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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吃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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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安泰四年春,九哥继旧岁大检天下亲民官后,又将朝廷中枢官员调动不少,趁着混乱机会,将自己岳父塞往大理寺去。既见无甚反对之声,便又将九卿与六部尚书位置略调了一二。朝野上下心里没个底儿,越发不去问洪谦之事了,洪谦便将这大理寺坐稳。

    连玉姐崇庆殿里都听着消息,道是洪谦做了大理寺卿。此事九哥原不曾与她说过,此时听来,却又担心了起来。恰逢着孝愍太子妃王氏亦听着了消息,过来与她道贺。

    自三姐出嫁,王氏悬了许久心,回门之后才放了下来,自此将睿宁殿里摆一尊大相国寺里求来铜佛像,日日鲜花香果供奉,自念经祈福不题。今日却来与玉姐道喜。

    玉姐道:“嫂嫂比我经事多,依嫂嫂看,这真个是件好事儿?”王氏笑道:“娘娘说可是那本朝尊崇外戚却不令其任实职惯例?凡事总有例外,且朝廷又没颁个法令,列祖列宗也没这个旨意。远不说,太宗朝吴相公便是太宗亲家。此事端看人,若是人品极不好又或是可有可无,自然要他少生事端,若真个有本事,难道还要空耗不成?”

    玉姐心下依旧难安,却又不好同王氏说,只作宽慰之状。王氏又笑言:“若是永嘉侯总是领些个清闲之职,怕你又要挂心了,如今能做些个实事,你却又操甚心?总是男人们事情,咱便是想插手,也难办。朝廷大臣们看着呢,岂是依着咱女人家心意来?你要是真个想娘家好,现今府上小郎不是亦东宫做伴读?多看顾看顾兄弟便是。”

    一语提醒了玉姐,对王氏叹道:“我这娘家兄弟又小,我出门子时候他还没落地呢,待我到了这宫里,统共只见着了他一回,如今也不晓得长成甚般模样儿了。”王氏知她娘家人丁单薄,是以极重视,便说:“你那般父母兄姐,还能怎样。说句不好听,那是与东宫选伴读哩,若不好,官家能许他进来?你求也是不成。”

    说得玉姐也笑了:“借您吉言。”又思王氏娘家亦有子侄入选,便邀王氏:“开课吉日择三月,到时候儿咱一道儿过去。”王氏笑道:“那敢情好来。”玉姐又问三姐如何,且说:“她也是实诚,婚不好总往娘家跑,待过了这一年,叫她常回来看看,也好与嫂嫂解个闷儿。”王氏道:“上回她来,道是婆婆待她极好……”

    她两个闲话家常,于王氏,乃是为三姐铺路。于玉姐,也是朝王氏取经。却不知永嘉侯府里,洪谦正踌躇,却是朱震遣了朱珏来请他过府。他猜着朱震原掌大理寺,叫他过去许是有话要提点,这是他这官上任极盼着。然叫他独往那府里去,又不免有些儿犯怵。

    秀英上来拧了他一把:“孩子还等你哩,你又犯甚迷糊?打盹儿当不得死,且去!许是看你头回做主官,要嘱咐你哩。”洪谦道:“你不知道。”却也因着这一打断,不再犹豫,整一整衣冠,随朱珏往朱府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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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府里朱震心里滋味比之洪谦复杂几分,做官哪个不想入政事堂?只他这一入政事堂,却又不比旁人。先时嘲笑靳敏以依附太皇太后而得为相,如今他能为相,恐也是因着一些个说不清道不明缘固。

    且朱震还有一心病,他虽是勋贵子弟出身,却是读书人肚肠,凡事想要个体面正直。非止这相位来得尴尬,因他后妻所作所为,弄得将几个儿子都分家出去,此事提起来不光彩——委实怕人说这个。然一朝为相,天下人眼睛便都要往身上看,原本不算甚大事瑕疵,都要拿到太阳底下由着人品评。一思及此,朱震浑身便如爬满了蚂蚁,坐立难安。

    又因洪谦叫九哥点做了大理寺卿,朱震心里不开怀。朱震看来,国子监乃是清贵之职,虽无实权,然国子监与太学两处学生都由洪谦来管。太学生只消学业有成便可做官,国子监监生是个个皆有父祖之荫,十个里头有九个半是要做官,另半个还是得急症死了。如此桃李遍朝堂,洪谦又是进士出身,何等光彩,又是……何等安全?

