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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槐花的生命很短暂,两三天后,陆续凋零,即使没有凋零的也老得不能吃了。
这几天,齐淑芳变着花样地做槐花食物,都觉得自己手艺大有进步了,这天晚上又悄悄给金教授等人送了槐花饼和掺着槐花蒸的两合面窝窝头,是今年最后一顿槐花饭。
马天龙特别喜欢吃外酥里嫩的槐花饼,赞不绝口,“丫头你烙的槐花饼真是好吃得不得了,我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这真是……这真是什么来着?怎么形容槐花饼特别好吃?”不学无术的马天龙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合适的成语。
陈三川和金教授都没理他,因为他们发现齐淑芳的眉头一直揪着,似乎遇到了难题,他们俩一个是贺建国的老师,一个很感激齐淑芳的帮助,忍不住问出口。
“我遇到不少题目不会做。”高中课程开始能看懂,越往后,齐淑芳越觉得吃力。
等等!
齐淑芳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眼前两位教授,这不是最好的老师吗?无论是陈三川陈教授还是金振兴金教授,她都可以请教。
齐淑芳赶紧说出自己的困境,请求指点。
陈三川和金教授听了都非常高兴,当即就让齐淑芳下次直接把不懂的问题罗列出来,他们用最短的时间给她作出解答。
他们都有点文人习气,又是大学里的教授,曾经桃李满天下,高兴于齐淑芳对学习的重视,没有因为国家关上大学之门而放弃学习。知识就是力量,可惜现在知识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东西,没知识的人轻贱有知识的人。
齐淑芳第二天入夜后来送食物,带来了课本,上面已经圈好自己始终参悟不透的题目。
她精神力强大,虽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记忆力特别好,死记硬背的东西很快就能记得滚瓜烂熟,数理化这几门就不大行了,出现很多问题。
就着牛棚中煤油灯的微弱光线,陈三川和金教授轮流给齐淑芳讲解,就是金教授给齐淑芳讲解时,陈三川吃饭,反之亦然,只有马天龙只顾着大吃大喝,等他吃饱喝足,齐淑芳的学习也差不多结束了。
“真是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很多题目都得到了完美的解答,自学的效果差远了。
陈三川一脸骄傲,而金教授却是微微一笑:“没到这样的地步。你的基础打得很坚实,许多题目讲解一遍你就能听懂了,可惜了。”
大家都知道可惜两个字指的是什么,陈三川唯有苦笑相对,马天龙伸了个懒腰,随随便便地往稻草堆上一卧,“丫头,现在读书没有用,你还学这些数理化干啥?”他看齐淑芳收拾的课本就觉得密密麻麻的字迹看得自己头晕眼花。
齐淑芳笑道:“国家需要人才,文化终究会全面复苏,现在开始做准备,免得到跟前手忙脚乱。就算等不到那一日,就像陈教授和老师说的,知识就是力量,学了有益无害。”
马天龙很疑惑:“你就这么有把握?”
“不会太久的。”齐淑芳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并没有说自己有几分把握,无论什么时代,关乎文化一类的运动都不会持续太久,总会有一线曙光,“要是真的不重视学习,现在的小学、初中和高中就会停课了。”
陈三川和金教授满是激动,马天龙一脸的无所谓,以前大学没关门,他的境遇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这几年更差一点而已。
“淑芳,你愿意跟我学习外语吗?我会好几门外语,英语、日语和俄语,我都懂。”
金教授的问话还没落下,齐淑芳就赶紧道:“愿意!愿意学!”
