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虞山论剑【贰】

舟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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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山所在的清平城与后水城同在南顺郡,此二者说远不远、说近不近。www.Pinwenba.com若是快马加鞭的赶路,左不过四五日的时光;若是拖家带口的游山玩水,少不得慢吞吞的走上十天半个月。

    原本裴云平想着呢,这虞山论剑离开始时间尚早,裴盈盈母女两个也不用急吼吼的赶路,一路游山玩水过去也挺好的。他们大小几个爷们儿呢,就快马加鞭先去虞山打点好一切,等到那时裴盈盈母女差不多也该到了。

    就算母女两个脚程慢了些,到得迟了些也是无妨的。反正她们又不参加论剑,只管玩的开心就是。

    这样的安排不可谓是不体贴,但是裴盈盈小姑娘撅着嘴表示了自己的不满:“爹,难得出来玩儿一次,你就这么急着甩开我和娘啊!”

    裴云平挠挠头:“不是啊,你看我们几个爷们儿骑快马,路上定然是颠簸得很。你和你娘平日里足不出户的,就算你有点武艺在身也比不得我们皮糙肉厚。姣姣贵贵的,哪里受得了这种苦。”

    小姑娘嘴撅得更高了,纤纤素手抬起来对着前头的纪启顺点了点:“那为什么卫公子要和你们一道受苦!和我们一道,岂不是舒服得多?”

    “卫少侠怎么能和你一样?”裴云平顺着女儿的手指望了一眼,旋即露出一个赞叹的笑容,“且不论男女有别,就说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真不够人家看的。”

    话传入耳,裴盈盈心里咯噔一下:“竟原来自己这样差劲?”她有些恼羞成怒的道:“父亲,你居然也这般看不起我等女子!难道女儿就这般不如男子?”

    裴云平愣愣的看着自家女儿,心里越发迷糊了起来。他以前也曾经教裴盈盈武功、骑马,期盼她成为英姿飒爽的女侠,但是每次女儿都是泪眼汪汪的控诉:“好累、能不能不学了?”

    怎么今日居然这样积极起来了?太不正常了!

    眼见自家夫君面上的疑惑越来越重,怕他拆了女儿的台,荀秀赶紧走过来和稀泥:“云平你真是的,女儿大了,想法自然是和以前不同了!”

    说罢还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裴盈盈。

    裴盈盈被看得面上一热,遂心虚的低下脑袋,不敢多言。

    裴云平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眼神中虽还有些不解之色,但是也没多想:“原来是这样,那是为夫没考虑周全。”

    这些暂且不论。

    总之盈盈小姑娘最后还是得偿所愿跟着一众大小爷们儿打马向虞山。

    后水城和清平城虽份数同郡,但前者紧靠着蜀地,后者则是在平坦的燕国中部。是以后水城去往虞山的路,开头会难走些,越往后则越平坦。

    幸而裴云平一行人的马都不差,皆是皮毛油亮光滑,跑起来那叫一个四蹄生风啊!纪启顺的马就更不用说了,毕竟是人金军的军用马匹啊!

    是以这段难走的路,他们也不过才走了一天。

    但就是这么一天而已,那也真够裴盈盈受的了。原本就是娇养闺阁的姑娘,虽说练过那么几下子,但是到底不如她爹皮糙肉厚啊。才走了半天,她就觉得腰腿快断了。

    她眼巴巴的瞅了瞅荀秀坐的马车,又看看腰杆挺直、似乎完全不觉疲倦的纪启顺。思考半晌,终于还是一咬牙坚持了下去。坚持的代价就是腿上磨出来的一片水泡,以及荀秀的红眼眶。

    晚上含着泪抹着药膏,第二日起来依旧还是一瘸一拐的翻身上马。裴盈盈姑娘这是卯足了劲想让纪启顺高看她一眼啊!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于是这几日的赶路,就成了对裴盈盈的折磨。幸而这样的折磨也并未持续太久,在赶路的第四天,他们终于到达了虞山脚下的清平城。

