里,温柔地给花询掖好被子,将她散乱的发拨到一边,沉默地看着花询。
外边有人来了,花渡听见花岸吵吵嚷嚷的声音,微微蹙了一下眉。她站起身,门被推开,花岸扯着一个老人家进来,那老头背着药箱跟着花岸跑得快喘不过气来了,还被花岸扯着领口,到的时候几乎快翻着眼白晕过去了。身后跟着顾尚儒和铃兰,铃兰拦着顾尚儒和那群军士不让进来,花岸叉着腰指着老头颐指气使地道:“快去给淮安县主看看!要是有什么闪失,本姑娘就要了你这条小命!不,是老命!快去!”拎着医匠的领子给丢到花询榻前。
花渡凝眉看着花岸,摇摇头。她伸手扶起喘得快没气的医匠,安抚道:“无涯鲁莽,先生莫怪。请先生为淮安县主把脉开药。”
医匠喘匀了气,给花渡行了个礼,不敢有所耽搁就去给花询看病。
花渡对花岸使了一个眼色,让她跟着自己出去。花岸撇了撇嘴,知道花渡又要教训她,耸了耸肩,跟了出去。门口顾尚儒看见花渡和刚才抓着医匠过来的花岸,脸色不怎么好看道:“敢问你们是如何出现在此处的,抓着医匠作什么?还有我表妹怎么了?”
看见顾尚儒,花岸脸色一沉,抱着手臂冷冷讥笑道:“我说顾尚儒,我还没问你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你们家老头子就教出你这么个不懂礼数的玩意儿?这可是女儿家的闺房!你说闯就闯啊?还有,你就不会叫一声阿姐吗?”
“放肆!”顾尚儒很少见会对女孩子发这么大的脾气,可是他好像不怎么待见花岸,“你住口!你父亲早被逐出顾府,你已经姓花不姓顾,你有何面目让我喊你一声阿姐?”
“诶?”花岸站直了身子,眼神危险道,“顾尚儒,就算我姓花不姓顾,那也是你阿姐!你以为我稀罕你们顾府吗?若不是因为你父亲向祖父告密,我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吗?我今日不想跟你吵,你现在给我滚远点,别惹本姑娘生气!否则的话……”
“你们的恩怨自己去解决,不要在此处吵闹。”花渡冷冷地打断俩人的争执,她目光落在顾尚儒的脸上,嘴角勾起笑意,“可否请公子移步一叙?”
顾尚儒不知怎么,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很是危险,但是又说不出来的友善。正好这里医匠需要安静,花询还在被诊治不能打搅,顾尚儒对花渡点了个头,让开路道:“姑娘先请。”
花渡没有客气,取来搁置在门口的竹伞,撑起来先走一步。花岸冲顾尚儒瞪了一眼,跟着花渡一起走了,顾尚儒对一头雾水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铃兰道:“表妹这里需要有人照顾,烦劳铃兰姑娘好好照顾表妹了,若有什么事情,来后面凤凰台寻我们。”
“是。”铃兰行了一个礼,对顾尚儒道,“公子,那白衣女子姓花名渡字解语,乃是主子的至交好友,之前在花府作客,后不知道因为什么离开了花府。早前主子一直想寻回她,没想到她今日在这里出现,可惜主子病倒了。还请公子告知花大家,主子很希望和她见一见。”
顾尚儒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好。”
等顾尚儒走了,铃兰才忧心忡忡道:“但愿这系铃人真的能够解了这铃罢。”
凤凰台乃王府别业后的一大高台,台高一丈,汉白玉铺砖,雕龙画凤。两排台阶中间是方形的巨龙石雕图,巨龙张牙舞爪,发须虚张,眼睛威严有神。沿着台阶走上去,四角各有水莲花草浮雕,在巨石角落里充当纹路。有大陈龙旗与宁王府黑色蟒旗竖立周围,往前数步走到台沿,可见四周有碧水深池,远处另有一道活水注入,清水反映着阳光,竹林矮树布于东南角落。花渡举着竹伞站在台沿垂眸往下望去,看见水潭之中有异兽蛰伏,对高台虎视眈眈,不由皱眉。
