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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雪生抬手轻抚着额头,头疼得快要炸开,她眼眶赤红地盯着沈存希,眼底泛着一抹浓郁的悲愁,像这暮色沉沉的夜晚,氤氲着浓得化不开的薄雾,“沈存希,我不信你,一个字都不信。”
说完,她转身往贺宅走,刚移动步伐,眼前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已经拦住了她的去路,沈存希没有错过她眼底那抹受伤,“六年前,失去了你,从一开始的感染风寒,逐渐变成一种心病,医生无药可医,我一直缠绵病榻,那时候我想,就这样死了吧,死了就可以去地下见你,就能和你在一起,这样的念头,占据了我整个思想,那段时间我过得浑浑噩噩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直到兰姨将那小小的孩子放在我怀里,我才重新看到了生的希望。”
贺雪生咬着唇不吭声,心里有两个念头拉扯着她,一个念头是不要信他,他最擅长于诡辩;另一个念头则是信他,她被这两个念头碾压着神经。
想到女儿在怀里逐渐变得僵硬的身体,她红了眼眶,她在心里拼命提醒自己,不要信,宋依诺,信他就会再次面临毁灭。
“你怀疑沈晏白是我的亲生孩子,亦是在怀疑我当年背着你出轨,依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段时间我有没有别的女人,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刚刚失去你的那段时间里,我根本不可能和任何女人发生关系。”
贺雪生狼狈地闭上眼睛,按照沈晏白的年外龄推算,沈存希若真的出轨,就是在婚礼前后。婚礼前,他几乎每晚都要她要得频繁,一个男人再好的精力,也不可能同时在两个女人身上挥霍。
婚礼后,若如他所说他一直重病在床,他不可能去找别的女人。
她心里在逐渐动摇,也许他说的是事实,也许沈晏白真的是他收养的孩子,可是这一切,又能说明什么改变什么呢?只能说明他们之间隔着万水千山的遥远。
曾经年少轻狂,有情就能饮水饱。可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后,他们早已经回不到当初,就像一面破碎的镜子,再怎么努力粘回去,所剩下的也是千疮百孔。
正如她和靳向南说的,她还爱他,所以更不能回到他身边,因为一件小的事情,就会让他们再度彼此折磨。
何苦呢?既然六年多前已经有了结果,又何必再苦苦纠缠?
她的手垂下来,神情已经恢复之前的冷静,她静静地望沈存希,男人的俊脸因为着急而有微微的红晕,这么冷的天,他里面穿了一件单薄的病服,外面套了一件大衣,下面是一条同花色的裤子,脚上穿着一双拖鞋。
她到底还是不忍心,淡淡道:“你在这里等下,我去拿车,送你回医院。”
沈存希定定地瞧着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就是觉得她的态度转变得很奇怪,就好像你约会迟到了,憋着一口气准备解释一番,对方却浑不在意的说原谅你了。
那种感觉很不好,隐隐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失去,自己又完全摸不着头脑。
正因为这股心慌,沈存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离开的动作,他舔了舔唇,正准备再解释时,她已经抢先一步道:“你受了重伤,不能吹太久的风,我很快出来。”
掌心一空,沈存希抬头望着那道逐渐远去的倩影,明明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就是琢磨不出来。六年多的时间,有些人的性子根深蒂固,有些人也会因为身处的环境而改变。
曾经的宋依诺,他一眼就能看穿,如今的她,太深沉,有时候他看不懂她。
只有他吻她时,将她逼到绝境,才会在她身上看到那些熟悉的反应,这些年,她到底是怎么过的?她为什么会说她打过电话向他求救。
沈存希发现,自己似乎遗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对于他们共同的女儿,他一直没有触及,那是她心里的伤,亦是他心里的痛,他想着不去触及,就不会揭开她的伤疤。
可是如果这个伤疤下面掩盖的是溃烂成脓的腐肉,这样放任着不管,只会越烂越深。
不一会儿,贺雪生就开着车出来了,那辆炫蓝的兰博基尼,在路灯下散发着幽冷的光芒。车子停在他身前的马路上,沈存希拉开门坐进去,车厢里顿时变得拥堵起来。
贺雪生发动车子驶离,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路灯的光线照射进来,打在两人身上晦暗不明。沈存希转头望着她,她心无旁鹜的开车,仿佛车里只有她一个人。
这种被忽视的滋味很不好受,他伸手打开电台,音乐充斥在车厢里,很舒缓的音乐,有安定人心的作用。沈存希忽然道:“依诺,你还记得你当年是被什么人带走的吗?在贺东辰带回你之前的那两年里,发生了什么事?”