    大约是因为清平城位于中原地带,金兵还未到达,是以城中依旧是一片繁荣景象,完全没了后水城的冷清模样。

    待到一行人拍马入城后,太阳已经一半都没入地底,剩下的一半映出漫天的赤红晚霞。也是他们走运,要是在晚来一盏茶,城门就要下钥了。

    进了城,裴云平也没问路,马鞭轻轻在马耳朵边上一挥,骏马就慢吞吞的小跑起来。他一边拉着缰绳小心的避开行人,一边对着身后的队伍喊道:“都别停别停,我们直接去客栈。明儿一早再去虞山!”

    然后后头响起一串儿此起彼伏的“是”。

    当然这堆声音自然不包括纪启顺的,她这会儿正握着马缰、抬着脑袋瞅天上的晚霞。看了会儿,她收回眼神,看着自个儿和前边的樊川拉开了些距离,这才一夹马肚子不紧不慢的追了上去。

    一堆人慢吞吞的走了会儿,领队的裴云平总算在前头比了个手势让大家停下来。纪启顺勒住马缰,知道是客栈到了,这般想着就是一乐,心说别再碰上个“有间客栈”。

    趁着还没下马,纪启顺抬起头看了眼高悬的店招黑漆实木的匾额上写着四个略显俗气的字:悦来客栈。

    她嗤笑一声,利落的翻身下马。那些有趣儿的客栈名肯定是不常见的,是她想岔了。再说了

    她牵着马缰向悦来客栈里头看了一眼,店面虽不是很奢华,但也门窗结实、桌椅整齐。果然还是“悦来”这种平凡到遍地都是的客栈比较有保障啊!她心里这样感叹。

    也就这么眼神一扫的功夫,就有一个人一瘸一拐的走到身边。她转头一看,赶忙作揖:“裴姑娘。”

    对方一张俏脸满是疲倦,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回礼:“公子。”

    看出了裴盈盈的不适,纪启顺抿唇一笑客气道:“姑娘身体不舒服么?在下帮你拴马吧。”毕竟承了人家父亲的情,纪启顺对自然裴盈盈是非常温和有礼。

    裴盈盈愣了愣,旋即有些惊讶的道:“这,多不好……意思……”

    话还未说完,纪启顺就不容拒绝的向她伸出一只手:“何必客气?”

    风尘仆仆的一行人,便在满街都是的悦来客栈歇了下来,一夜无话。

    次日,卯时三刻,虞山脚下。

    “吁!”头戴斗笠身穿短褐的车夫轻轻一扯马缰,前头卖力拉车的两匹马儿便“咴儿咴儿”的停下了下来。

    他跳下马车、伸手拎起搭在肩膀上的汗巾擦了把汗,随后对着后头吆喝一声:“嘿哟,诸位客官呐咱到了。”

    车帘被一双宽厚的手掀开来,随后就是裴云平的脑袋往外探了探,他抬头望了眼被云雾缭绕的虞山,随后对着候在车边的车夫说:“你赶车的手艺不错,这么快就到了!”说罢便利落的跳下了马车。

    裴云平从话里掏出一个小银锭,掂掂分量觉得差不多便直接扔给了车夫,说道:“不用找了,剩下的零头便当做赏你一顿酒钱罢。”

    车夫得了赏钱是喜得合不拢嘴,这会儿说话都伶俐了不少:“诶哟,这位爷,您几位这是去虞山参加哪个论剑……的吧?”

    裴云平大感意外,摸了摸自己的胡茬道:“哦?竟然你也知道?”

