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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赉下衙回家就被钟氏喜滋滋拉着,“老爷看看,这火红,欣儿穿上定是华贵非常;雪白也好,纯洁美丽。咱们欣儿生得这么好,再衬上这般好皮毛,往雪地里一站,拈一枝梅花,怕不是仙女一样好看。”
近日祭祀多,喜事多,礼部很是忙碌,孟赉衙门忙得晕头转向,甫一回家便被钟氏拉着咕咕叽叽兴奋说个不停,好半晌孟赉才明白钟氏什么意思,愣了愣,笑了起来。
“张并亲手猎?”孟赉指着一红一白两张狐狸皮,慢吞吞问道。
钟氏点头,“是,平北侯府嬷嬷是这么说。”
“全给欣儿?”孟赉很是平心静气。
钟氏蓦地懂了孟赉问话意思,恼怒道“是他亲手猎又怎么了?既孝敬了我,我爱给哪个女儿,凭我心!”张并也只敢说是孝敬岳母,他可不敢说是送给悠然!
钟氏赌气路数,跟她年轻时如出一辙,孟赉望着眼前妻子,神情有些恍惚,她倒是好,二十多年了,孙子都有了,遇事还是这般不管不顾由着自己性子,一点顾忌没有。
“银钱财物这些枝节小事,爹不必意,只要大面儿上不错,顺顺当当办了事,就结了。还有,定要设法将她送出去,这才是要紧事,爹定要记得。”孟赉想起悠然一再交待话,失笑,阿悠都看得开事,自己反倒看不开?
“太太心痛欣儿,定是想要将自己好都给她,是不是?”孟赉温和问道。
钟氏本是听孟赉有讥讽之意,故愤而说气话,却见孟赉听了自己气话后还是平静温和,丝毫没有疾言厉色,不由有些后悔,低声说“是我孟浪了。老爷说是,我心痛欣儿,有什么好都想给她。唯恐她有一丝一毫不如意。老爷难道不疼她?”
“我疼欣儿,跟疼悠儿一样。”孟赉说得很是自然而然,“只要是我亲生,都是一样疼爱。便是小宇过继出去了,也时时为他操心。”
钟氏忽有些心虚。对孟正宇,她是从不关心从不过问,可,孟正宇也是孟赉亲生呀。“小宇,他,课业极好,孙先生常夸他。”钟氏结结巴巴说道。
孟赉微微笑。孙先生哪里是常夸人?小宇课业还过得去,却说不上极好。
钟氏看着孟赉笑容,颇有些惴惴不安,接下来所听到话,令她觉得云里雾里一般,半天才弄明白:孟正宇已经十七八岁,该成家立业了,该搬出去单住了。
“单住?住哪儿啊?”钟氏傻傻问道。三房产业都被怡然带走了呀。
“老三从前东四胡同置过一所房舍,离咱们极近,本打算搬来京中兄弟相聚,可惜……”孟赉说到这儿有些哽咽,低下头拭泪,钟氏忙安慰道“三弟泉下有知,知道自己后继有人,定也是欣慰。老爷别伤心了。”
孟赉眼圈发红,低声说“三弟将房契放我处,只说家去归置清楚就回来,谁知竟……如今小宇已是长大,也该成家继承三弟香火。若小宇寄居咱们家,却是不好说亲,还不如让他单住好些。”
钟氏心下了然。像孟正宇这样,若是寄居伯父家,不尴不尬,谁家好姑娘肯嫁?若是自己独门独户,虽没有亲长扶持,至少能图个自由自,没准儿倒能说门好亲事。
“极是应该!”钟氏满口赞成,悠然嫁了,孟正宇再出去单住,府里只剩下自己两个亲生儿子,这日子多舒坦!高兴之下钟氏忽聪明起来“房舍哪里?我这便着人去收拾,定要小宇住得舒舒服服方好。”这顺水人情,惠而不费,乐得做呢。
“太太果然贤惠。”孟赉微笑着夸奖,钟氏满心喜悦,听孟赉柔声说“三弟留下产业已是给了怡姐儿,单留下这处房舍,却是连三弟妹都不知道。不如,对外头竟说是太太拿嫁妆补贴,可好?”
又不用出血,又得了好名声,钟氏高高兴兴答应了,“明儿我就命人归置屋子去。老爷只管放心,管情到明年开春儿,小宇便能住了。”
孟赉松了口气,诉苦道“衙门事多,还有公务要做。”钟氏听他还是要上书房意思,却不像前些时日一般抬脚就走,心下倒欢喜了,笑咪咪送走孟赉。
可怜钟氏刚高兴片刻,便被欣然一声大叫,好心情无影无踪。
“您丢不丢人啊,”欣然摒退仆妇,冲着钟氏大叫,“平北侯亲手猎狐狸皮,给我?”
“他,他是孝敬我呀。”钟氏瞠目结舌。说了给我,那不就是我想怎样便怎样?
“孝敬您?孝敬您人家会特特说,是平北侯亲手猎?!”人明明就是送未婚妻好不好?傻子都知道!
“娘不是看这皮子好,就想给你么?有什么好东西娘不是想给你啊。”钟氏很委屈。方才欣然看见狐狸皮眼睛发亮!知道全是自己,是整张小脸儿都发亮!闺女喜欢,做娘不就是想给她?