贺雪生的俏脸蓦地煞白,脚下一个用力,踩到了刹车上,车子紧急停在了行驶道上,两人都因为惯性向前俯冲了一下,然后又被安全带拉了回去。
好在此时不是车流高峰期,并不没有产生追尾的事故,沈存希已经吓出一身冷汗,他转头望着贺雪生,那一瞬间,她脸上掠过复杂的神情。
他刚开口要问,她又不动声色的重新将车驶上路,对他的问题充耳未闻。
沈存希直觉她失踪的那两年一定发生过很多事,她不说,他们就无从得知。可是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会将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车子停在医院门诊大楼外面,贺雪生道:“到了,太晚了,我不送你上去了。”
客气而冷漠的声音,是完全把他当成了救命恩人,抑或者是生意场上的客户,沈存希蹙了蹙眉头,“依诺……”
“我很累,想回去休息。”贺雪生打断他的话,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的望着他,沈存希所有到嘴的话都咽了回去,他点了点头,“好,你小心开车。”
沈存希推开门下车,站在车边,看她将车驶出医院,他的神情多了几分讳莫如深。他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号码出去,接通,“严城,过来给我办理出院手续,我要出院。”
……
一整夜被噩梦困扰,黎明时分,贺雪生从梦里惊醒过来,她额上布满一层细密的冷汗,呼吸很急,小口小口地喘着粗气。
屋里晕黄的光线打在她的侧脸上,她脸色惨白。
她抓了抓头发,打量四周,不是那个阴暗的地窖,她吁了口气,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刚刚五点半,外面的天黑沉沉的,她头重脚轻的下床,走到浴室里。
花洒下,热气氤氲,她的身影有些模糊,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白得刺目,却是那样的脏,怎么也洗不干净的脏。
一个小时后,她被浴室里的蒸气蒸得快虚脱,才从里面走出来,她在沙发上怔怔的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起身下楼。
刚到楼下,就看见贺东辰从门外进来,看他的穿着,还是一身正装,西服纽扣解开,里面的衬衣上有些凌乱的褶皱,衣领上有一个蜜色的唇印,嘴唇破开一个口子,沁出淡淡的血丝,脖子上还有几条抓痕。
她还从来没有看见他这样出现在她面前过,身上除了清晨的露气外,还带着一股事后的荷尔蒙味道。
大抵没料到她会醒得这么早,贺东辰换鞋的动作一顿,睨向她,看到她眉目间深刻的倦意与俏脸的苍白,他问:“又做恶梦了?”
“嗯。”贺雪生老实的点了点头,她知道瞒不过他。
“你最近做恶梦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已经严重影响到你的睡眠,要不要我带你去见见心理医生?”
“不用了,可能是最近太劳累的原因。”
贺东辰走过来,看见她的头发还在滴滴嗒嗒往下滴水,他皱了皱眉头,看着她白中泛青的脸色,不忍心说她,直接去拿了干毛巾过来。
“过来,坐这儿。”贺东辰指了指真皮沙发,贺宅内很难看到大红色的东西,包括地毯,也不会选那样红的,因为贺东辰刚把贺雪生接回来,她只要一看到红色,就会失控的大喊大叫,还会弄伤自己。
心理医生解释这是创伤后遗症,他一直都知道,她心里有伤,只是这道伤,她从不曾让任何人知道。
贺雪生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贺东辰坐在沙发扶手上,微微俯身,用毛巾轻轻擦拭她的头发,他说:“我听向南说,你拒绝了他?”
