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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影在雨夜中晃动,像鬼魅一样张牙舞爪。
唐玄伊抓起佩刀,以极快的速度冲出窗外。见那人要逃,便伸手攻去,那人反手一绕,借着雨水以柔克刚推开唐玄伊的这一击,却不料唐玄伊腕子稍一向上,反而擒住了那人的腕子。下一瞬,那人便被死死按在墙上,冰冷的刀刃无情抵在那人的后脖颈上。
“夜探大理寺卿的房间,胆子不小。是什么派你来的?”唐玄伊沉声开口。
那人晃了两下身子,突然侧过头大喊:“大唐第一美女沈念七!”
唐玄伊一愣,再一看,那被自己死死扣在墙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堂而皇之在他唐府扎根的“客人”,大名鼎鼎的沈博士沈念七。
此刻她头发被瓢泼大雨淋得全部黏腻在脸上,眼睛也被水弄的半睁不睁,身上的防雨蓑衣被唐玄伊的刀刃划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整个人糟糕得不能再糟糕。
“沈念七?”唐玄伊拧眉,缓缓拿开了佩刀,“你在这里做什么?……大唐第一美女?”
“你管我做什么!”
沈念七愤愤回头,第一反应就是抻开自己的斗篷。
一伸手,小拳头就这样从那大口子中间穿过去了。
她张圆了嘴,反复伸了两下,极其不爽地将斗篷卷了又卷。
“唐卿你疯了吗?你都是这么抓犯人的吗?!”沈念七将斗篷团在两人中间,“割衣服?!”
唐玄伊忽而笑了,因沈念七这一搅和,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方才究竟在烦些什么。
他接过那斗篷的“尸首”,又看了眼脸上被雨水混得乱七八糟的沈念七,然后将蓑衣团子盖在念七头上为她挡雨。
“要发火进去发吧,再淋下去会害风寒的。”
“进去就进去。”沈念七撇了下嘴,抱住团子,转头从窗棱上爬进去了。
唐玄伊看看窗子,又看看侧面的门。
他将窗子推好,踏着从容而稳健的步伐从门返回了。
当他重新返回自己房间的时候,沈念七已将那形状特别的斗篷平摊开,正对着上面那口子发呆。听见唐玄伊的脚步声,念七回眸便是一记冷眼,然后重重地一下接一下将斗篷折好。
为了试验另类防雨方式,天知道她在这斗篷上用了多少蜡。
结果,一刀,死了。
唐玄伊默不作声地从红木柜中拿出一套衣袍,上面放着一块叠得很整齐的白布。然后统一拿给沈念七。
念七刻意用力接过衣服,似在宣誓自己的怒意。
“已经交代人准备浴桶了,在此之前,先换上这套衣服。”说罢,唐玄伊径自走到屏风后面,也开始换下湿透的亵衣。
“算你有良心。”念七闷闷甩开衣袍裹于身上,一股沉静的檀香味顺势席卷,添了几分心跳。转眼又看向鹤图屏风的后面隐隐透出的高挑身影。念七愣了一下,急忙将视线收回,暗暗扇了自己一巴掌,唾弃自己的没出息。
不多时,重新换了衣服的唐玄伊从屏风后面走出,见念七仅是盖着衣服,蹙眉,遂回身倒了一杯热水,捏着杯口递给念七,“大半夜不休息,何以在府中乱窜?”
念七双手捧过,饮了一口,气消半截。
“还不是因为唐卿!”她没好气地说了一声。
唐玄伊偏头凝望念七,思索她这句话的含义。
念七叹口气,将杯子搁回案几,接道:“今日在牢房时,觉得你有点不对劲,晚上睡不着,本来想看看你是否安好,谁料一道闪雷把你劈了出来,还毁了一件蓑衣!看你这样子,根本不需我担忧,好得很,比我还好!”