    朱震看得明白,若非是九哥打了一套乱拳,单这洪谦做了九卿之一,便要掀起一场风波来!洪谦年仅四十余,多少人爬了一辈子也爬不到这位子,他轻而易举便坐上了。又简帝心,换个人,实是前途无量,不出十年宣麻拜相可期。

    然他是外戚,玉姐行事,又叫人觉着刚硬,洪谦往后便要艰难,也危险。若是能由他做主,朱震实是想叫洪谦国子监或翰林院里呆到休致。这个话却又不好直与洪谦来说——他两个身份实有些尴尬。若洪谦想做下去,他少不得要帮上一帮。

    洪谦到朱府时,朱震已书房里坐定了。洪谦进来时,见他着一领葛布长衫,头上使根金簪子别着,只做家常打扮。思及来时大门紧闭,想是专程等他,整个人都好像温水里泡着,由骨及肉酥麻麻。

    朱震见他来,也不叫朱珏退下,却示意他两个都坐下。洪谦先开腔:“不知相公唤我来,有何事指教?”朱震道:“你将任大理,我大理寺日久,有几句话白嘱咐你一回。”洪谦忙起身垂手道:“谨领训。”朱震将大理寺之人员、职责一一说与他,又说了内中官员、往日恩怨一类,且说了断案之心得。

    洪谦留心听着,朱震又说:“交际应酬不须我说,你自能理会得。然凡做官,总要将本职做好,你去先休做旁,将那历年卷宗调出来看上一看,吃透了再说其余。”洪谦道:“是。”

    朱震这才说了自己担忧,朱珏听了颇为惊讶,不由轻喘一声,朱震与洪谦都看将过来。朱震道:“你惊个甚?当居安思危。”洪谦道:“我也是这般想,有圣眷自是好事,却恐水满而溢。”朱震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陈氏前鉴不远。当好生教导子弟,休要因小失大。小心没有过头儿。”

    连朱珏听了,都受益匪浅。朱珏亦乖觉,趁势朝洪谦道:“晚生预备赶场考试,做了几篇文章,还请君侯赐教。”硬将洪谦留下来讨论文章,到得午时,又留一处用饭,还歇了个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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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谦自朱府归家,日已西沉。回来秀英问他如何,洪谦笑道:“正是提点我些事情。”又问林辰与张氏兄弟,秀英道:“你忘了,今天不是假日,他们今日不回来,我却有件事要问你,张家两个倒罢了,张府君自家便是进士,他们两个又还年轻,不考个进士怕不好看。辰哥这个,虽也中了个举人,家却不如人府君家殷实,好不好与他寻个去处?”

    洪谦道:“他还年轻,待到过了三十岁,又或是他家里有事,再遣他回家不迟。”他心里却算着林老秀才寿数,待林辰三十岁了,林老秀才夫妇却不定能不能双双健了。届时若林辰还不曾考中进士,却是要回家守孝。这些只心里过了一回,并不说与秀英。

    秀英听洪谦已有盘算,便不再多言,却又说起与珍哥整治行头,好往宫里去时穿。洪谦道:“他正长个儿时候,哪年不是裁衣?便拿今年裁春装换上就是了。到了宫里,不定官家与娘娘还要见他,等我再多教他些礼仪才是正经。”

    两个议定,明日洪谦自大理寺归来,便着紧再考一回珍哥礼仪。不想等洪谦回来,头一桩要做,便是拣看各种帖子,都是贺他高升。内里有几封却格外不同寻常,乃是洪谦当年自西南夷归来时,随之而来土司子弟。为避嫌,他不好频繁关注这些个西南夷土司子弟,只交与蕃学里。次后有学得好,便也与他们寻去处。

    巧了内里一个取了汉名儿叫洪华,因一向慕中原礼仪,又肯用功,朝廷拿他做个典范,将他发去一清贵又闲适地方儿看书去,不幸那顶头上司却是文欢!文欢这状元本该着人人景仰,不幸因着一个口头禅,只好先闲置了。因先帝驾崩,要比着起居注修实录,便将他弄去做这不须开口事儿。

    这洪华官话原说得带着西南口音,人听了半懂不懂,遇着文欢这状元,便一意求学。待洪谦收了他帖子见他时,一听他开口,肠子都要悔青了——我怎就将这孩子交与文欢糟蹋了呢?话都叫糟蹋得不会说了!

    原来这洪华与文欢处得久了,说话竟也“啊”来“啊”去,开口便是:“啊,学生洪华啊,拜见啊……”洪谦头皮一阵发麻,又因这洪华是西南夷土司子弟,须和颜悦色,然听他说话真个吃力,还要笑着听。实听不下去,方说洪华:“你怎与文状元学得这般说话了?”指点他往国子监里听一听课,叫他将这“啊”字改了去。

    洪华满脸通红,道:“啊,呃,是学生,啊,呃,学得差了,必定改。”洪谦憋着气儿等他说完了,后一句没个“啊”字音,一时气泄,整个人都要瘫椅子上了。强笑道:“不急,你好学,又年轻,改得。这也不是大褒贬。”又与他说京中风物,叫他休要只埋头故纸堆。

    送走了洪华,洪谦才长出一口气儿。这西南夷地界儿,取汉名儿常随着官长姓儿。自先前那受香火神仙,至洪谦,近来听着西南夷里许多生儿便都姓了“越”。

    洪谦想着越凌,便想起越凌之嫡母安昌侯夫人,这女人一张嘴巴实太臭!南北之争,官场上有,哪里人看外地人都觉与自己不同,未免有些自傲。似安昌侯夫人这等嘴上没个把门儿,敢说皇后是“南蛮子”“小家子气”,还是独一份儿。有心教训她,顶好是抬举着越凌母子来打她脸,然她又是正经嫡妻,洪谦也不能乱了规矩。