那天在石榴园外面的湖边,她和靳向南接吻的一幕,很和谐很美好,他以为她终于决定试着去接受新的感情。那天晚上,靳向南喝得很多,醉醺醺的和他诉苦,他才知道她拒绝了他。
贺雪生神情一顿,轻轻应了一声,“嗯。”
“为什么?向南很喜欢你,也很适合你。”
“哥哥,我现在不想谈感情的事。”贺雪生无奈,她本就是一个活在地狱的人,又怎么能将那个温润的男人拉下神坛?
“是不想谈感情,还是因为沈存希,我听说你们最近走得很近,你打算原谅他了?”贺东辰的语气有些重,他自己也察觉了,只是不愿意雪生再和沈存希纠缠不清。
“哥哥,沈存希有个儿子,你知道吗?”有些事情,从沈存希嘴里说出来,她不相信,但是不代表她是一根筋的人,就非得拧死在那上面。
贺东辰一愣,倒是见过那个孩子一面。六年前,沈存希移民法国,他们在机场狭路相逢,当时沈存希的秘书拉着一车行李,而形容憔悴的沈存希怀里则抱着一个孩子。
大抵是因为宋依诺的关系,他对眼前这个男人没什么好感,但是一个大男人抱着一个小婴儿,那画面还是有着说不出的违和,所以他特意多了一眼。
小婴儿正醒着,一双凤眸与沈存希极为相似,在他脸上滴溜溜的打转,瞧得人心里暖乎乎的。他与沈存希寒暄了几句,就转身走了。
后来他无意间从薄慕年身边人那里听到,沈存希的那个孩子是他收养的。
“你见过了?”
“嗯。”贺雪生点头,怎么也没想到沈晏白就是沈存希的孩子,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缘分?“见过几次,昨晚才知道他是沈存希的儿子。”
“听说是收养的。”贺东辰看出她的困惑,替她解惑。
“真的是收养的?”
“当年你已经……,如果是他亲生的,他没必要对外宣称是收养的,这么多年以来,不也没见过孩子的母亲么?”贺东辰道,这些年沈存希虽然在国外,但是他的根基还在国内,不可能完全没有消息。
偶尔他会听到一些关于沈存希的消息,他没有再娶,一直带着那个孩子,有时候想想,他也是个长情的人。
贺雪生没再问,贺东辰去拿来吹风机,帮她把头发吹干,外面已经大亮。立冬后,早上雾蒙蒙的,看不了太远的地方,贺东辰回房洗澡换衣服,贺雪生则走出别墅,去外面走走。
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回到客厅里,云姨已经准备好早餐,楼梯上响起踢踢踏踏的声音,她抬头望去,就见贺允儿从楼上下来。
她穿着职场通勤的职业装,头发盘在脑后,充满干练,只是走路蹦蹦跳跳的,还带着小女孩的活泼,看见贺雪生站在客厅里,她笑盈盈的向她打招呼,“姐,早啊。”
贺雪生点了点头,回了句“早”,看她这身打扮,她说:“今天开始就要去上班了?”
