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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松远听完,抓着秦红的手说,“我靠,姐你太厉害了,你翻译的和书上的译文完全一样啊。 ”
秦红说:“我考前其实就练习过这篇古文,当然一样。你比姐姐聪明,将来一定会比姐姐考得好。”
虞松远问:“姐你为什么报清华?”
秦红说:“因为姐想当一个科学家,搞最新的工程技术研究,将来给祖国效力。你将来想报什么学校?”
“我想报军校,将来当将军,率领大军保家卫国,打败一切侵略者!”
秦红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小弟,将来我研究先进武器,你拿去打仗杀敌,好不好?”
虞松远挺直腰杆说:“好!”
秦红说:“于阿姨做了那么多好吃的,姐现在饿了,你愿不愿意陪姐姐去吃饭?”
“当然愿意。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可……可以提吗?”
“什么要求?”
“你永远做我的姐姐好不好。我是说,不是……对象那种?”
“那就是亲姐姐呗。好,姐答应你。不过为什么不能做对象,你得告诉我,不说清楚我不答应。”
“我姐姐叫虞琴,跟姐夫随军到部队去了。你和她除了长相不同,年龄差一点,说话声音,走路动作,甚至连笑的模样,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太象了。”
秦红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那我们就做姐弟。那天你帮姐姐打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才不是。是他们太欺负人了,我看不下去。”
秦红与虞松远手拉着手,一边说着话,高高兴兴地向于月月家走来。
此刻,菜已经做好了,大家从窗子里看到他们两人手拉手,亲密无比的聊着天一起走来,无不欣慰地笑起来。但佘文芳的心里,却笼罩着淡淡的愁绪。秦红是大学生,虞松远不过是一个顽童,怎么可能配得上人家姑娘,这事说说笑笑可以,可当不得真。
庄八与大个子青年带着陈岚和“胖墩”,先放了一挂两万头的鞭炮,然后,大家就轰轰烈烈地开始招待秦红等人。
饭后,秦红临走时,佘文芳将一个大大的红包塞给她。秦红要推辞,于月月说:“你别推辞,也别多想,这是我们四家的份子,也是共同的心意。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你就把我们也当成娘吧。”秦红这才含泪收下。
日子就这样又过了两三年,虞松远和他的小兄弟们在秦红的激励下,学习都很刻苦。红卫中学“虞氏四兄弟”在全县声名显赫,成了学校重点保护对象。四人中,舒同是绝对的全县第一。
几次全县统一模拟考试,苏北几县联合举办的分科竞赛,舒同都是总分第一名,给学校挣足了面子。在四人中,虞松远学习只能排第二,比陈岚和“胖墩”稍强。但老师们都预测说,这兄弟四人如果挥正常,都能上一类本科。
然而,就在高考前夕,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骤然改变了虞松远和他的兄弟们的命运。仿佛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周建国与周昆等人苦苦等待的报仇机会,偏要在四兄弟高考前夕来临了。
虞松远高二那年,大嫂李文又怀了第四胎。
大嫂曾是村里的妇联主任,原来就是大队负责抓计划生育工作的。当时,她抓计划生育工作的热情空前高涨,写标语、工具、查怀孕、带孕妇人流等,是主要工作。
在虞松远的印象中,公路顶上、村里墙壁上、电线杆上,到处都有计划生育标语,诸如“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国家兴旺,匹夫有责;计划生育,丈夫有责。”“一人结扎,全家光荣。”“少生男孩多种树,少生女孩多养猪!”可谓漫山遍野。
她第一胎生的是女孩虞小红,小红的出世,让大嫂的世界从此变得黑暗起来。很多怀孕后在她担任妇联主任期间被强制流产的人,都暗骂她是上天报应,断子绝孙。于是,仍是妇联主任的她,又在后来的几年里,知法犯法,顶风而上,先后生了两个女孩,分别取名叫虞小梅与虞小银。
此时大哥已经转业,安排在县标准件厂,担任中层干部。
到虞小银出生后,妇联主任是干不下去了,还被重重地交了罚款。但大嫂并未气馁,而是远走他乡,结果又生了第四个女孩,取名虞小晖。这个女孩不敢带到家里,便寄养在她大姐家里,很多年后,人们才知道,并接回家里。
万事都有因果。
这个命运多桀的虞小晖,因童年经历的坎坷,也让她的性格生了根本变化。一身戾气的她,在未来的生活里,给虞松远和大哥虞松东两个家庭,分别带来无穷的灾难。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李文怀第五胎时,大队书记周建国觉得时机成熟了。多年的仇恨,一朝爆。他要报复虞氏兄弟,他不仅要李文生儿子的希望破灭,还要一一箭双雕,让虞新河万劫不复。
周建国没有简单地派人寻找李文,然后按计划生育政策严肃处理。他先与团支部书记康俊一起,不停地组织人到公社、县里告状。自己还躲在背后组织笔杆子,给县、地区、省、国务院和全国人大写人民来信,直至国务院信访报都刊出《妇联主任带头生五胎、计划生育政策形同虚设》的群众来信。
天终于被捅破了,捅了一个大大的窟窿。
一级一级压下来,李文成了各级督办的“生钉子户”典型,县分管计划生育的黄副县长亲自坐镇处理。虞松东和李文被宣布“双开除”(即开除党籍、开除公职),不管多大月份,不管是不是会出人命,必须流产。
在那两年,从县到村里,计划生育宣传口号已经变得很血腥、很恐怖,诸如“宁可血流成河,不准生一个。”“谁不实行计划生育,就叫他家破人亡。”“一胎生,二胎扎,三胎四胎--刮!刮!刮!”“一胎环,二胎扎,三胎四胎杀杀杀!”“该扎不扎,房倒屋塌;该流不流,扒房牵牛!”
