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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队倒是很理解我和四哥,听我们讲完刚才发生的事之后,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行了,你们回去吧。”就不再说话。
回到监仓后四哥很是不愉快。不管他的背景到底是什么,他身后到底有多少不可告人的故事,但是对于刀疤他还是真心仗义的。一进门他便嘟嘟囔囔地跟我说:“刀疤这个事儿我俩得尽全力帮,原来他还有个立功的盼头,现在他哥一死,啥盼头都没有了。我们得帮他,一定得帮!”
我叹了口气,“哥,我也想帮。但是咱们现在帮什么嘛!现在他要是再找不出来一点立功材料,那他肯定就完了!等下次执行肯定就带上他一个了。帮他报仇?那更不可能了。咱都不知道他哥是咋死的呐!”
“那也得想办法!”四哥瞪了我一眼,手一挥,让我伏在他旁边,这才小声说,“你不是总到别的号去吗?有什么关于刀疤有用的东西,或者能给他立功的东西,都好好想想啊!咱俩现在是没忧愁了,可这群兄弟咱不能落下,是吧?”
“可是刀疤上次没有被执行的事儿现在只有一条了。本来还以为能把他哥哥给供出来,但现在他哥死了,就剩下三队魏作栋死的事儿了。”
“那就抓这个!”四哥坚定地说,“给你10分钟时间,好好想想有什么事情可以挖。”
我一摆手,“不用想了,哥。现在有一条路子,但是刀疤已经跟管教说了,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
“说!”四哥定定地看着我。
我嘴一努,指了指蹲在墙角看监规的刘东,“贪官哪儿。上次不是说他有个小表弟送了十几万给石铺山的一个犯人吗?我觉得这事儿有戏。”
“那今天晚上就审!”
下午的时候方队又找我去了一次他的办公室,除了告诉我刀疤哥哥已经确定是被人毒死的之外,又告诉我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刀疤的终审判决很快就要下来了,形势不是很乐观。所以,他很可能就要在元旦前的那一批上路了。
我有些难过,赶紧问:“方队,现在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
“难……”他看了看我,“每年咱们石铺山被执行的人太多了,咱也不可能一个个地去管。这次赵峰的事儿主要还是因为他哥哥死了,而且他算是两上法场,案子比较特殊,否则和别人都是一样的。”
我点点头,“方队,这个我知道。不过上次他不是跟你说刘东怎么了吗?这个不够?”
“抓到石铺山的人都会有家人在外面运作,希望出去。这不反常。再说了,就算这十几二十万是刘东受贿贪污得来的,那也不至于构成‘重大案情’的条件,照样还是得执行。你现在啊,就尽量让他去想一下自己的哥哥有什么仇人,让他哥死也死得明白就行了。”
“那刘东那边,就不能深挖一下吗?”
方队摇摇头,“我也想办。但是张启岳那边的事情越牵扯越多了,我还得多盯着那边。如果刘东这边你有什么消息,就尽早告诉我吧。”说完,不再听我解释便带我回了监仓。
知道晚上四哥要审人的消息,苍蝇、小康和郑强全部活跃起来。因为他们已经太久没有使用暴力了,只要四哥亲自发话,那自己的“拳头瘾”一定能过足。
但是没想到的是,四哥还没等他们几个人高兴两分钟就把他们骂了一顿,并说现在做什么事情都得靠脑子,要是都只用拳头,那下场就和刀疤一样。这句话一出马上几家欢喜几家忧,几个人垂头丧气地拿着烟去风场聊天,倒是刘东,听说自己不会挨打,顿时兴奋得几乎要哼起小调来。
四哥很聪明,他知道,现在这个当口决不能出任何闪失,稍有不测,自己也会被搅入这个泥潭。
晚上吃过饭之后,对刘东的“审问”就开始了。地点就选在风场门口的厕所前——刘东蹲在厕所里,我和四哥两个人搬个小凳子坐在厕所门口。其他人在邢耀祖的安排全部集中在监仓前面靠近铁门的地方,以防他们听到我们的谈话。
四哥首先问话:“刘东,你说说你是咋进来的?”
刘东蹲在厕所的便池上,满脸的紧张。他很清楚这个地方就是偌大一个监仓的唯一监控死角,一旦要是四哥真打算动手,管教是决然看不到的。
“报告哥,我是贪污进来的。”
“哦……我听说,你有个什么表弟的,在你双规之前问你借了20万块钱?”
“是有这么回事儿,”刘东点点头,“我出事的头几天他就找过我,但是我当时没答应。后来我表弟的妈妈又亲自来找我,都快给我跪下了,还说这个钱要是不借的话,他们全家就都完了。后来我就借给他了。”
“这个钱干什么用了,你知道吗?”