“是啊,姐,我是职场菜鸟,你给我指点一下,我这身穿着怎么样?”贺允儿在贺雪生面前转了一圈。
“不错,下班后来佰汇广场,我带你去挑几身冬装。”
“好啊,逛完街我请你吃饭。”贺允儿也不拒绝。
说话间,贺东辰洗完澡换完衣服下楼来,兄妹三人一起走进餐厅,吃完早饭,三人一起出门,倒是难得如此和谐。
贺允儿前段时间特地去买了一辆大众,家里的车开出去都太醒目了,她不想被人定义为富二代,从而忽略了她的能力。
三辆车先后驶出贺宅,同行了一段路后,一个向左,一个直行,一个向右,向不同的方向驶去。
贺峰近日来起床都很早,他站在落地窗前,看见兄妹三人一起上车,一起开车离去的情形,他就在想,晚上,他们又会一起回来。
这里是他们的家,是他们的避风港,他永远不会担心会失去他们。
管家上楼,轻轻敲开他的卧室,他快步走进去,站在贺峰身边,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老爷,找到淑惠夫人了。”
……
贺雪生到公司,开会处理文件,一切如常,可是云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了,怔怔盯着她看了半晌,她才知道哪里不对劲。
她脸上不像前几日一样会带着浅浅的微笑,如今神情淡漠,又戴上了一层面具,让人瞧不出她的真实想法。
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如果她现在因为某个人不开心,她提起那个人的名字,就是招了大忌,会惹得她更不开心。
迟疑间,身后的玻璃门被人推开,一个身穿职业装的女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云嬗认识她,桐城有名的离婚律师,薄氏集团掌舵人的妻子韩美昕。
她走路像带着风,一下子刮到了贺雪生面前,大概走得急,她说话时还带着喘气。云嬗立即转身出去,留空间给她们。
“依诺,我昨晚打你电话,你怎么关机呀?我今天一早上都心神不宁,差点输了官司。”韩美昕化着精致的淡妆,不过娴静优雅的气质早被她玩没了。
贺雪生昨晚看到了未接来电,并没有回过去,这会儿她装傻充愣,“你给我打电话了吗?可能是手机没电了。”
“你是不是知道沈晏白是沈存希的儿子了?”韩美昕辩论了一早上,又急匆匆赶过来,声音有点嘶哑,话一说完就咳嗽起来。
手边适时递来一杯温开水,里面还加了润喉的罗汉果,她转过头去,看到云嬗,她接过,道了声谢,依诺这女秘书还挺贴心的。
贺雪生说:“你急匆匆赶来就为这个呀?”
“对啊,这事大了天去了,你该不会误会沈晏白是沈存希的亲儿子了吧?虽然我很讨厌他,也想趁机泼他脏水,但是这件事不是闹着玩的,那是他收养的。”韩美昕一口气说完,捧着水杯咕噜咕噜的往肚子里灌水,缓解嗓子眼上的干燥。
“我知道,他解释过了。”贺雪生看见她额头上沁出汗珠,可见她一路过来得多急,她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擦擦额上的汗。”
韩美昕接过纸巾,一边擦额上的汗水,一边道:“昨晚听小周周说沈晏白和她同班,我还挺诧异的,那孩子也可怜,经常被同学欺负。早上我送小周周去一小,还特意留意过,挺沉默寡言的一个孩子,也不知道沈存希怎么照顾的。”
贺雪生努力忽视韩美昕的话在她心里造成的影响,就算昨晚她误会沈晏白是沈存希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她也讨厌不起来他,更何况他还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就像她一样,他们都是被父母抛弃不要的孩子。
思及此,她格外揪心。
云嬗在旁边听着,她们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避忌她,原来那个漂亮的小男孩是沈存希的养子,他与雪生小姐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沈总是男人,又怎么照顾得好孩子?”云嬗插了句嘴。
贺雪生与韩美昕都望向她,她顿时感觉自己不该多话,她连忙道:“雪生小姐,我先出去做事了。”
等云嬗离开后,韩美昕问她,“依诺,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和沈存希……”
“我们不可能。”贺雪生打断她的话,不管她怎么心疼那个孩子,对沈存希,她已经没有信心。
韩美昕倚在办公桌旁,垂眸看着她有些绝决的神情,“当初你出事时,我真的很恨沈存希,但是这么多年了,他对你的情谊,我都看在眼里。明知道等一个人已经无望,他还是无止境的等下去,这些年来,他并不好过。”
“你干嘛突然替他说话?”
“我不是替他说话,而是为你着想,这么多年来,你身边也没有出现别人,你敢说你心里一点都没有他?”韩美昕轻叹道,两个相爱的人,又何苦折磨对方呢?
“美昕,小周周也很可怜,这种有爸没妈,有妈没爸的日子,你还要让她过多久?”贺雪生巧妙的转移了话题,不接韩美昕的茬。
“别把话题往我身上绕,我们现在说的是你和沈存希。”韩美昕皱了皱一字眉,不打算考虑这个问题。
贺雪生笑:“我已经活着回来了,你不要再怪他了,当年所有人都尽了力,只是我们没料到命运弄人,美昕,薄慕年为你做的事,我这个旁观者看到都感动,和他在一起吧,给小周周一个完整的家。”
韩美昕的神情落寞下来,她摇了摇头,“我和他,不是你们看见的那样。”
“哪是那样?”贺雪生刨根问底,到底是因为她,小周周才没有一个完整的家,每次看见那孩子,她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负疚。
“他心里有一个最爱的女人,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而他和我在一起,不过是习惯。”韩美昕惆怅道,其实在依诺结婚前,他们已经貌合神离了。
依诺出事,他们之间的内部矛盾才彻底爆发,这些年她一直不提,并不代表她已经忘了。
“你和我说说,什么样的习惯,会在明知无望,明知不会得到回应,还要坚持下去?”
