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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初上,一天清光如洗。正是深秋时节,金陵地处江南,却抵不过时节变迁,夜风中带着丝丝寒气,昭示着冬天将在不久后来临。
苏芒出了灵堂,随便捡了个方向一路疾奔,一口气奔出权力帮总坛的范围,然后停了下来。直到此时,她才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胸口丹田仍然一阵阵的刺痛,她知道,最妥当的选择自然是留在总坛,调息两三个时辰再走。
可她没有,她匆匆离去,只因不想再面对那里的权力帮三巨头。
她的离开活像伤心后的落荒而逃,的确很没面子,可面子要来何用?大哥怀疑兄弟,诈死试探,兄弟誓死表露忠诚,气氛正要大事化小的时候,爆出了兄弟暗恋大嫂的惊天内幕。她宁可再被围攻一次,也不愿意留在泥潭里,承受这港剧一样的剧情。
意识到柳随风对赵师容的深情时,她一开始莫名惊诧,然后又莫名地有些着急,伤心或者有,却绝对没有占到情绪的主流。与其说伤心,不如说失望,抑或郁闷,抑或恍然大悟。她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冷静,本来真的以为会很难过。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像看一场精彩的电影,跟着剧中人同喜同悲,等到电影散场,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个外人。虽然怅然若失,却没有任何补救的办法,就算有,她也想不出来。
苏芒望着夜空中清亮的月亮,她的目光与月色一样清明,然后笑了起来。
“真是的……果然只有主角才能随心所欲地做事还得到好结果吧?”她喃喃道。
要计较不是不可以,她明面上为权力帮血战一场,连李沉舟都不可能对她无礼。可她要以什么身份去计较?柳随风与赵师容相识已久,哪怕论先来后到,她都没有资格指责他。当然,柳随风昔日对她温柔体贴千依百顺,绝无可能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但最终是她自行掐灭了那点火苗,又自行跑了回来。
如果说还有什么能安慰到她的,那就是,即使满足了条件,组队申请也大可不必发出去了。而且她总算是救了柳随风一命,彻底还清了以前的人情。
她跟权力帮的交情本就从柳五身上而起,李沉舟错疑柳五,还不惜拉着柳五的人一起做戏,她对这位帮主已是敬谢不敏。想来从今往后,也不必再和权力帮有什么牵扯了。
只可惜走之前忘了问完颜宗弼是谁……
苏芒不自觉地摇了摇头,似是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去。从任务难度推断,完颜先生应当是金国皇室的重要人物,此时宋金两国正在交战,说不定是重要的将帅甚至皇帝。南宋离现代太远,她没什么家国之恨,不过能为岳飞出点力气,她也会很高兴。
想起完颜宗弼,她才意识到,自己其实连现在的年份都不知道。
据赵师容所说,萧秋水本拟和她一起赶赴总坛,作为援兵,中途却没了人影。这可能是剧情主角的又一个奇遇,也可能是出了什么险情。
之前她挂心柳五伤势,未及其他,现在一回想,赵师容奔进灵堂的时候,后面似乎还遥遥跟着一个戴着面具的青衣人。那青衣人气息十分熟悉,很可能就是唐方,所以才会因为唐家人在灵堂中而避开,最后连话都没说上一句便被带走。
萧秋水对唐方一往情深,不夸张地说,就算打断他四肢,他爬也要爬到唐方身边。他们竟未一起行动,可见萧秋水一定遇到了不可抗力。
苏芒已是第三次进入神州奇侠,认识的人着实不少,但除了浣花萧家和权力帮总坛,她根本不知道要到哪里找人。
事实上她连这是哪里都不清楚。
“从金陵一路往南是哪里?苏州?杭州?扬州?”苏芒费力地回想着地理,杭州在南宋时名为临安,乃宋室南迁之后的都城。要找完颜宗弼,八成需要往北走,但在她意识到这件事之前,已经向南走出很远了。
牵扯到朝廷的重要人物,她不敢掉以轻心,像对付江湖人物那样找上门去动手。即使是武侠小说背景,这些手握大权的人也能调动可怕的势力。完颜宗弼既是金国皇室,身边必定守卫森严,贸然前去,与送死无疑。
她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可能的助力,还是决定先去找萧秋水。
柳随风那边,她再也不可能主动找上门,于是愿意帮她忙的,只剩萧秋水的神州结义。无论完颜宗弼是谁,她都需要提前筹划一番。
正当她盘算着找人时,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十分强烈的感觉。这种感觉并非明显的敌意,但危险之极,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似乎附近的人和她有着神秘的联系。
她愕然望向前方,只见山路上远远两个人影,看不清衣着打扮,凝神细听时,两人间细微的争执声传了过来。他们之间的距离相隔甚远,只因她功力惊人,方能听到对方的说话声。此时她内伤渐复,已不至于有提不上气的危险,毫不犹豫地向那两人所在的地方掠去。
越靠近,那感觉便越明显,而且是出自两个人的不同感应。较强的感觉不过是危险而已,旁边那个人却像在呼唤她前去相见一般。
两个人影一个站一个坐,眼见不过相隔百步,那个站着的人霍然回身,飕如流星地迎了过来。他身高步大,转眼就奔出了一半路程,清澄的月光映出他雄壮高大的身形,近看他满脸虬髯如铁,目光如电,神态威猛似天神,竟是个平生未见的可怕人物。
苏芒不知他是什么人,被他的气势惊得脸色微变,抽剑在手,瞬间将功力提升至巅峰,与那人不可一世的气焰相抗。她功力一凝,头脑也跟着灵敏了不少,飞掠过去的时候心念电闪,想起一个人来,失声道:“你是不是燕狂徒?”
