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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漪房在东方朔的巧妙算计下不但丢了凤印还拱手送给了刘彻大半江山,几番打击之下,身体越发不好了。
刘彻在解决掉窦漪房之后,迫不及待地将手伸向了诸侯王们,很快发布了推恩令,妄图以这样的方式分散诸侯王的土地和权力。若是严格按照他的方法实行,不出两代,再没有诸侯王能与皇权匹敌,自高祖以来诸侯王势力过盛的问题也就得到了解决。
我听闻这几日太皇太后的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整日躺在椒房殿几乎足不出门,汤药源源不断地送进去却也不见好转。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得到了来自刘彻的特赦令,恩准我这个废后再一次踏进皇宫看望自己的外祖母。
接到圣旨之后,我选了件寡淡的青衫,便神情平和地坐上了进宫的步辇。
大约是真的消失在宫中太久,我的轿子竟然在端门之前被拦了下来,一个沉稳的男声语气严肃地问道:“来者何人?可有令牌?”
跟在轿旁的晴岚一听这问话,脸色霎时难看,语气不满地呵斥道:“我家娘娘你也敢拦!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晴岚,不得无礼。”我沉声制止了晴岚鲁莽的举动,虽然知道她是在为我抱不平,但是我现在的身份是个被废的皇后,若是再嚣张免不了要被人找麻烦的。
今天这趟进宫还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祸,我可不想出什么岔子被刘彻抓到,让他有机会继续贬谪我。
晴岚听到我的话只能狠狠瞪了那个侍卫一眼就垂着头退了回来,刘彻倒是好,叫我进宫却又不提前告知守端门的侍卫这个消息,是想给我下马威吗?
我心下不满,正想着究竟要怎么描述自己的尴尬身份的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这是怎么一回事?路侃,你来解释!”
“禀告卫大人,这些人身份不明,属下不能放他们进宫。”一开始那个沉稳的男声解释道。在听到问话的一瞬间,我就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来人竟是卫青,可是这种时候他难道不该在军营中准备着北伐匈奴的事情吗?怎么还有空进宫呢?
我的脑中虽然一直猜测着卫青此时进宫的原因,口上却语气淡然地打着招呼:“卫大人,久仰大名啊。”
虽然我跟卫青从来都没见过面,但是我相信他一定从卫子夫或者平阳公主的口中听说过我的存在。
“这位……夫人?你是……?”卫青明显带着疑惑地声音透过轿帘传了过来。
“卫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乃故人陈氏,今日进宫是为了看望皇祖母。”顿了一下,我的语气中带着自嘲:“却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状况,大约是我离开皇宫太久了,连守端门的侍卫都敢拦下我了。”
卫青没有再回答,只是对着侍卫耳语了几句便放我进了宫门,侍卫们的窃窃私语隐约间飘进了我的耳朵:“……就是那位陈娘娘……”“她……不是已经被废了吗?”“就算被废,当今太皇太后还是她的外祖母啊……”
听闻这些带着好奇、揣测、羡慕、鄙夷的话语,我不由得低头微笑,刘彻啊刘彻,这些小把戏,还是不要玩了比较好。若是真的把我惹火了,我可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呢。
在经过卫青身边的时候,我轻轻低语了一句:“卫大人,多谢。”也不管他有没有听到、更没有留意卫青的回答,我挺直了腰杆准备迎接刘彻为我准备的鸿门宴。
这一次,若是没有卫青在,我可能被迫要从其他侧门进宫,这种对待对于陈娇的身份来说可是莫大的耻辱。
毕竟她是刘彻明媒正娶的正宫皇后,就算她现在已经被废了,也没有从侧门入宫的道理。
刘彻这样做,大概只是想要心比天高,自小就是天之骄女的陈娇体验一下屈居人下、低人一等的感觉吧。
我原本时刻防备着刘彻还会有的后招,却发现步辇直接抬到了椒房殿,我挽着裙摆下了轿子,带着晴岚走了进去。
整座宫殿里散发着阴沉颓暮的气氛,而躺在床榻上那个仿佛在一夜之间就变得苍白无力的老人与我印象中的那个老奸巨猾、斗志昂扬的窦漪房完全不像,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我这才有一种真实感,我原先一直以为窦漪房生病的消息只是她的伪装而已,为了麻痹刘彻、博取他的同情。
毕竟我跟她几乎每三四天都要通信,而她在信中完全没有提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这般油尽灯枯的地步。
我上前执起她干瘪苍老的手,试图灌输一些灵气,但是随后就发现这一切都是徒然,灵气很快就从她的身体中散逸到空气里。这种表现证明了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连灵力都已无力回天。