“我……”韩美昕咬唇,并不想谈论这个问题。
贺雪生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心脏,笑道:“美昕,承认吧,你爱他爱得发狂。”
“我哪有?”韩美昕俏脸染上一抹红晕,神情有种被看穿的窘迫,她笑着拍开贺雪生的手,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看时间到了午饭时间,两人一起出去吃饭。
……
薄慕年听说沈存希出院了,他匆匆赶到沈氏,果然看到男人一身西装笔挺的坐在办公桌后,看到他推门进来,他抬起头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你还要不要命?”薄慕年怒气冲冲的质问道,他伤得那么重,刚捡回一条小命就瞎折腾,这些公事放几天会死吗?
男人脸色沉郁,没有搭理薄慕年的话,他顾左右而言他,“你来得正好,宋氏那边有动作了。”
“我不管他有什么动作,你是病人,该在医院里养伤,现在,马上,立即给我回医院去。”薄慕年俊脸沉了下来,他们朋友一场,他看不得他这样折磨自己。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沈存希无奈的叹气,这几个朋友里,私交最好的要数他和薄慕年,他比他年长一岁,总是把他当弟弟一样照顾。
“你自己回去,还是我绑你回去?”
瞧他来真的,沈存希无可奈何道:“老大,我不是三岁小孩,我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薄慕年静静地打量他,若是平常,他未必会这样任性,他这样反常,除非有例外,“宋依诺又去折腾你了?”
沈存希神色黯然,垂眸盯着干净的A4纸上,笔尖停留得太久,已经变成一个小墨点,他说:“不关她的事,就是待在医院太无聊了,尤其是消毒水的味道太难闻。”
“看来真的和她有关,我去捉她过来陪着你,怎么着你这伤也是为她受的,就算是基于道义,她也应该对你负责。”薄慕年说完,转身就走。
瞧那架势,是真的要去将宋依诺捉过来,沈存希连忙叫住他,“她忙,你别打扰她。”
薄慕年爆了一句粗,看到沈存希那副俨然二十四孝老公的模样,忍不住道:“你就纵着她,哪天她被别人拐走了,有你哭的时候。”
“你不也一样?”沈存希一句话,就让薄慕年消了火,想到自家那位,也是有口难言。最近他们都很忙,他在桐城的时候,她出差,他出差的时候,她回桐城,像是有意避开他似的。
对这种情况,他已经见怪不怪,只是耐着性子放任她,可有时候耐性也会耗尽,到那时,他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
两人相视一眼,皆是唏嘘不已。
薄慕年走回来,半坐在沉黑的办公桌上,看着他西装挺括的模样,他说:“不是让你趁着受伤搞定她么?怎么还被逼得回来拿工作折磨自己?”
“她知道沈晏白的存在了。”
“知道就知道,小白也不是你亲生的,你怕个球啊?”欲求不满的男人,最近爆粗的频率越来越高,不会让人觉得粗俗,反倒有种粗暴的禁欲气息。
沈存希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老大最后很狂躁,到底有多久没吃上肉了,躁成这样?“我解释了,她听了,然后没有下文了。”
“没有下文是几个意思?不相信你?”
