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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我家犯了何事?竟要拿了我们一家去!”孟母骇得面无人色,看着脖子上的铁索一阵阵的发晕,抓住了孟老爷的手急问起来。
孟老爷颓然苦笑:“本府策山军往攻南吴,却在月前败了。有败军回来说军粮中多有虫蚁,砂石盈半。府衙核仓大使数日前暴毙,这事就成了悬案。供仓六家粮商,个个都是顶锅之辈。六户粮行,我孟氏行三,哪里能躲得过去!本想早些将婉儿嫁了出去,免遭倾巢之祸,怎想官家竟来得如此之快!”
孟夫人听了丈夫的言语,眼前一黑就晕倒在了何妈妈的怀里。
孟传生也一时呆了,他扶着父亲的手也在阵阵发颤,事涉军机,一个不好就是灭门之祸。
醒酒汤的效果还在持续的发挥着作用,张哲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手边的几上还摆着一碗醒酒汤,只是已经洒了一些。这是一位孟家老仆给他端来的第二碗醒酒汤。
而这位老仆此刻正哆哆嗦嗦的趴在他的脚边,被一个凶神恶煞的矮小汉子死死的踩着,还用带着铁锈的链子往老仆的头上套去。
这个一脸恶相的家伙,方才还想用链子来套他来着!却被那个扮演夫子的“老演员”给喝止了。
一个被压倒在地的孟家仆人不合动了一下,一名衙役就狞笑着抓起此人,对着这人的脸就是一记铁尺打下。
飞溅的牙齿和血液洒了一地,连张哲的脸上也溅了几点。张哲惊愕的一偏头,看着那颗在醒酒汤碗里慢慢下沉的带血牙齿,一时竟呆住了。
这是真打!
宾客们都在陆续离开,孟家既然惹上了官非,这孟家也就成了是非之地,哪个敢在此多留?
一阵脚步纷乱之后,内院里的人少了很多。
赵典史看到那些留下来的人,便感到了微微头疼,因为那些来赴宴的书院夫子和学子竟然一个都没走!
适才他带队抵达孟家门外之时,便已经发现孟家正在办亲事。当时赵典史就恼极了蒋班头的虚报。
为了他的官声,赵典史本是让蒋班头自己带队进孟家做事,自己带着长随和书吏留在了外厢。
可没曾想县中同僚霍主簿家的公子也在孟家赴宴,而蒋班头偏偏当着霍衙内的面行凶,正好撞到了这位衙内的手里。
姓黄的小小一个班头如何敢与县中主簿家的衙内作对,赵典史这才不情愿的出了面。否则以蒋班头色韧厉茬的性子,今日绝对会无功而返,那才是出了大笑话。
而在一众读书种子的重重目光下,赵典史委实不好放任属下任意施为。赵典史身边的长随已经得了他的眼色,接连喝止了好几次衙役与快手们的肆意妄为,孟家院中的场面这才好看了些。
而当那衙役一记铁尺将那仆人的牙齿打飞,新郎张哲的脸上也染了血迹,便惹恼了一人,正是范夫子。
他本就爱张哲的才学,又可怜他新婚之日便遭此人生惨事,当几点血液溅上了张哲的脸,范夫子就跺脚大叫一声:“安敢如此!”
张哲下意识的一摸脸上,新鲜的血腥味猛的就灌入了他的鼻子,被醒酒汤压下的恶心猛的开始翻滚。
我到底是在哪里?!这些人又到底在做什么?!