唐玄伊与念七对面而坐,长眸扫了眼地上的蓑衣。
“想要什么,我会补偿你。”
念七深望唐玄伊的墨眸,不知是雷电映过,还是由内而发,总之闪过了一道幽幽璀璨的光晕。
唐玄伊接了一句:“卖艺,不卖身。”
沈念七翻了个白眼,又恢复了先前的不愉快。
她看向席上被风垂落的画纸,折折皱皱,像被几番拿起又放下,于是抓了过来摊平案上。
“说正经的,这图,唐卿是不是认识?”
唐玄伊本在给自己倒水,水突然止住,半晌,又缓缓倾泻入杯。
“何以见得?”他问。
“看反应还看不出来吗?”沈念七用指尖在鬼图上描画着,一顿,“能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唐大理情绪外露,其中没点什么故事,实在是有违常理。”念七指着自己那双眼睛,“我行走江湖也已多年,没大理那根据蛛丝马迹识人的技术,却也阅人无数,骗不了我的。”
唐玄伊浅笑,优雅从容地拿杯子饮了一口。
“那依你看,我有什么故事?”
念七伏案,一字一句道:“定是与云平有关。”
唐玄伊突然止住动作,眸子渐变深邃,缓缓直视沈念七。
“你……”
念七哼笑一声,恢复随性坐姿,“方才叫那么大声,鬼都听见了!”
唐玄伊轻舒口气,将杯子放回案上。
“既然听到了,又如此好奇,为何没直接进来问?这不像你的性子。”
念七眉心一拢,“谁知道你叫的是不是旧爱的名字,万一我问了,岂不是显得我……”
“显得你如何?”唐玄伊反问。
念七话到嘴边,做了一个“你厉害”的手势,捧着茶杯猛灌。
唐玄伊浅浅笑了一声,伸手强硬地拿过被念七快攥碎,且里面空空如也的茶杯,放回案上,又给她倒上水。
“让你失望了,我没有旧爱。”他轻声说道,将倒了七分满的水杯推回念七面前,将画图转正,眼神渐渐蒙上一层暗淡,“这张图名叫灵鬼,是一伙闻名四海的盗贼的标记,他们通常会将标记通常会纹在身上。”
“这伙盗贼与旅商失踪有关吗?会不会是他们做的?”念七问道。
“正是因为他们不可能做,所以才觉蹊跷。”
“怎么说?”
“因为灵鬼团……早在数年前,已被全部斩首了。”唐玄伊抬眸,窗外雷声又落,将他的脸映出了几许苍白。
念七也怔了一下,无言以对。
又过一会儿,念七才幽幽说道:“那……此事与唐卿口中的云平,是否有关?”
“只是陈年旧事。”唐玄伊有意回避,但意识到念七执着的求知欲,知道早晚也会被她知晓,遂轻舒一口气,娓娓道来,“很多年前,为了追查灵鬼团,陛下派遣当时的大理寺少卿陆云平去查这件案子,经历了一年,云平终于将他们全数缉拿,定为十恶罪之首,灵鬼团的首领庞清被砍前,诅咒云平不得好死。原本云平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里,但没过多久,云平的手臂上却突然出现了灵鬼图的纹身,当时政局复杂,朝廷动荡,太平公主留在朝中残存余党为报复大理寺助力陛下,便借机铲除云平,以达到日后可以东山再起之愿。不过因大唐律法,官爵可降罪一等,所以到最后,云平并没有被处以极刑,而是被判流放岭南。我当时虽想帮他,却因人微言轻无能为力,没多久就传来云平亡故的消息。虽然到后来余党被除,但亡者已矣,再查下去,也于事无补。只是我始终无法忘记,在他离开前……”
唐玄伊似回忆着什么,长睫垂下,沉默了许久许久。
“流放岭南啊……”念七轻语,“四大流放地之首,活死人之墓。”她的心随着唐玄伊变得有些沉重,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几番张口,几番收回,半晌,才寻到一些话题,接道,“既然灵鬼团都已经被剿灭,而且是陈年旧事,为何道林还会画出这样一张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