“说不上来,好像信了,又好像没信。”沈存希苦恼道。
“你给我打谜语啊,不确定就去问,不要暧昧不明,当年你们就是这样错过的,难道还要再重演一次?小四,人生没有几个七年可等,一转眼,我们都老了。”薄慕年语重心长道。
这些年,他一直不放过韩美昕,管她怎么闹怎么折腾,他就是不放手,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一放手,他们之间就再也不可能了。
当年,小四若对自己再狠心一点,一闭眼找个女人结婚,而不是执意固步自封,或许现在也没有他和宋依诺之间的纠葛。
有些人,就是命中注定了要在一起。
“她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信息。”
薄慕年恨铁不成钢,简单粗暴道:“我去抓她来,你们好好谈谈,要再不行,直接床上搞定她,女人做着做着就有感情了。”
“……”
薄慕年说行动就行动,沈存希阻止不了,只得看着他扬长而去。
薄慕年找到贺雪生的公司,她正在开会,薄慕年直接走进去,二话不说,拽着站在主席台上讲话的女人就往会议室外走。
众人全都愣住了,云嬗反应敏捷,在电梯间拦住了薄慕年去路,“薄总,放开贺总。”
薄慕年神色冷沉,长年居于高位,浑身散发着凌厉的气势,不怒自威。云嬗心底有些打鼓,却不服输的瞪着他,大有他不放手,她就要出手的气势。
薄慕年冷冷一笑,讥诮道:“不过是找你们贺总叙叙旧,就这样兵临城下,未免太不上台面?”
贺雪生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她朝云嬗使了个眼色,云嬗退开,正好电梯双门打开,薄慕年攥着贺雪生的手腕,将她拽进电梯。
电梯门刚一合上,他就放了手,双手自然的插回裤袋里,也不理她。
贺雪生揉了揉泛红的手腕,看着男人颀长的背影,刚才她还和美昕说到他,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你要带我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薄慕年没和她废话,他的性格也做不出来拉皮条的事,有什么矛盾,他们自己解决,他只负责把人带过去。
贺雪生没有再问,虽然与薄慕年接触得不多,但是她也知道他的性格,他不想说的话,她问他也不会说。
电梯直到负一楼,薄慕年的巴博斯就停在过道上,霸气侧漏的,一点也不管来往车辆会不会擦撞到他的车,他的停车技术,简直让她膜拜。
巴博斯后面停了一长排的车,因为是地下停车场,没有人挨喇叭,但是都面露不耐之色,还有人用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语气,说:“开巴博斯有什么了不起,还停在路中央挡别人的道,有没有素质?”
贺雪生没有坐进副驾驶座,有一种说法,男人结婚后,副驾驶座是属于他的妻子的,她拉开后座坐进去。
薄慕年看了她一眼,坐进车里,发动车子驶离。
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车子停在沈氏大厦外面,薄慕年径直下车,目光深沉的瞥向停在公司门口的黑色奥迪,这辆车一直跟着他们,看样子,是贺雪生的私人保镖。
之前没有见过贺雪生时,他曾听到传言,贺东辰将贺雪生保护得很好,不允许任何报刊杂志刊登她的照片,一旦发现,立即被公关。
这两年来,佰汇广场在商圈里名声大噪,他从未见过贺雪生出现在公众场合,贺东辰将她保护得滴水不漏。甚至有传言说贺东辰是二十四孝哥哥,每天接送贺雪生上下班,雷打不动,有时候遇到开会时间超过预计,他会让整个会议室的高层等着,他先去接送妹妹回家,才回来接着开会。
如此紧迫盯人的方式,倒不像是哥哥,更像是丈夫。
只是两人一直没有传来更多的暧昧,而贺东辰的接送也止于去年冬天,后来换成了这批保镖。他一直想不通,贺东辰花这么大人力财力保护贺雪生是为什么,在桐城难道还怕出现意外?