花岸站在高台中央,看着脚下奇怪的纹路延伸纵横,勾结成有律的图案,暗暗吃惊,啧啧称奇道:“没想到这宁王殿下还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极目远眺,望着楼台之外的层峦叠翠,嗤笑道,“这个地方刚在半空看的时候,隐隐有紫气,龙形之局。龙首为这金碧辉煌的府邸,龙身乃沿山路途,龙尾至山下的村落。现在站在这凤凰台看,高台引东起,东者极贵,而这处活水如同是画龙点睛的一笔,使得山脉灵气灌入府邸。再然后以四个塔楼镇守封住龙气,使得龙气困锁府邸之中。若说这宁王府得这此处好脉,天子不闻不问,还当真是荣宠之极。”
风轻轻吹过,竹叶沙沙作响。在这秋日里,竹叶竟然能够长青,想必和这山间之气有关。有山鸟惊起飞过天空,惊鸿身影落在花渡清明的眸底,花渡抿唇一笑,认同了花岸的话:“都说宁王府自有天子之气,恐怕真是如此。”
顾尚儒撩着衣袍走上来,听见她们在说宁王府的格局,大惊失色,走了过去对花渡拱手道:“大家慎言,此处毕竟是宁王府别业,百步开外自有兵丁巡视,若是被有心人听见了,只恐对大家不利。”
“真是一个无用书生。”花岸摇了摇头,讥嘲道,“你要是怕的话你去把那些人杀了,防止泄密不就好了?”
“你这是什么话?岂能滥杀无辜?”顾尚儒不满道。
花渡觑着花岸和顾尚儒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岔开话题道:“公子想必便是顾家长房的公子罢?”太阳有些刺目,她举着伞的手紧了紧。
“不才正是顾尚儒。大家唤尚儒名字便可。”顾尚儒对花渡态度并没有因为花岸而有所偏见。
“好。我有一事且问尚儒公子。”花渡冷玉般的脸缓了眉心。
“哦,但说无妨。”
花渡看了一眼花岸,低头笑了笑:“公子与无涯的恩怨渡还算知道一些,所以此事不为无涯问,但为问棠耳。问棠在你府上住了好些时日,你祖父与她之间的矛盾渡可猜想一二,只是不知问棠可寝食安好?”
没想到花渡所问不是因为花岸和他的恩怨,而是只是单纯想知道花询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虽然觉得很奇怪,可是顾尚儒还是毫无保留地回答她:“自尚儒见到表妹伊始,表妹便少有欢颜。”他走到台沿前,负手叹息道,“表妹心思深沉,有七窍玲珑之心,日日忧思母仇,实在是寝食难安。为了劝说祖父,甚至不惜直言犯上,冒着被祖父责罚的危险也要请祖父出山。这一路上走走停停,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姐,再大的不适也咬牙忍受,只盼望着可以早些到长安见郡主。然而郡主还没见到,昨日到北邙之时遇刺,想必也受了很大的惊吓。到了这王府别业里,大概是因为连日休息不好,吃得少,舟车劳顿才会病倒了。”
花渡听得揪心,可她不知如何说话,只咬着唇,胸脯起伏不定,捏着伞柄的手指指尖微微发白。她半晌压抑住自己的心情,勉强一笑道:“是这样么?她这般苦,你们又何必涉足长安?这里不是花府不是顾府,哪里能够保得平静。”
顾尚儒好奇地回头看花渡凄凉的神色,隐隐觉得自己被感染了可怜,他走到花渡身边道:“听闻花大家乃是我表妹亲信,为何当日在花府不告而别,惹我表妹伤心难过?那日在街市之上,表妹神色恍惚拼命寻找‘故人’,我还道表妹是玩笑话,今日看来,是花大家途径河东了。”
“是我。”花渡苦笑道,“可惜事情未定我不能与她相见。公子请好好照顾她,等这一切事情尘埃落定,我必然亲自道谢。”
顾尚儒越发觉得奇怪,他沉吟道:“花大家为何嘱托?尚儒照顾表妹天经地义……听花大家言,与表妹关系非同一般,那又为何当日——”
“哎呀,婆婆妈妈磨磨唧唧什么啊。”花岸打断俩人托付来疑问去,不满地道,“顾尚儒,你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花解语和表妹是什么关系你管得着吗?”她瞪了一眼顾尚儒,让他不要再追究这些关系。
花渡瞥了一眼花岸,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