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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长安城的长空,原本万里晴空的景象,忽然好像蒙上一层阴云。空气里弥漫着清清冷冷的寒意,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
像是承接了这长安城的天气,大理寺此时也处在了极其忙碌的阶段,脚步声、叫喊声打破了以往沉寂的地方。
尸骨一具接着一具被运入大理寺往生阁中,沈念七咬上手套,腾出空置一段时日的黑曜石尸骨台。潘久则在一旁帮助大理寺卫士将尸骨放于台上。
此时尸骨并未从机关人中取出,木色的外衣下仍沁着一些干涸的血。
“唰”的一声,念七甩开自己的工具袋,习惯性地用指腹扫过每一样工具,最后拿起一个银钩,对着机关人的木壳用力一撬。
木壳落地,露出了还带着一点肉血之色的白骨。
沈念七挑了下右眉,看向机关人的整个身体,“阿久,工作量不小,要连夜开工了。”
就在沈念七验骨的同一时间,审讯室里则坐着被重重锁链控制住的向子晋。
仅仅只是几个时辰,向子晋意气风发的脸上便已几乎退尽了血色,只不过没了之前在紫云楼时的彷徨,显得镇定了许多。
在这间审讯室里,主审是唐玄伊,御史台左朗亲自监审。
片刻后简天铭也风尘仆仆赶来,与左朗一样作为旁听,他的脸色其实也不是很好,因为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因接突发事件没能及时赶去紫云楼,结果偏偏就在这时出了这样的事件。该说他是幸运,还是不幸?
唐玄伊摊开案几上放置的几页图纸,“这是赏花会现场的机关人设计图?”
向子晋点头,“嗯,是的,正如我方才所言,设计图里并没有任何可以攻击他人的装置,奏乐的机关人只会奏乐,而大机关人……”他咬唇顿顿,“大机关人里面应该是很复杂的装置,不应该是空的,更不应该还有地方放尸骨。”
唐玄伊手掌抚过图纸,冥思,又问:“那这批机关人是什么时候制造的,途径过什么人的手?”
“大机关人是今年春时刚刚制造好,奏乐机关人制作比较复杂,虽然设计得早,但市面上很难买到。经手……”向子晋想了想,“就是兼爱阁的一些学徒经手,最后都由我亲自查验。”
“之后交给过谁吗?会有人混入兼爱阁吗?”
“兼爱阁里面有城防机关设计图纸,所以一向由羽林军协助守卫,不会有人混入的。”向子晋斩钉截铁地说。
“既然没有可疑的地方,那么向阁主的意思是,要么杀人案是向阁主做的,要么……就是机关人自己做的?”唐玄伊刻意强调了最后一句话。
向子晋明显一震,镇定的神色也开始逐渐瓦解,然后摇摇头,“不,我没有杀人,更不可能谋害陛下……但机关人自己杀人……怎么可能?”向子晋撇嘴笑了一声,那是一种对某种东西的蔑视,以及对自己信仰的坚定。
唐玄伊察觉到向子晋神情上那一瞬的变化,却不点破,“向阁主,还有什么其他想说的吗?”
左朗也忍不住开口:“向阁主,我知道这件事一定与你无关,若有隐情,一定要说出来。”
向子晋低着头思忖,启唇,似有什么呼之欲出。
半晌,却又咽了回去,仅仅回了两个字:“没了。”
唐玄伊将图纸合上,左朗闭上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
暂时押回向子晋,唐玄伊与两位大员一同返回大理寺正堂。
此时气氛十分凝重,像是压了一块万斤重的巨石。
除了简天铭尚能饮上几口茶,左朗是半点闲情也没有,唐玄伊则是一贯沉着冷静地招待着两位来到大理寺的贵客。
润了下喉,简天铭终于开口打破了这种僵硬的气氛,说道:“对这起案子,两位觉得如何?”
“首先,我并不认为向阁主会刺杀陛下,他现在正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兼爱阁里还有陛下拨来专门为了他研发机关人的款子。但凡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对陛下怀有二心,何况向阁主以墨为道,注重侠义,信奉兼爱,又岂会做这种弑君杀人之事!”左朗先开口,神情愤懑不平,“这起案件,必是与向阁主没有任何关系!”
简天铭摆摆食指,“这可不尽然。左大夫提到红人,从荆轲开始,想刺杀帝王,能刺杀帝王的,哪一个不是帝王身前的红人?再说左大夫认为向阁主重视侠义,信奉兼爱,可恰是如此,若他刚好侠义的对象是陛下的敌人,兼爱的是那些之前受过之人,这反倒可以成为向阁主要刺杀陛下的动机。”
“既是兼爱,何以分群?分群又岂能称得兼爱?”左朗拧眉,“简尚书怕是对向阁主怀有成见,所以才有这番推测吧。”
简天铭连连摆手,“左大夫言重了,简某也只是就事论事,换一个人简某也会这么推测。”简天铭笑笑,还不忘又接一句,“另外,并非谁人都能做到墨子兼爱,就怕有信奉兼爱之道,却另择兼爱之人。”
见左朗提了气准备要正面开始与自己辩论,简天铭赶紧刹住这个口儿,说道:“话说回来,左大夫,这起案件,虽是三司共审,但刑部与御史台终归只是监察协助,真正的主审还是大理寺。所以唐大理究竟怎么看待向阁主才是最重要的。”简天铭沉吟了一下,“说起审讯,唐卿方才的几个问题,总觉得还是简单了些,有点不像唐卿一贯犀利的风格。”
左朗闻言,也着实收了收气性,随着简天铭的视线看向唐玄伊。
唐玄伊不动声色地替自己晃动着手前茶杯,而后看向简天铭与左朗。
“有心隐瞒之人,本就问不出什么,不过探探口风而已。”
简天铭与左朗交换了下视线,都在思索着唐玄伊话中的意思。
“唐卿,你是想说,这件案子真正的突破口从一开始就不在向子晋身上?”简天铭问道。
左朗满意地笑了下。
可随即唐玄伊却接道:“凶手是谁还难说,很难说。唯一知道的,是在向阁主的口中,藏着什么他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事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