“不稀罕!”欣然不耐烦大叫。就悠然男人能猎狐不成,明年也让任磊猎去。
想到任磊,欣然心中柔情顿生。就要嫁给这样一位玉树临风天潢贵胄了,上天真是待自己不薄。
“娘,您听我,全给悠然吧。”欣然叹口气,“过些时日太后还要召见我俩,亲赐添妆礼,我们姐妹两个必要亲亲热热才成。”这次皇帝、太后、长公主都看上自己,听说是欣赏孟家嫡庶谐睦,一团和气。
“庶女都嫁得这般好,孟家这主母想必是位和气厚道。教出女儿定是闺英闱秀。”京中已有这种传闻。
“娘,皇家规矩大,咱们可要谨言慎行。”欣然一再交待,钟氏只能依了。
怎么女儿嫁得好了,顾忌反倒多?钟氏第一回觉着欣然亲事,也未见得便是十全十美。
钟氏这厢是母女之间有不同意见,书房这里,孟赉和悠然父女两个,也有不同意见。
“您气什么呢,太太也算是个好嫡母了,”悠然对孟老爹气哼哼表示不能理解,“她没怎么为难过我,您看我这些年过日子,多自啊,若她是个厉害嫡母,早把我制住了。”
悠然概念里,钟氏对自己能不下狠手管教就已经很好了,想让人好好待你,凭什么呀,谁会对自己丈夫和别女人生下孩子掏心掏肺了?
除非圣母。
总不能因为自己利益,便要求一个普通女子高尚成圣母。
“她敢?你爹我还没死呢。”孟赉瞪了悠然一眼。制住我闺女?她配么?
她若有这般厉害,宪儿也不会被养吉安侯府,后来事也便都不会有了。
也不会有黄馨,也不会有悠然。
就是因为钟氏不厉害,才会让一个过继打乱阵脚,送走儿子,迎来妾侍,后来亲自送上两个妾侍。
想想就因为钟氏蠢,自己才能有黄馨,才能有悠然,孟赉突然不抱怨了。有一利总有一憋不是么?
“爹爹,男人对妻子要求都有什么呀。”悠然这探索精神,颇令孟老爹头疼。孟老爹低头看公文,不做理会。
“是不是只要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就行了?”悠然自顾自喋喋不休。
悠然前生曾听过一节课,课中讲到女人三个基本需求分别是安全感、被宠爱、浪漫,男人三个基本需求则是被崇拜、温柔、理解和支持,也不知道古代男人,是不是也是这样子。
悠然这做金融人曾精心算过账:安全感、被宠爱、浪漫,张并是能给自己;被崇拜、温柔、理解和支持,自己却未必能给张并。自己外表温和内心狂野,很难真正崇拜某个人,要不,装装看?未必装得像啊;温柔,也不太会,俏皮还可以试试;理解和支持,这个,倒应该是没问题。
不太对等啊。悠然算完账,却没有沾光感觉。第一要公平!第二要公平!第三还是要公平!婚姻生活中哪里会有人一辈子无条件宠着你让着你,能这么做只有自己亲爹娘好不好?夫妻间是讲平衡,“夫妻者,齐也”,要和一个男人平等站一处,总要讲付出。难不成一个女人只要生得风华绝代,就可以坐神坛上等着男人来不停奉献?哪有这回事。
“他怎么说?”孟赉从公文中抬起头,冷不丁问道。
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你别想瞒我”样子。
老爹知道我们偷偷见面了?悠然傻眼,心虚说实话,“他说,他回家只要有饭吃,有觉睡,就行了。”
有饭吃,有觉睡!有觉睡!孟老爹心中怒火熊熊燃烧起来,这臭小子!这臭小子!
见悠然一脸无辜,天真痴傻模样,孟老爹按下怒火,淡淡道“就他这样,回家给他口吃,饿不着就行了。旁都不用。”
……吃醋老丈人,都这样么?悠然无语望天。
冬日大祭祀即,礼部忙得团团转,孟赉连着几天没回家,直接睡衙门。
“你爹真是辛苦,乖女儿,娘真想炖个汤送去给你爹补补。”黄馨心疼自己男人了。
真是不知道自己优势跟劣势。与其炖汤,不如送上一枚香吻好不好?又省力气,男人又喜欢。生得绝代佳人一般,怎地如此不开窍?悠然气闷。怎么跟她说呢,她炖汤,喝了让人死心都有。
张并信一封封飞来。
悠然不想去。这还没过门呢,先偷偷跑去平北侯府看家,不矜持。
张并信一封比一封无赖。“一个人坐餐桌边,闷死了”,“一个人都不想吃饭”…………
“过于谨慎,会让自己失掉很多机会。”悠然终于决定要去“约会”一番。
悠然这边轻轻一点头,莫利已是眼睛一亮,乐呵呵出去布置安排。好了,这下子能跟侯爷交待了。
“姑娘放心,动用了三百名亲兵,布置周密,断断不会被人发现。”莫利给悠然吃着定心丸。
约个会,这费劲。悠然无语。
秘密到了平北侯府,换轿子进了二门,绕过一间又一间房屋,后进了一间布置成餐室屋中,甫一进屋,悠然就很后悔。
张并坐东侧,也不站起来,只轻轻道“你来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缠绵眷恋,令悠然心怦怦跳。
这还吃什么饭呀。两人只坐得远远,傻看对方。
不敢坐太近。
怕会把持不住。
“我要走了。”悠然想逃。
“不许走。”张并轻声坚持。
“我下次都不来了。”悠然不满。
张并微微笑起来,眉目舒展,神情温柔,声音也温柔,“等你下次来时候,已是这侯府女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絷之维之,以永今朝”出自《诗经小雅白驹》,絷:用绳子绊住马足。维:拴马缰绳,此处意为维系,用作动词。永:长。此处用如动词。
“絷之维之,以永今朝”意思是就是绊住马足拴住缰绳,把客人留下来,让欢乐继续,让乐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