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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风场,我看到林子刚才原本给四哥盛的饭还端在手上,而且在老邢冷酷的目光下,几乎每一个人都只是看着盆子里的菜,却无人敢动。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从林子的手里拿过那碗饭,接着一指菜盆:“盛吧,林子。”小林毕竟岁数小,虽然经历了生死的考验,但是对于看守所里的等级还是熟记于心。于是冲我一笑:“知道了,哥!”
一旁的四哥和老邢笑着点了点头,继续看小林盛饭。就在这时,风场角落里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牛个屌毛啊!老子当哥比你弄的好!”
所有人都一愣,循声向角落望去。
发出这个愤怒的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食人案的始作俑者周云。话音还未落,郑强和小康就同时站了起来,满眼怒火的瞪着他质问:“操,犯病啦?”
周云并没有抬头,而是把手里的饭碗慢慢的放在地上,斜着眼睛抬头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冷笑着说:“连他妈的社会经验都没有的小屁孩子当一铺,那把我们这些大案子放在哪儿?老子的案子再恶心,也他娘的是公安部头号督办大案。你算个球啊!”
我忽然觉得像是一盆冰冷的凉水泼在了背上,浑身一震颤抖。四哥慢慢的放下手中的饭碗,抬眼看了周云一眼说:“站起来跟我再说一次。”
周云一点都不怵,平静的,甚至有些微笑的站起来,目光直视着四哥:“我是觉得我做安全员,要比这个狗屁大学生强。哥,我进来的日子也不短了,你瞅我周云啥时候炸过号?论案子,咱号里数我的案子最大吧?论社会经验,我这全国各地哪儿没去过?今天你说要是让郑强、小康或者苍蝇当一铺、当安全员我都没的说。但是就他一个给死犯儿写信的小犯人,有啥资格当一铺?”
四哥忽然笑了起来,他一拍周云的肩膀:“你头回进号儿吧?”
周云一摇头:“以前盗窃进过。我们原来号里的就是,谁案子最大谁做牢头。现在连他妈的屁大的案子也能做号长!”
“废话!”四哥脸陡然变冷,“你上次进号的时候猪肉才多少钱一斤?你还说牢头?天天管教教育说这里没有牢头狱霸,你这是想关禁闭是吧?”
周云冷笑一声:“我周云吃花生米都不怕了,禁闭怕个球啊!”说着,他一指坐在号房里禁锢椅上的吴二柱:“疯子连做老虎凳都不怕,我还怕管禁闭?四哥,我不是新鸟,你就不用拿这个吓唬我了。”
“知道你不怕!”四哥的话音忽然缓和起来,“那你的意思是你打算做安全员了?”
周云一摆手:“我做不起,四哥。这个号里谁当安全员我都举双手,但是只要小虎子当,我就肯定继续炸下去。反正我手里十几条人命,早晚都是个死,没啥怕的!”
四哥听完没说话,只是默默的拿起一支烟,看了我一眼,又看了老邢一眼。老邢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当即站起身走到周云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当安全员,这我没意见,四哥也没意见。不过你得问问管教有没有意见。”
“哥,你也别跟我说管教的意思。我现在这个案子,别说管教了,天王老子来了我都是一死,所以我啥都不怕!”
“那你的意思咧?”邢耀祖没看周云,低头摆弄了一下手中的饭盒。
周云冷冷一笑:“虎子当安全员,那咱班就别消停。不过……”他转头一看我:“如果虎子跟管教说这个事儿,那我今天就和他死在一起!”
“放屁!”周云话音未落,我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冲着他怒吼一声:“周云我跟你说,我张毅虎虽然从外头进来时间不长,案子也就是个屁大的案子,可老子从来没怕过事儿,也更没怕过你!你要是再闹,那就不是跟队长报告的问题了!”
“怎么着?”他哈哈大笑起来:“胳膊细的跟柴火棍一样的,就想跟我单挑?”
“啪!”
我还没反应过来,苍蝇手中的饭盒一下子扣在了周云的脑袋上。刚刚从厨房送出来的水煮土豆是滚烫的,在汤水从周云头上流下来的那一瞬,我明显的看到他脸上的皮肤居然鼓了起来。
“这么玩儿啊?”他居然没有任何疼痛的反应,甚至,他使劲用手在脸上擦了一把,红红的一层皮顺着手掌心掉了下来。
“苍蝇,你狗日的给我来这套把戏是吧?”周云拖着脚镣“哗啦”一声站了起来:“好,行,咱俩先过过!”
四哥一看情形不对,赶紧站了起来:“林子!拿凉水!”一边喊,一边赶紧跑到门口,一把按响了警铃。
林子手中的一盆凉水刚刚泼到周云身上,方队就带着两个管教和两个杂役冲了进来。此时的周云已经狼狈不堪,满头满脸的菜汤与血水的混合物。方队看了一眼当即大怒,转身对一个杂役喊了声快去叫医生,说完回头就狠狠的推了我一把。
“刚当上安全员就出这样的事故?撤职!”
四哥、邢耀祖和我三个人同时愣住。倒是苍蝇的反应很快,赶紧解释道:“方队,这事儿跟大学生没关系!周云自己把饭盒放在窗户台上提裤子,结果一抬头顶了一头的菜汤。”
“滚你娘的屁!”周云大骂,“你狗日的给我倒在头上的,还说是我自己撞的?”
没等苍蝇说话,方队赫然打断道“都闭嘴!撒谎也得打个草稿!你们什么屁事儿监控器不会说谎吧?一会儿等我回来,参与到这件事里的人全关禁闭!”
听到这话,满脸污秽的周云居然惬意的笑了起来:“还是管教英明啊!”
“你也给我闭嘴!”方队瞪着他“你当你是什么好鸟?赶紧过来两个,先给他架到医务室去!”
剩下的一个杂役和两个管教干警涌过来,一把拽住周云的胳膊往外拖。眼瞧着方队跟着走了出去,一回头,他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这事儿不管是不是你的责任,一会儿都砸镣关禁闭!”
方队走后,四哥站起身回到了监仓,我和邢耀祖也赶紧跟了进去。临进门时,四哥回头对三不管小声嘟囔一句:“吃饭吧!”顿时,一群人狼吞虎咽的发出了吸溜吸溜的声音。
四哥坐在床边上皱着眉头运气,我和邢耀祖一人一边看着他,谁也不说话。半晌,四哥才蠕动嘴唇说:“这事儿干的不漂亮啊!今儿这周云是犯什么毛病了?”说着,他看了看我:“你和这小子不是一直关系挺好吗?”
我摇摇头:“算不上好,就是一直井水不犯河水。”
“他跟你说过什么?”
“没。”我一耸肩。
“那就怪了。这小子一直城府很深的,怎么忽然一下就变了?别跟我说吴二傻的神经病还会传染?!”
邢耀祖挠了挠脑袋:“四哥,这事儿不简单。”他点了一支烟,接着说:“从咱们认识周云那天,他就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脾气,结果搬到新号之后马上就变了个人。哥,我觉得要么就是他这次在搬家的路上想什么歪主意了,要么就是被谁给鼓动的。”
“谁鼓动?”四哥一摆手:“号里的人见了他躲都来不及呐!再说了,他这案子,枪毙二十次都够了,谁能鼓动的了他?”
四哥歪叼着烟分析,那神情就好像是一个反特组织的调查员在仔细的查验卷宗。我忽然觉得想笑:四哥说周云城府深,我看四哥自己才是城府的极限。怪不得邢耀祖总说在号儿里当头头的人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人精,看着四哥这表情,若不是因为违法犯罪进了号,在外面估计也能步步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