这人当然就是失踪了十五年,又被邵流泪暗算,人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的燕狂徒。中原武林中,除他之外,再没第二个人能对苏芒造成如此骇人的压迫感。
他哈哈一笑,道:“正是燕某,你又是谁?”
苏芒被他吓了一跳,他又何尝不是暗暗心惊,想不到暗夜行路,会碰上这么一个清丽锋锐如一柄名剑的年轻女子。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这女子功力竟似不在他之下。他桀骜不驯,惊天动地,寻常人甚至不敢直视于他,她却只露出了好奇惊讶的神情。
苏芒正要回答,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叫道:“苏姑娘!”
喊话的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剑眉星目,一脸急切,竟是许久不见的萧秋水。苏芒愈发惊讶,见他颇为焦急,却端坐不动,心知他被燕狂徒点了穴道,便想绕过燕狂徒到他那里去。脚下一动,忽觉一阵劲风袭到,燕狂徒的袖袍激扬起来,袖风绵延无尽,如重峦叠嶂,拂向她胸口。
似有一线柔和的月光滑到了苏芒手上,与剑锋重合,迤逦出一片动人心魄的光晕,她回剑一带,不知怎的,袖风竟从她身侧扫过。
燕狂徒须发俱张,夸赞道:“好剑法!”双掌劈向剑锋,掌未到,白茫茫的劲气已浓雾般涌到。嗤嗤剑旋声响起,苏芒衣袂飘飞,剑芒暴涨,无数光点激射进浓雾里。浓雾不散,光点也未被浓雾吞没,硬是将他惊人的掌力拦在剑锋之外。
剑上清冷的光华与月色互相辉映,刹那间,燕狂徒竟分不出哪里是剑光,哪里是月光,只觉自己的内劲被剑雨牵引,引向一个全然不同的方向。
掌力再变,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无底的深渊,剑雨顿时飘散于深渊之中。苏芒手腕轻颤,似轻实重地连续点出三剑,这三剑的剑光亮的异乎寻常,点到最后一剑时,剑尖划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圈,恰好将燕狂徒双掌罩在剑圈中。
燕狂徒用出武当派的弱水柔易九转功,想反过来吸住她的剑气,竟是不能。两股柔劲相触,倚天剑一震,立即化作千万道寒芒,狂潮般卷向燕狂徒。燕狂徒大笑一声,全力一掌拍出,正是他最强的武功“玄天乌金掌”。
山岳变色草木摧,此时摧折草木的不是秋风,而是两人交手时席卷而出的强劲罡气。萧秋水在旁观望场中声势,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每次见到苏芒,她的剑法都比上一次更胜一筹。但这不是他惊讶的理由,他吃惊,是因为苏芒出剑暗合忘情天书的要旨。水逝、月映、风流三诀被她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几次看到剑雨被燕狂徒狂猛无俦的掌力劈散,她却总能在千钧一发时力挽狂澜。
茫茫剑影,隐隐雷鸣,萧秋水穴道被点,内息不畅,被直冲眼前的内劲迫得喘不过气来。他从未见过燕狂徒像常人般倏进急退,以身法带动掌势,但是他的确这么做了,反倒是苏芒伫立当地,旋舞急转,守得水泄不通。苏芒能与这个天下第一狂人分庭抗礼,对他来说当真是意外之喜,但惊喜中又不免狐疑。
三才剑客传授他忘情天书时,曾说过这本奇书只适合一人修习,亲密如夫妻骨肉也不能合修,否则必定产生嫌隙,譬如天狼社的姜氏兄弟。他们绝不可能再传一人,那么,苏芒是从哪里学到书中武功的?
剑雨忽然烟消云散,苏芒神色沉静,溶溶月色中,剑气冲霄而起,她的身形在燕狂徒眼中变得模糊起来。浩然剑气凝成一剑,倚天剑直刺燕狂徒双掌,看似朴实无华,却挟着天地之威。
燕狂徒心神大畅,叱喝出声,双掌毫无保留地推了出去。
剑掌相交,竟是无声无息,狂龙般的气劲里,燕狂徒渊渟岳峙,苏芒人如浮于山巅的白云,自然至极地绕过了他。萧秋水微微一愣,只觉后心一股大力冲到,正是苏芒一掌拍在他背上,解开了他的穴道。
萧秋水一跃而起,听到燕狂徒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你身上有伤。”
苏芒微微一笑,道:“见笑。”
她顺势坐在了那块山石上,一边调息,一边笑道:“原来你被燕前辈掳走了,怪不得没能到权力帮总坛去。”
萧秋水与她乍然相逢,正有无数的疑问想问,听她提到权力帮,顿时一惊。燕狂徒却比他更急,大踏步抢上来问道:“权力帮怎么样了?李沉舟呢?”
苏芒虽觉他的态度有些奇怪,但这件事并非秘密,便道:“李沉舟是诈死不是真死,所以权力帮很好,他们的敌人很不好。慕容世家、墨家、上官家、费家已经完了,唐门运气好一点,只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
萧秋水不觉松了口气,看着她忽红忽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赵姊……赵姊和柳五公子也都无事?”
他学会忘情天书,又得奇遇,成为神州盟主,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江湖**流的无名小辈。但苏芒屡次出手相救,武功又胜过了他,他在她面前,自然而然地变成了曾受她指点,因她一句笑谑而不好意思的年轻人。
他和赵师容一样,疑心李沉舟的死与柳随风有关。可是苏芒和柳随风关系匪浅,他不好直说,只能这么委婉地发问。
苏芒看了他一眼,笑道:“都无事。”</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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