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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隆镖行。
沈遇来的时候,镖师在晨会。
仆从领着他去见总镖头。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沈遇变了脸色。
“二镖头,您总算来了。总镖头方才醒来,你们说会儿话。”大掌柜抱拳退出去,将门合上。
沈遇走入内室,总镖头肖震天披着貂皮大氅坐在凳子上,脸色蜡黄,精神不济。
“你来了,我还预备派人请你来一趟。”肖震天是个粗壮的大汉,浓眉大眼,络腮胡遮住大半张脸。虽然病重,气势依然不减。“坐。”
沈遇在他对面坐下,“身体如何?”
肖震天中了毒,“没几个月活头。”
沈遇神情凛然。
“我这一生无儿无女,镖行是与爱妻一同创建,算是我的孩子。你来镖行两年,拳脚功夫算头一份,除了上一次失镖,再未失手。这些年一直稳坐二镖头的位置,无人能压在你头上。我打算将镖行……”肖震天抬头看一眼沈遇,给他斟一杯茶,“交到你手中。”
沈遇沉声道:“您有义子。”
肖震天缄默不语,望着墙壁上挂着的两幅字。
侠肝义胆,一诺千金。
“他不合适。”肖震天叹息一声,“他缺道义之心。”
沈遇眉心紧蹙,并不打算蹚浑水。
“你若不愿接手就离开镖行。”
肖振华并不是善茬,他与沈遇针锋相对,并不是秘密。一旦肖振华坐上总镖头的位置,沈遇留下来未必是好事。
屋子里陷入沉默。
良久,沈遇心中有决断。
他还未开口,肖震天咳嗽道:“你的小娘子在选宝大会扬名,不少人找她做生意。今后许多地方得雇护卫与镖师出镖。你接手镖行,不是能给她解忧?”
底子也给探清了,肖震天有备而来。
沈遇嘴角微微牵动,啼笑皆非。
他和白薇的婚姻很荒诞,今后会分道扬镳。
她今后如何与他并无多大关系。
肖震天:“你再考虑考虑?”
沈遇鬼使神差的没有拒绝。
肖震天摆了摆手,“我乏了,你翻年后回镖局。”
沈遇起身告辞,走出屋子。
“二镖头!你伤好了吗?”杨明远蹿到沈遇跟前,勾肩搭背。“兄弟们都很挂念你!”
“杨明远,沈遇算哪门子的二镖头?”肖振华双手背在身后,目光阴戾的扫过杨明远,似笑非笑地盯着沈遇,“沈遇,义父病了半个月,你才上门来探望,真够叫人心寒,枉费他那般看重你!”
杨明远脸色青白交织,不敢说话。
镖行有规矩,一个月比试一次,拳脚功夫脱颖而出的便是二镖头。
沈遇伤重已经一两月没来镖局,二镖头早已易主。
“不是谁的面子功夫做得好就是一片真心。”沈遇看着肖振华瞬息变幻的脸,微弯的唇角透着一丝轻嘲,“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总镖头心中有数。”
肖振华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肖震天与夫人创办镖行,他走镖时遇见劫匪,砍死了劫匪与人结仇,那些人杀了他的妻儿报复。
寻常道上不会轻易杀人结仇,就是防着被人事后报复。
肖震天与夫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并未再娶,而是收养他。他在镖行十分刻苦,人人敬重他。直到沈遇来镖行之后,风向顿时变了,沈遇处处压在他头上。镖师颇为敬重他,以沈遇马首是瞻。令他愤怒的是肖震天对沈遇十分器重,有意让他接管镖行!