贺雪生下车,上车的时候,她已经猜到薄慕年要带她去哪里了,只是没想到他会带她来沈氏。瞧他盯着外面马路边,她说:“那是我的保镖。”
薄慕年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抬步迈进大厦。
贺雪生跟着走进去,沈氏她来过一次,前台认识她,恭敬的唤她“沈太”,想来上面的人已经打了招呼,她才会改口。
进了电梯,薄慕年修长的手指摁了下楼层数字,贺雪生蹙了蹙眉头,问道:“沈存希出院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薄慕年薄唇微勾,是轻嘲的语气。
“……”贺雪生瞧了他一眼,美昕因为她讨厌沈存希,那么薄慕年讨厌她,肯定是因为沈存希。这一对夫妻,偏偏有他们这样的朋友,也真难为他们了。
电梯上行,和薄慕年这样的上位者同在一个密闭的空间,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会让她感到局促。薄慕年不多话,除非必要,一般不像毕云涛那个逗比一样多话。
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她和沈存希结婚前那次聚会,毕云涛提议真心话大冒险,他接连逼问美昕爱不爱他,那个时候,他是被爱所困的正常男人。
而此刻,到底多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胡思乱想间,电梯到了顶层,偌大的办公区,比她的办公楼层气派了不知道多少倍。这是她第二次踏入这里,沈氏的职员基本已经认识了她,她一路走过去,大家都会尊敬的喊一声“沈太”。
贺雪生有意想解释,可是听到此起彼伏的“沈太”,她知道是徒劳,也就随他们去了。
来到办公室外面,薄慕年推开门,那一瞬间,她心里忐忑起来。原以为不会这么快再相见,却不料只是隔了一个夜晚,还是被薄慕年这样“请”来的。
薄慕年站在门边,看见办公桌后的男人抬起头来,看到贺雪生时,他凤眸里腾起了亮光,他在心里鄙视了他一番,开腔:“人我给你带来了,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管这两个人尴不尴尬,直接转身走人。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听不见。贺雪生在门口站了几秒钟,然后抬步走了进去,看他西装笔挺的坐在那里,凤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说:“伤还没好,为什么出院?”
他伤得最重的地方是尾椎骨,若是不好好料理,会留下后遗症。
沈存希站起来,大概是坐得太久,后腰泛酸,他的动作滞了一下,然后一双手伸过来,扶住了他的手臂,他心中悸动不已。
忍不住低眉看她,却只看到她温凉的侧脸,耳边传来她温温静静的声音,“是不是难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没事,可能坐久了,扶我去沙发那边躺躺就好。”沈存希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不是胡闹,也不是和宋依诺赌气,这伤在要命的地方,他还不想下半辈子都半身不遂。
贺雪生扶着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真皮沙发旁坐下,他半趴在沙发上,不敢再让尾椎骨受力。
她瞧着他确实难受,问他,“药带了吗?”
“午饭后吃过,后腰有点酸疼,你帮我按按。”说话的时候,沈存希自然的往里面挪了挪,空出地方让她坐下。
贺雪生在他身边坐下,他受伤以来,她真的一次都没有照顾过他,此刻掀开衣服,看到他后腰上那一团深刻的青紫,离他被转盘砸伤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颜色浅了许多,但依然触目惊心,可见他当时伤得有多重。
他西裤边缘贴着很大一块纱布,她知道是手术时的切口,她没敢深瞧,微微泛凉的手指轻轻按上去,听到他倒抽口气的声音,力量立即消失。
“怎么了,我按痛你了吗?”
耳边传来她紧张的询问,沈存希心里无比受用,她应该已经听进去他的解释了吧?否则她怎么会乖乖跟薄慕年过来,又这么听话。
看来之前他是瞎担心了。
“没有,很舒服,继续,不要怕弄痛我。”沈存希心里很满足,受伤以来,他每天都渴望她能去医院照顾他,但是他知道她工作忙,也舍不得她劳累。
早知道他会这么想她,他应该早让她来。
贺雪生轻柔的按摩,尽量避免碰到他的伤口。
两人都没说话,办公室里安静极了,静到两人轻微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沈存希闭上眼睛,享受着她的服务,他说:“晚上一起吃饭好吗?”
“我答应了爸爸,晚上要回去陪他吃饭。”贺雪生说,这意思就是拒绝了他共进晚餐的提议。
沈存希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和贺家是怎么回事?贺叔叔怎么会收你做义女?”他其实是在旁敲侧击当年发生的事。
贺雪生一边给他按摩,一边道:“可能是缘分吧。”
这样的回答并不能让沈存希满意,对于当年的事,依诺不肯多说,他只能通过另一种途径去调查。依诺当年被谁带走,又经历了什么,只要找到那个带走她的人,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其实,他并不愿意这样做,他希望能从依诺口中得知这一切。但是到目前为上,她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