他看了看我,对着四哥说:“这个事儿我跟小虎子说过……”
“现在是我问你!”四哥一瞪眼。
刘东吓坏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来,“是是是,哥我错了,我说。我进来的头一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说这15万救了好几个人,另外的5万帮一个小子跑了,算双保险什么的……”
“这个我知道哥,”我小声伏在四哥耳边插话:“他借钱之后没几天魏作栋死了。”
四哥点点头,又问刘东:“知道这个钱到底用在哪儿了吗?”
“哥,我真的不知道……”刘东眼泪都快下来了,他现在非常担心四哥出尔反尔,真的安排郑强他们砸他一顿,那真的不好受。
四哥冷笑了一下,“你还有话没说。我记得你不是跟小虎子说过,什么跑了的那个人是什么情况吗?”
刘东赶紧点头,“对对对,哥,我忘了!确实是有这么个事儿。当时我这个小表弟喝多了,说什么自己对不起这家人了,什么弟弟已经要死了,为了自己活命还得把哥哥搭进去什么的。他还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号里有个人就要把他供出来,自己也难逃一死之类的,其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你这个小表弟是做什么的?叫什么?现在在哪儿?”
“名字叫胡勇,就是个小混混。因为吸毒被强制戒毒两次了,现在好像不吸了。但是他现在在哪儿我真不知道,我估计他妈,也就是我舅妈应该知道。”
四哥点点头,“这小子不是以贩养吸的吧?你还知道他什么事儿?”
刘东使劲摆手,“哥,这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我那个表弟从小就不学好,一直跟着一堆混混整天不务正业。后来还让警察因为怀疑贩毒抓过几次,但是因为没找到证据,就从来没判过……后来他有次跟我喝多之后吹牛说认识公检法的头头,所以抓不进去他,而且他还认识个什么老大之类的……但是具体是谁我就不知道了。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你再问,我也不能给您瞎编啊……”
“还他妈废话!”一直在厕所门边徘徊的苍蝇忽然扑了上来,照着刘东的脑袋就是一拳。这一下不但把刘东给打愣了,我和四哥也蒙了一下。
“干什么玩意儿?”四哥猛地站起来骂道:“我他娘让你打了吗?操!”
苍蝇在一旁辩解:“哥,他啥都知道,就是憋着不肯说,你没看出来啊!这样的人就得砸才听话!”
“你知道哥的!”四哥大骂,“滚一边去!操,没见过你这样的崽子!”
对刘东的问话由于苍蝇的动手而临时终止了。不过我和四哥也都知道,再问下去肯定也是没有任何结果的。所以草草地收拾了一下之后,就安排大家睡觉了。
半夜时分,我忽然听到一种闷闷的嚎叫声。起初以为是在做梦,后来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我这才睁开眼睛。顿时,眼前的景象让我一下子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苍蝇、郑强、小康三个人,正对着一个被几张被子蒙住脑袋的人拳打脚踢。
我赶紧跳下床拉住他们,嘴里急急地小声问:“这谁啊,咋了?”没想到此时四哥也醒来了,瞪着眼睛冷冷地看着我们。
“谁啊?小虎子看看。你们三个给我码墙根儿蹲!”
三个人不敢造次,赶紧乖乖地蹲在墙边不敢抬头。我一把掀开那张被子,顿时发现被子下面一脸痛苦的刘东。
他哭丧着脸,使劲地从嘴里掏出被三个人塞进去的东西:一只郑强的臭袜子和一条苍蝇早就打算扔了的脏裤衩。
四哥看着差点笑出来。在整个七班,有三样东西是不能碰的:第一就是郑强的袜子,这小子犯懒,除了四哥和邢耀祖之外,又没有人好说他,于是把袜子穿得都能站起来都不洗。第二就是苍蝇的脏裤衩。据他自己说他进来之前是有性病的,而且一直都没治好。所以为了干净卫生起见,他保持着一个月换一次新裤衩的频率——当然,他穿一个月就扔了,中间从来不洗。第三,就是床底下的破被子,那里面老鼠屎、长虫到处都有,味道能呛得人出眼泪。
刘东估计一辈子都想不到,这三样七班的法宝全部落在了他身上。
四哥本来是打算要狼批这三个人一顿的,一看到刘东的狼狈样,他笑得差点从床上掉下去。这一笑不要紧,全号的人集体起来围观刘东,弄得刘东又恶心又窘又担心,死的心都有。
好不容易大家都恢复了平静,四哥说:“你们三个太过了,为啥打他啊?”
苍蝇抬起头,满不在乎地回答:“晚上我打他被哥骂了,所以我心里气不过。再说了,他就是一个贪官,我们早就想揍他啦!”
“你们也不是啥好货!”四哥瞪着眼,“都滚去睡觉!要不然就背监规!”
话音一落,三个人当即一个激灵,一下子就跳到了床上。那速度,简直比他们平时见到好吃的东西扑上去的速度还要快。
四哥看了看刘东,“你也睡吧!今晚上给你点考虑时间,要是有啥落下的没说,明天早上早饭吃饭之后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