虽然以自己国家的文化为荣,但外交语言并不是自己国家的方块字,外语的地位非常重要,艺多不压身,齐淑芳乐意学习。
陈三川也精通两门外语,也想教给齐淑芳,齐淑芳都答应了,和两位老人定下学习计划,没有停留太久,很快就带着课本和装食物的器具悄悄离开。
她并不是每天过来,而是隔三差五来一趟给他们送饭,然后跟两位老人学习,特地给两位老人带了纸笔,任由两位老人默写外语相关知识,不敢频繁到来的原因是她担心一个不注意就被人发现踪迹,幸亏牛棚距离自己家很近很近,而精神力又十分厉害。
这天马天龙说香椿早就发芽了,想吃凉拌香椿芽,过季就不好吃了,齐淑芳正在门口掐香椿芽,王春玲在隔壁说闲话,听完她的抱怨,齐淑芳顿时懵了。
主要是关于钱的问题。
贺三叔今天来找贺老头和贺建党借钱,借得不算多,但也不算少,三十四块五毛钱,说是给他家二蛋买媳妇的钱不够,人家要一百,他家差了三十四块五毛钱。
此二蛋非彼二蛋,家家户户都会用来称呼自己家的孩子,老大叫大蛋,老二都叫二蛋。
齐淑芳差点抓不住攥在手里的香椿芽,一脸惊讶:“买媳妇?大嫂子,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三叔家要买儿媳妇?怎么买?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建立新风俗,怎么还有买卖人口的事情发生?国家可是严禁买卖人口的。”
每个时代都有好有坏,这个时代女权空前高涨,男女平等的口号喊得极其响亮,领导人也说妇女能顶半半边天,这是女性地位最高的时代,也是女性真正得到解放的时代,虽然避免不了仍然有许多女性依附男人生存的事情,但独立自主的女性人数比起解放以前却是要高出很多很多,封建时代很多陋习是真真正正被打破了的,其中就有一条禁止买卖人口。
王春玲不以为然:“这有啥大惊小怪的?咱们这十里八乡都是小伙子多,女孩子少,不买媳妇,难道一辈子像沈老二一样打光棍?当爹娘的哪个忍心哟!三叔家这二蛋上面的哥哥姐姐和下面的弟弟妹妹都结婚了,就剩他一个,个头矮,长得又不咋地,干活还没力气,谁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只好买个外地女人做老婆。”
“怎么买的?咱爹借钱了?”齐淑芳不敢想象,在破四旧的时代还有人这么想这么做。
她恍惚想起历史杂记上记载过,城镇貌似好一点,越是偏僻的山村,哪怕是在几十年后百十年后,买卖人口的事情越是屡见不鲜,被买卖的对象都是妇女儿童。
“咱爹哪有钱?最后还是问你大哥借的,不知道他们家什么时候才能还。”前段时间贺建国和齐淑芳去上海,他们家花了七十多块钱,幸好贺建党是大队支书,月月有工资,王春玲叹口气,接着说出了二蛋贺建夏对象的来历。
是个四川女人,是枣儿沟大队的齐麻子从外地带来,就是齐淑芳娘家那边的人。
齐淑芳穿越过来的时候,齐集大队还是叫枣儿沟大队,转过年就改成齐集大队了,又把别的生产队划分到了齐集大队下面,现在齐集大队有十二个生产队。齐淑芳就和贺建国回过娘家一趟,具体情况不清楚,但生活中经常遇到有人提起齐集大队时,说是枣儿沟大队。
齐麻子,顾名思义,小时候得过天花,留了满脸的麻子,外号就叫齐麻子,长年累月在外面奔走,齐淑芳不知道他的大名,只知道自己得叫他一声叔!
齐麻子这次从外面回来,带了三个女人回村,两个四川的,一个贵州的,其中两个都有主了,贵州来的那个女人不是黄花大闺女,好像在来之前已经有过孩子了,作价五十块卖给了齐集大队里齐老三。剩下这一个今年十七岁,姓钟,叫钟翠芳。
在贺三叔之前,有个买家相中钟翠芳,也愿意出一百块钱,但是……
王春玲告诉齐淑芳:“那人是个瘸子,得过小儿麻痹症,比九丫家的周富贵瘸得还厉害一点,走路得拄着拐杖,钟翠芳这四川小蛮子见了寻死觅活不愿意,齐麻子怕她死了自己啥都捞不到,就找了下家,不知道怎么让三叔知道了,想买来给二蛋做老婆。”
齐淑芳眉头紧皱:“怎么我听嫂子的意思,她们是自愿来的?”
王春玲笑:“当然是自愿的了,要不是自愿,咋老老实实地跟齐麻子过来?谁不知道四川贵州那边忒穷,还有云南那边,他们的日子比咱们这边差远啦!那边的女人都愿意来咱们这里过日子。不过,这小蛮子见过二蛋了,虽然二蛋矮了点,长相不俊了点,干活没力气了点,但不是残疾,比前一个瘸子强多了,这小蛮子也愿意跟二蛋。”
齐淑芳生平最讨厌的一种犯罪分子就是人贩子,有的时候听着妇女儿童被拐卖导致的悲剧都恨不得将人贩子千刀万剐,可她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钟翠芳心甘情愿?
能是自愿吗?那个贵州女人来之前还是有孩子的,舍得抛弃孩子来这里?会不会是被迫的?会不会是被拐卖的?
齐淑芳没见到贵州女人,先见到了贺三叔家买来的钟翠芳。
见到她时,齐淑芳有点相信王春玲的话了。
四川贵州一带的女子普遍长得漂亮,十七岁的钟翠芳就有一身白皙的肌肤,眉清目秀,比大名贺建夏的二蛋高一个头,细皮嫩肉,身材苗条,虽然不是大美人吧,但比贺楼大队里头大部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女性好看多了,笑盈盈地跟贺建夏并肩站着,不见一丝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