就在范夫子喝问的同时,张哲也猛的站了起来,带有一丝迷茫和激愤。
张哲身侧踩着老仆人的衙役,在众衙役中身量一般。按照现代的说法也就一米五几的样子,而张哲身高一米七五,几乎高出了此人一头。
张哲带着酒气居高临下的看来,唬得那人蹭蹭蹭的后退了几步。周边几个快手也暗暗各自退了一步,一时不敢与张哲这个遭遇了大变的“雄壮”汉子对视。
那蒋班头暗骂一声,就准备上前找张哲的麻烦,却被赵典史的长随暗中拉了一下。
果然范夫子对着赵典史拱手道:“赵大人奉了府衙钧令而来,本是无人敢于置喙。然孟继延是我书院子弟,与某也有师生之谊,这十年寒窗不易,还请大人留些脸面与他。”
范夫子说完便对着赵典史就是一躬,身后书院同僚与弟子也纷纷躬身相请。赵典史急忙让过,上前扶住了范夫子。
“夫子如何言重!孟家虽商贾出身,但近年其膝下子女文名颇重,吾亦有所耳闻。太守判事,赵某不敢妄言,但在赵某手下,自然会留得一份颜面与他。素闻孙山长与府衙陈通判有同窗之谊,范公或可相请为之转圜一二。”
突的一阵凌乱的脚步从西边传来,一声凄切的呼声响起:“父亲、母亲!哥哥!”
一位发鬓微斜的妙龄女郎,悲呼一声,梨花带雨的径直扑到了昏迷的孟夫人身上。
见到这位少女,藏在人后的李玉楼莫名的心中生出一番心痛的情绪来,只是不敢出头说话,只好躲在后面担忧的看着少女。
惊怒惶恐之中的张哲只是看了这少女一眼,整个人便如雷劈了一般呆住了。
少女发色如墨,鬓上只插了一只白玉银丝钗子,双眉如黛,杏目桃腮,小巧的瓜子下巴上满是泪痕。她只穿着一件日常的绢丝罗衫,显然是没有穿见外人的正经衣服,急不可耐的便从内室跑到了前面来。
蒋班头看到孟小婉,目中顿时放出了光来,暗暗吞了几记口水,马上就踢了身边的一个快手一脚,骂道:“怎的就放过了这一个?还不速速与我锁了!”
“且慢!”孟老爷大声叫到,“我女已经嫁人,如今应是张家之妇,如何还能算我孟家之人?”
蒋班头冷笑一声:“花轿都没上,连你自家的门都没出,算个逑的张家人?再看她这身衣裳,像是要嫁人的样子么?来人啊,与我拿下!”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几个快手便亟不可待的向孟小婉走来,却不想一个高大的身影拦在了他们的身前。
张哲怒喝一声:“三媒已下,六聘皆过!她生是我张家的人,死是我张家的鬼。尔等还晓得分毫人伦礼法么?!”
蒋班头恼了,张口就骂:“狗屁人伦礼法,大得过爷爷手中的链子么?来人,哎哟~!”
赵典史含恨一脚差点没踢断蒋班头的腰,又气不过的对着满地打滚的蒋班头狠狠踩了几脚,怒骂道:“猪狗一样的东西,也敢诋毁人伦礼法!”
而院中书院诸人也都被这蒋班头的话气了个倒仰,有几人也忍将不住,上来踩了他几脚。
蒋班头是个油滑的,只是一时忘记了在场还有读书人和自诩文人的上官在。赵典史将他踢倒之后,他也大约明白自己是犯了上官和文人的忌讳,故意打着滚哎哟叫唤让人踩上几脚,心想大约也能蒙混过去。
这些书生四肢不勤,踩到他身上不过是多了些灰罢了。
就在蒋班头在地上假意叫唤的时候,忽然发觉自己的上空微微一暗,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了几个书生的中间,然后也抬起了脚。
“啊~~~~!!!”凄惨渗人的叫声从蒋班头的口中猛然爆出,喊到一半却生生疼得吞了回去,捂住下体如上岸的大虾一般无声的扑腾了起来。
张哲好整以暇的收回了他四十三码的大脚,准备混在书生堆里退走,却不想竟有人叫住了他。
正是他刚刚宣称“生是张家人,死是张家鬼”的孟小婉。
半跪在母亲边的少女从怀中拿出一叠纸来,轻抹去了泪痕,然后推向了张哲,轻声道:“张家二郎,我父母生养我一世不易。这诗稿是甚好的,可惜小婉无福消受,还请日后赠了她人吧!我自要陪着父母兄长走这一遭,活也罢,死也罢,好歹一家人齐齐圆圆的。”
这美人竟想要退我张某人的婚?!而且这话里隐隐的看不起某家,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