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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子这是?”见苏家的小院儿里叫皮子布料等物堆得满满的,锦绣忙过来与徐氏请安,又有些诧异地看着那些东西说道,“太破费了些。
那头苏志也从屋里出来,又往正屋扶了苏氏出来,应了上来。
徐氏一见到苏氏,脸上便堆满了笑容,一脸温和地说道,“我不请自来,嫂子别嫌我。”
苏氏见她如今一身的绫罗绸缎,养尊处优,自己便先怯了,只挤出了笑容小心道,“湛家妹子怎么过来了?”到底有些不安。
“家里两个小子蒙先生照顾,本应该上门拜访,只是嫂子也知道,我一个女人家带着两个孩子,到底不容易,便也不常出来,这样晚才来,嫂子也别恼我。”徐氏笑吟吟的目光落在了锦绣的脸上一瞬,见锦绣正对着湛功一笑,自己脸上笑容愈盛,只与一旁的苏志温声道,“前儿我就要来,只是想着你要下场,不好叫你分心,如今你已是举人老爷,我也只厚着脸皮来了。”
“婶子这么说,岂不是叫我不安?”苏志脸上微微一红,又见锦绣脸上欢喜,心里便也生出喜意,只侧头看了还未明白过来的母亲一眼,小声道,“娘,请婶子进去坐吧?”
“快请。”苏氏明白了过来,便忙对着徐氏说道,“家里小些,别嫌弃。”
“我家从前还不如这敞亮呢。”徐氏摇头笑了一声,便拉住了锦绣的手温声道,“好孩子,我心里想你想的慌,却见不着你,这回来了,多与我说说话。”又见湛功在一旁傻呆呆地站着,心里微叹,便轻声道,“瞧瞧你婶子家里头还有什么重活儿,你也帮着干干。”
“如何能劳动大人?”苏氏便推辞道。
“嫂子只当他是小辈,哪有什么大人小人的。”徐氏一笑,与苏氏携手进屋,见苏志在外头招呼湛功,十分灵秀的模样,愈发叫自己的儿子显得威严有余,情趣不足,只是见锦绣眼角眉梢皆带笑意,显然是对这样的儿子满意的,只在心里感叹误打误撞,便与苏氏笑道,“一晃眼儿,锦绣也这么大了。”
“可不是。”见锦绣红着脸出去张罗吃食,苏氏也觉得得意,又不好与徐氏炫耀,便笑道,“还是承她那府里的太太,山珍海味地给她,又细心教养,方才有今日。”又见徐氏有些古怪,便问道,“大妹子可是有事?”
徐氏还真是心里装着事儿来的,见苏氏问起,便开门见山地说道,“说起来,也是我家心里生出了些想头。”见苏氏一怔,她便笑道,“也是嫂子把锦绣教导的好,叫我心里头记挂。想要求娶回来,给我做个儿媳妇,却不知嫂子舍不舍得。”
“儿,儿媳妇?”这话听得苏氏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前些年我家不敢提,恐配不上,如今嫂子也知道,我家里头也算是有了些前程,又得了些银钱,日子还算过得,因此方才厚颜上门,求嫂子考虑我家。”徐氏顿了顿,只含笑道,“若是嫂子愿意割爱,我只在这里作保,绝不会亏待了锦绣。”
“可是……”苏氏想起湛功那魁梧的身形,实在觉得配不上锦绣,然而又想着如今这湛家竟也是大官儿了,又有些愿意。到底叫锦绣吓着了,不敢再给她做主,却不好意思与外人说,只讷讷地说道,“且叫我想想。”
见她已有些愿意了,徐氏也知道她未必能做得了锦绣的主,便急忙笑道,“求亲,哪里有催逼的呢?自然是请嫂子好好儿考虑的。况且,”她摸着脸说道,“今儿也不是正式求亲,只是我想着锦绣如今愈发的好,一家有女百家求,我先与嫂子透个风儿,别忘了还有咱们家。若是日后有缘,自然使人上门提亲,绝不敢怠慢的。”
“可是,”苏氏只犹豫道,“大妹子也知道,这孩子她是个丫头。”