    恨得洪谦只能作罢,却想,若这家人撞到他手里,他却是不会开方便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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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谦这里官上任,如何理事暂且不提。却说到了三月,章哥便收拾着预备读书了。东宫重修葺,章哥先搬去居住,玉姐又怕他一个人住不惯,与九哥说了,先那里读书,住还住崇庆殿里,到再大些儿,再渐次挪过去。好章哥年纪小,随侍小厮书僮儿俱是幼童,服侍又是宦官,倒生不出闲话儿来。

    章哥一个随身小厮儿便是小茶儿儿子,因名儿里一个“虎”字,章哥乃是龙子,民间有俗语是“龙虎斗”,便将这名儿弃了不用。小茶儿又撺掇着程实求洪谦赐他个名儿,洪谦便叫他取名程保,往宫里报名字便是这个。

    玉姐看这程保生得倒也清秀,兼母亲常不身侧,倒是心细,看他行亦规矩。过来磕头也利索,只说话儿声音不大,许是初进宫,带着些怯意。玉姐颇为满意,她就怕章哥身边儿极亲近人里有胆子太大,撺掇着章哥淘气,那便不好管了。

    年轻人总有些奇怪,譬如父母说,再苦口婆心,也只管这耳朵进、那耳朵出。若是旁人所言,却总好听进一二。玉姐生怕章哥日后也如此,宁愿他侍儿皆是老实人。伴读里倒是有三、二淘气孩子,那却又不是日夜相伴人,章哥将来是要主事,稳定是第一要诀,其次方是进取。

    玉姐总算没忘了邀王氏到崇庆殿来,一同宣看章哥伴读。一水儿五、六岁幼童,玉姐一一问了名姓,各温言抚慰,待看到珍哥时,不免眼中湿润。

    珍哥家中被耳提面命,入了宫不许跋扈,不可因是太子舅舅而失礼。一抬头见着亲姐姐,也不知怎地,心里就想亲近。那头王氏已拉着个侄儿手问长问短了,玉姐也招手将珍哥唤了来,将东宫里宦官头儿吴六儿叫来,指着吴六儿道:“你凡有事,可使他来说与我。”

    吴六儿忙上来与珍哥请安,玉姐又说:“你好生读书,旁人淘气,你休淘气,这里先生都是有学问人,多学些儿,与你有好处。”又殷殷嘱咐许多,问了书本带齐了不曾,又问吴六儿今日午饭菜色,问珍哥有没有忌口。珍哥道:“回娘娘,我不挑嘴,挑嘴了爹要打。”玉姐听了便笑:“小时候儿是不该挑嘴。吴六儿记着了,去问问他们旁人有没有忌口。人家将孩子送了来,总不好叫他们吃不合口饭菜。”

    吴六儿忙应下了:“小人出去了便一一询问。”

    玉姐又说一回话,看天色不早方打发吴六儿伺候章哥领诸伴读往东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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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是常朝,散得略早些,九哥却不歇息,亲携了丁玮之手,邀他同乘,一齐往东宫而来,以示尊师之意。

    九哥将脸面做足,丁玮自也心中感沛,想着必要将章哥教成个圣明太子,方不负官家这般厚爱。这番话儿说出来好似官样文章,实是丁玮心中所想,如今只放心里,暗暗使力而已。

    九哥自东宫归来,李长泽又求见。梁宿退后,政事堂里依着资历,便是李长泽打头儿。李长泽再不好一言不发,只得硬着头皮顶上。他来却是与九哥说修路事:“商人重利,拼了性命多运货物,路修好了不二年,便叫压坏了。官道有朝廷拨款又有驿卒,倒好养护,这商路修钱都是挤出来,压坏了还须筹款来修。”

    九哥道:“卿有何策?”

    李长泽犹豫片刻,道:“收过路费,专用这一笔款子来养护道路。”

    九哥道:“这须斟酌,如何收,收多少,总不好按着人头去收。”

    李长泽道:“臣是有些个章程,只是……这些有些儿是……褚梦麟提,臣不好欺瞒官家。”

    九哥听着褚梦麟三个字,眉头便紧锁,道:“天下之大,再没第二个人可用了么?”

    李长泽也不喜欢这女婿,忙说:“臣只是不敢欺君而已。他脑子灵光,就是太灵光了,恐又要生事。”九哥道:“此事我记下了,卿只管去细议了章程来。国家出了土地又出了银钱修商路,这使人总要出些个钱来养护。”

    李长泽原本紧绷着一张脸儿便松了下来,他也不想褚梦麟回来,翁婿两个不说撕破了脸也是只差一层窗户纸,看九哥厌恶褚梦麟,李长泽只有开心,没有不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保卫萝卜依旧卡那一关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