    “唉,小人在这一带驾车也多年了,这几年越来越多的客官都是这时候来虞山的。一来二去的……也就知道了那么点儿。”车夫捏着银锭,笑得愈发殷勤了些。

    裴云平听得哈哈大笑,心说不知不觉虞山论剑竟然也热闹到车夫都知道的地步了,说不定有一日会成为整个华州大陆的盛会呢……他想得出神,竟是连自家女儿走到身边都未曾察觉到。

    裴盈盈本就是个顽皮的性子,见父亲出神的样子便不由的恶从胆边生,伸出手猛地推了一把裴云平的肩膀。

    裴云平被推得一个酿跄,反应过来后却也不恼,反而笑呵呵的与女儿好生闹了一番。

    殊不知十几年后,虞山论剑真的成为了燕国乃至整个华洲大陆武林人士所向往的盛会。而裴云平等人,也因此出了好大的名。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现下暂且不提。

    纪启顺从马车上跳下来,看到的便是嬉闹在一处的裴氏父女二人。不由触景生情,想起了远在魏国皇宫中的魏王。她觉得只要自己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出魏王端坐在龙椅上的样子

    龙涎香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面容,唯一伴随香气残留在脑海中的就是那高高在上的倨傲姿态。

    这样的一个人不是她的父亲,而是一个国家的帝王。

    纪启顺眸子转动,视线轻轻的落在裴云平身上。这样的才是父亲,她心中想着。

    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裴云平停下动作转头看了看纪启顺,随即大步走过来。一边摸着胡茬,一边带着些许歉意的道:“叫卫小哥看笑话了。”

    纪启顺摇了摇脑袋,诚恳的说:“裴先生客气了,令嫒和您的感情甚好。”

    “哈哈哈,也没啥就是从小在家里和我一起野惯了,也就自然亲近些。”裴云平叉着腰笑,一张冷峻的面孔溢满爱怜,“小哥不知道啊,这丫头片子这几天看着文静的很,以前在家里野的跟个小子似的啊!”

    “爹啊!”裴盈盈凑到他俩身边,不满的扯了一下自己父亲的袖子以示不满。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

    虞山虽然模样灵秀隽美,但是论高度比不上太虚铜陵山诸峰,论艰险陡峭更是没有齐云山的十分之一。是以纪启顺爬起虞山那叫一个如履平地,那叫一个步伐轻盈。可是也有人恰恰相反

    裴盈盈原本前四日赶路的时候腿上就被磨出了水泡,昨晚又为虞山论剑兴奋了半宿,所以这会儿才走了三刻钟未到,身形就已经开始打晃了。

    裴云平等人毕竟是粗心的糙老爷们,光顾着大谈他们的“宏图大业”哪里有注意别的?唯有纪启顺这个假汉子还算细心,余光瞄到裴盈盈不太对劲,便慢慢地从队伍中落了下来。

    站在原地等着裴盈盈赶上来后,她便不声不响的和裴盈盈并肩而行,两人的肩膀隔了一步之距。走了一会儿,她才冷不丁出声:“姑娘为何不去马车上歇息?”

    裴盈盈一心低着脑袋走路竟未曾发现身边多出了一个人,此刻蓦地听到声响顿时被吓得够呛,发现是纪启顺后才愣了下低声回答:“自己走不行吗?”

    纪启顺下颌微扬,目光定格在愈发湛蓝的天空:“自然是可以的。但是我觉得裴姑娘似乎身体不太舒服,与其勉强自己,为何不在马车中歇息?”

    “卫公子难道也是那种轻视女子之人么?”裴盈盈努力掩饰住自己的心跳,故意撇着嘴摆出挑衅的姿态,似乎对面是她最为厌恶的人一般。

    纪启顺愣了愣,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就见小姑娘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娇嫩的面颊上浮着一层红晕。

    她双手负于身后,轻笑一声:“我生平最敬重女子,无论是市井妇人还是宫中妃嫔。因为她们十月怀胎、含辛茹苦的繁育后代;因为她们足不出户相夫教子,为了家庭放弃自我;更因为,我的母亲也是一个这样一个伟大的女子。”

    “我敬重所有女子,我也希望被我所敬重的人,可以好生爱惜自己。”

    目送裴盈盈上了马车,那马车是荀秀所坐的,一直跟在他们这些人身后。大约是荀秀怕自己女儿累坏吧,纪启顺垂着眼睛想。鼻尖蓦地一酸,她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