“皇祖母……”我有些忍不住心中惶然,若是窦漪房走了,就再也没有人挡在我面前,帮我遮掩,那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窦漪房似乎这才注意到我的到来,浑浊的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语气虚弱而柔软万分:“哀家的……娇娇,我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你。”
也许是因为人之将死,总会幡然醒悟自己曾做过的错事。
窦漪房紧紧抓着我的手,老泪纵横,神情中透露出一丝悔恨:“娇娇……你当初根本就不应该嫁到宫里来的。祖母是昏了头,明明……自己已经毁在了这宫里,竟然也没有阻止你母亲。”
“娇娇不怪你,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就算所遇非人,但是娇娇不曾后悔。”我忍不住鼻头有些发酸。陈娇,你听见了吗?窦漪房她果然还是心疼你的,那番慕孺之情,那些幼时承欢膝下的快乐时光确实存在过。
只是这皇宫太残酷,磨得人心都冷了。
窦漪房艰难地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娇娇,若祖母去了,你就找个机会求求刘彻放你离开这长安城。”说着话,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面带痛苦。
我连忙拿起几个枕头垫在她身后,扶着她靠上,语带焦急,眼中不由得溢出泪来:“祖母,你别再说话了。”
“我若是再不说,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了。”窦漪房满脸爱怜地摸着我的脸颊,骨瘦如柴的手指轻轻抹去了我的眼泪,“这些日子你的成长祖母看在眼里,祖母感到很欣慰,这样我就能放心了。”
“我死了之后,所有的势力都会交由你接掌,请务必……务必借此保护好你母亲还有你自己的命。”窦漪房的眼中再也没有了算计,只有满满的担心和忧虑。
“……若是可以,顺便也替我看顾一下窦氏家族吧。”站在权力顶峰几十年的老太后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颓然,随即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绝望地改口道:“罢了,你别搀和进这些事情里,我若死了,刘彻拿来第一个开刀的肯定就是窦氏家族。”
“祖母,我会尽力的。你放心。”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感伤和悲哀,我轻声而坚定地承诺道,虽然我不敢打包票能救下窦氏全族,但是为窦氏留下一丝血脉还是能做到的。
“启儿和武儿都早早地走了,哀家的三个孩子,就只剩下嫖儿还活着,可嫖儿又是个糊涂的。”老太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若在,还能护着她。若我走了……”
太皇太后混浊的眼中溢出了泪滴,紧紧攥着我的手,就像溺水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祖母你放心,母亲我会保护好的。”我只能含泪安抚着她,酸气直冲眼底。
“也好……哀家再也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哀家一个人走了这么久……也累了。”说着,满头银丝、面容青灰的老人逐渐闭上了眼睛,看着她脸庞上令人心惊的神采,我的心中不由得一冷。
知道这必定已经是回光返照,站在大汉朝权力顶端十几年的女人,竟然就这般轻易地死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维持着这个姿势多久,一直到窦漪房身边侍候的嬷嬷满脸怜惜和哀伤地拉开我,一直到哭喊着不可能的馆陶公主刘嫖紧紧抱着老太后的手臂浑身发抖,一直到一身黑衣、满面肃容的刘彻突然出现在了椒房殿。
被刘彻冷冷地瞥了一眼,我才一下子回过神来,伸手掰开刘嫖用力得几乎指节发白的双手,轻轻拍着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的中年女人,轻声安慰着。
刘嫖看着我,神情哀拗而绝望,抖着嘴唇轻声呜咽着:“娇娇……我没有母亲了……我再也没有了母亲了。”
刘彻看着我跟刘嫖抱头痛哭的样子,神情复杂,眼中带着快意和一丝几不可见的忧伤。
我轻轻松开抱着刘嫖的手,走到刘彻面前,直直地跪下,俯□语带哽咽地乞求道:“我想去白马寺为祖母守孝三年,请陛下准许。”
刘彻盯着我一言不发,沉吟了片刻便说道:“朕许了。”</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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