沈遇越过肖振华,准备离开。
肖振华猝不及防猛地出拳。
沈遇反应迅敏一拳击去。
两拳相击——
肖振华踉跄往后退几步,整条手臂震麻了。
他目光阴鸷,看着云淡风轻的沈遇,阴阳怪气道:“身手不错,看来你恢复的很好。”
沈遇淡声道:“还行。”顿了顿,又道:“恢复了两三成。”
肖振华脸庞扭曲了一瞬,阴着脸离开。
杨明远扬眉吐气,转而又丧气道:“你不在的这段时间,他成天找咱们这帮人的茬。总镖头走了,他接管的话,会将咱们扫地出门。”
沈遇脚步一顿,正准备说什么,目光落在前方,看见仆从将白薇领进来。
“这是小嫂子?”杨明远问。
沈遇正欲介绍。
白薇走近道:“你唤我白薇。”
“好!”杨明远热情地说道:“小嫂子,你们成亲太仓促,我们兄弟们没有去吃酒席。天色尚早,咱们去酒楼庆贺庆贺?”
白薇瞧见杨明远和沈遇关系不一般,但天色不早了,随便吃一顿不够尽兴。“今日怕是来不及。”主动邀请道:“我家造了新房子,年前会搬新家,到时候请你们来我家做客,我亲自下厨招待你们。”
杨明远一口答应,“成,改日尝尝小嫂子的手艺。”
白薇嘴角抽了抽,也不好再刻意纠正他的称呼,目光扫过沈遇,便见他颔首,让她多担待。
“走吧。”沈遇开口。
白薇对镖行很好奇,原来还想参观一番。想起沈遇与一个镖师剑拔弩张的场面,便没有提这个请求。
杨明远送两人出门,他低声对白薇道:“小嫂子,二镖头不解风情,但是个疼媳妇的男人,你多多包涵。”
白薇想起自己被沈遇摔个大马趴,疼媳妇?真没瞧出来。
上马车后,她对沈遇道:“去木匠铺子,要打家具。”
沈遇嗯一声,吩咐车夫一句,两人去木匠铺子。
马车驶离一段距离,沈遇忽而道:“翻年后带你来镖行。”
白薇眼睛一亮,转而红了脸。她的小心思,被他看在眼里。
——
白薇一走,白离溜出工棚。
白启复坐在堂屋,江氏拿药酒给白启复的右手推拿。
“爹,祖宅是土墙,荒废多少年了,墙都裂开缝。窗户也没有糊纸,大冷的天寒风吹刮进去,冻着奶咋办?咱们给奶去糊窗纸?”白离撺掇白启复去祖宅。
白启复收回手,拉下袖子,“你拿麻纸。”
“诶!”白离欢天喜地抱着麻纸,和白启复去祖宅。
四间并联的土墙祖宅,其中一间窗户用稻草堵着。
刘老太痛苦地呻吟声传出来。
白启复拧眉,推门进去,屋子里一片昏黑,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炕上铺着棉被。
刘老太躺在炕上,脸色蜡黄,冻得发抖。
“奶,你咋了?”白离担忧地冲过去。
刘老太睁开眼,瞧见白离和白启复,哼哼唧唧,“我昨儿拉了一天,走不动路。这老胳膊老腿,又不能去山上找柴禾,饿得心慌。”说着泪水掉下来,拿着被角擦眼泪,“你们不用管我,冻死我也好,不会成你们的拖累。”愧疚地说道:“复儿,娘以前做错了,对不起你,不该偏心你弟、妹,你也是做爹的人,希望你能体谅我这娘的心。”
白启复哪里见过这般弱势的刘老太?说不心软是假的。
“爹,姐不准奶住咱们家,老宅冷锅冷灶,做饭的家伙什都没有,一天三餐在咱家吃?”白离帮腔劝说白启复。
刘老太‘哎哟’地呻吟。
白启复看着刘老太抱着肚子喊饿,一会又喊冷。答应的话到嘴边,白薇的话不期然的响起。他没有吭声,拿着麻纸糊窗户。
白离急了。
刘老太心里也慌,给白离使眼色。
白离跑去给白启复搭把手,“爹……”
“爹想过了,你娘要忙地里,薇丫头忙挣银钱,孟儿要念书,家里就你一个闲人。你是她喜欢的晚辈,俩人相处的来。”白启复把麻纸糊好窗户,想一个折中的法子。“离儿,你奶和咱家八字相冲,合不来。她住在祖宅这段时间,你搬过来照顾她,给她拾柴做饭。”
仿若有一道平地惊雷在耳边炸响,白离顿时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