为逼家里交出李文,公社计生办与大队计生小分队出最后通牒,再不交人,就要采取严厉措施了。虞新河将全家召集到一起,可确实无人知道大嫂躲藏到哪了,哪能交得出人来。
规定的时间了,全家眼睁睁地站在一边,看着房屋被拆毁,桁条和木梁被运走。粮食、猪、鸡、衣被等财产全被没收,锅碗瓢盆被砸烂,连自留地里的青菜、禾苗、树木,都被拦腰砍断。好好一个家,瞬间片瓦不存,连栖身之地都没有了。
已经十七岁的虞松远握着铁拳把钢牙咬碎,三位兄弟则分别抱着虞小红、虞小梅和虞小银三个侄女,簇拥在虞松远的身旁,在父亲严厉目光的高压下,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被夷为平地。
更悲惨的是,即便家被彻底毁了,灾难也才刚开始。李文此时已经怀孕近七个月,却被很快查获,并被强制流产。孩子在药水的浸泡下,并被逼着提前来到这个苦难的世界,李文清晰地记得,自己是被称为“钱大姐”的医生引的产。
当孩子被钢钳夹住,强制拖出母体后,伴随着一声凄厉、响亮的啼哭,曾有医生或者护士出一声惊叹:“哇,还是活的,好漂亮的男婴。钱姐怎么办?”
钱医生急促地说:“别说话,产妇还清醒,交给我。”紧接着,孩子的啼哭被残忍地扼杀了。一双罪恶的女人的手,扼杀了这个弱小的生灵。随着这声啼哭的骤然消失,李文一下昏死了过去。
强制引产后,很长一段时间,李文的神经处于混沌状态,她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从此,她远走他乡,直到几年后,她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时,怀里却抱着一个漂亮的男婴。
不甘失败的她,终于在第六胎生了个男孩。
她曾自豪地说,如果还是女孩,她会继续生,真到生男孩。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被虞松东取名为虞尚,长相清秀,天智聪颖,成了全家的宝贝。长大后被保送到省城大学,毕业后考上省城公务员。但他的母亲李文,却因境遇的凄惨,生理的摧残,后来早早地就离开人世。
就在那风雨飘摇的一年,虞松远和他的小兄弟们却要按时参加高考。
高考期间,正在假期的秦红一直在陪伴他们。她刚刚知道虞松远遭遇的家庭劫难,她悲痛欲绝。临进考场前,她抱着情绪依然低落的虞松远说:“小弟,你基础很好,忘记一切,深呼吸,深呼吸,确保挥正常。”
但每次,看到总是最后一个走出考场的兄弟四人,她的心在流泪,在滴血,但却无能为力。天智聪慧的她无法代替他们出征,只能强颜欢笑,努力鼓励他们。但她心里知道,高考肯定是失败了,无力回天了。
正如很多人预料的那样,考试结果,“虞氏四兄弟”集体挥失常。“西施”勉强考入复旦,四年本科。陈岚仅考上地区财会学校,“胖墩”考入地区金融学校,都是学制二年的中专。
而虞松远却落榜了,离大中专录取分数线还差两分。虞松远最不能原谅自己的是,此刻刚遭大难的家庭,多么需要一个惊喜,来让更多的人增强活下去的勇气,可他却让他们再一次地失望了。
开学了,十七岁的虞松远到县城送走了他的三位好兄弟,然后一路步行回家。就象一头强悍的头狼,部属都离他而去,只剩他孤独地行走在故乡夜晚的南潮河畔。他感到无助、彷徨、迷茫、甚至绝望,他不知道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他在南潮河边坐了整整一夜,也无法清理出一个头绪来,只到天快亮时,他在晨曦中大步远去。只有村里的老鳏夫乔二爷,在凌晨起来拾粪时,看到他匆匆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