“我们家爱的是锦绣这个人,况以后嫁到咱们家来,谁敢小看她,就是与湛家过不去!”徐氏便安抚道,“嫂子这点且放心,以后绝不会叫她吃半点儿委屈。”目光落在往厨房忙进忙出的锦绣的身上,徐氏的目光带着几分温暖,轻声道,“娶到咱们家,自然是要好好儿地护着的。”
“好,好。”苏氏见她不在乎锦绣的身份,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见她对锦绣属实有几分真心,徐氏心里也看重了她些,便打点起精神与她说些趣事,见她虽然有些糊涂,然而人却并不坏,这才吐出了一口气,心里更是欢喜。
外头锦绣躲在厨房里,湛功在外头与苏志说话,便有些心不在焉,虽目不斜视,然而却有些失神,苏志见了,只当看不见,又心里起了些促狭的心,只含笑道,“湛大哥前头来我家,劈了好些的柴火,”见湛功脸色不变淡淡颔首,很有气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好事,心里只笑着摇头,轻声道,“今儿却没有柴火叫湛大哥劈了。”
“有什么活儿,你只告诉我就是。”湛功颔首道,“听说锦绣与你最好,想必我与她之间的事情,你是知道的。”
这人这样直来直去,苏志脸上便露出了些无奈来,他本就是个少年,此时有些孩子气上来,便偏头说道,“也不怕湛大哥笑话,我只这一个妹妹,可是没有这么容易就嫁出去的。”见湛功笔直地站着,默默地听他说话,他心里喜欢湛功这样稳重的人品,方颔首道,“日后若是我家有个不是,还请湛大哥担待。”
“不会有不是。”湛功沉声道。
苏志的脸上露出些笑容,之后想到这人如今已是从四品,他自己就是男子,自然知道男子的劣性根,脸上的笑容便缓缓地收了,往院子里的小凳子上一坐,沉默了片刻,方与湛功低声道,“不怕叫湛大哥知道,我这个妹妹,从小吃了许多的苦。”
湛功心里一震,竟觉得叫苏志这一句话说得心里发疼,想到锦绣脸上一贯的笑容,低声道,“以后,我必不叫她再吃苦。”
“当年家里变故,叫她被卖了给人做丫头,从此低人一等,”苏志颤声道,“这样的日子再风光,里头的苦谁又知道呢?只是绣儿从来都不与我们说这些。”他声音嘶哑地说道,“我只求湛大哥一件事儿,别辜负了她,她上半辈子过得苦,别叫她下半辈子也受折腾。”
“我不会。”
“她是个心气儿高的,以后难免与湛大哥有个争执。”苏志含糊地说了一句,轻轻地说道,“若是以后,湛大哥不耐烦她了,也请你看着咱们两家的情分,别,别伤了她。”他抹了一把脸,强笑道,“我再想求湛大哥一件有些逾矩的事儿,”见湛功凝神倾听,他便咬着牙说道,“我求着湛大哥,不管以后如何,成亲的前五年,只有绣儿一个,行么?”
见湛功一震,他急忙说道,“绣儿不知道这事儿,只是这是我自己的一份心,请湛大哥看在我这些年好生教导小善小风上,给了我这个薄面。”
“不用五年。”湛功在苏志有些变色的脸色中,颔首道,“这辈子,我也只她一个。”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那个女孩儿伤心。
“多谢湛大哥了。”苏志急忙起身拱了拱手,将此事砸实惠了。
之后一偏头,却见门口处竟正有一个女孩儿把脑袋探了进来,对上了苏志诧异的目光,那姑娘真是一脸的惊喜,对他笑得满脸桃花开。苏志脸上一抽,竟也不知道是该请这位郡君进来还是请她出去,正在犹豫间,却见陈留郡君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直奔他而来,爽快地招呼道,“好巧,又见面了啊!”所以说,这就是缘分来着。
这种堵着人家大门偶遇的诡异感觉是个什么情况?
苏志被噎得一呆,却见湛功看了陈留郡君一眼,便冷淡地转过了头去,而陈留郡君冷哼了一声,小声说道,“真烦人!”当初险些叫这个家伙一刀斩下马来,陈留郡君简直讨厌死这个总是端着个脸的死人脸了。
还是美少年好。
陈留郡君笑眯眯地看了对自己一拱手便要走的苏志一眼,急忙把与自己有仇的湛功撇在一旁,自己几步走到了苏志的旁边,见他脸上冷淡,心中一转便想明白了些什么,急忙与他小声道,“你别误会。”见苏志侧头看她,她便苦笑道,“我不是不知羞耻,故意轻薄与你,而是,”她抓着头发说道,“我从小长在军营,多少有些不好的习性,若是你看不惯,只别见怪。”
“若只是郡君的性情如此,我并未见怪。”苏志一开始只以为陈留郡君高高在上,再摆出一副喜欢自己的模样,到底心里轻视他,方才会那样轻佻,此时见她竟愿意对自己解释这么多,且目光清明,再看她举手投足都有几分男子的爽朗,目中便温和了许多。
“要不,我温柔点儿?”陈留郡君想着自家好姐妹广安县主的做派,便试探道。
“郡君不必为我改变,太过压抑。”苏志温声道。
“我喜欢你,自然愿意为你改变。”陈留郡君哪里是慢热的人呢?立时便急了。
“郡君身份高贵,何苦与我纠缠?”苏志一叹道,“你我门第天差地别,我是男子还好,若是叫旁人知道,只恐与郡君的清名有损。”他不是个天真的人,陈留郡君是宗室贵女,哪里是他能高攀得上的?白日梦,还是要少做为好,以免误人误己。
“你是在关心我吧?”陈留郡君却一点儿都不沮丧,只双目放光地问道。
“不管是哪位姑娘这样,我都会这么说。”苏志摇了摇头,见那头锦绣走出来,正与湛功说话,心里欢喜,却只摇头说道。
“什么门第,”陈留郡君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心里的小人儿打了一个滚儿,只说道,“你正经的读书人,门第哪里低呢?古圣人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呢,况如今做官的,哪个不是读书人,你何苦妄自菲薄?反正,”她凑到苏志的身边说道,“我就是喜欢你,已与我父王说了,就等你春闱后就提亲。”
“我与郡君无意。”苏志皱眉道,“我不会虚情假意,还请郡君见谅。”
“你这样说,我更喜欢你了。”陈留郡君见苏志脸色冷淡,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嘴上说得明白,可是一言一行这么招人,你自己知道么?”见苏志一脸扭曲,她便深沉地说道,“见过了你,再见那些明明怕死本郡君,还非要上赶子讨好我的家伙,我就手里更痒痒了。”
“为什么怕你?”苏志到底年少,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似乎叫我差点儿砍了脑袋吧。”陈留郡君想了想,不确定地说道。
“我也怕的。”沉默了许久,苏志木然着脸说道。
“怕什么?”
“怕郡君也砍了我的脑袋。”这个,真是大实话来着……
“放心,你又不干坏事儿,我哪里舍得伤你呢?”说到此处,陈留郡君顺着苏志的目光一偏头,正好就见着了那头锦绣正带着羞怯的笑容与湛功说些什么,本就觉得哪里不对,一转眼儿,就见那女孩儿从袖子里取了一个墨色的香囊放在了湛功的手上,后者严肃的脸上竟然还露出了笑容来,一时就震惊不已,与苏志磕磕巴巴地说道,“这,这是……”
“已过了明路,并不是私相授受。”苏志颔首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留郡君寻了半天话,方才扼腕道,“鲜花插在牛粪上啊!”那么娇软的小姑娘,怎么竟然看中了死人脸呢?
不过想到方才偷听到的话,她便好奇地问道,“莫非方才你说的五年之约,就是为了锦绣?”见苏志颔首,她便好奇地问道,“为何是五年?”
苏志也不避忌,只淡淡地说道,“五年之后,我已入朝,虽未必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然而却也是绣儿的靠山,到时候他若是想要纳妾,也得问问我答不答应呢。”五年之约,不过是给他一个喘息之机罢了。他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冷意,可是陈留郡君看着这样的他,却仿佛痴了……
到底长辈都在,锦绣也不好与湛功说得太多。屋里头也不知徐氏与苏氏说了什么,还不等锦绣留饭,徐氏便摸了摸她的脸,领着湛功走了。赶在这之前,苏志便将陈留郡君请了出去,后者依依不舍地走了,临走前却反复叮嘱他不许把她忘了,见她行事爽快,并无盛气凌人的模样,苏志虽不是一见钟情,到底对她有几分好感,只是却还未到要与她如何的份儿上,便只装着听不见罢了。
锦绣询问了苏氏,知道这是上门求亲的意思,也觉得有些害臊,还是苏志出头点了头,叫苏氏心里有了谱,一家子再聚了一回,锦绣方才别了家人,回转国公府。
想到湛功虽沉默寡言,却时时将自己放在心上,锦绣便觉得心里快活。这心里头一欢喜,路就短的很,仿佛立时便回了国公府里。给了与自己回去的婆子与小丫头辛苦钱,锦绣便往大太太的院子去,想要把这回回去的事儿都与大太太说,正走到院子外,却听见有人在高声说话,仔细看去,却见得脸上被气得通红的红玉,这才提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喝骂,很是气恼。
红玉虽然厉害,却并不是跋扈之人,锦绣并未在意,却见院子的另一处,正有一名穿戴鲜亮,模样陌生的婆子,皱着眉头看着红玉,里头的目光,竟叫锦绣说不出的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