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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想到有生以来还会和晓丽见面,他做梦都没想到。
这还要从他大学同学来找他说起。那天,他正蹲在车间的地上察看设备,他身边的工人拍了他一下,他顺着工人所指,看向车间的大门,“佟工,有人找你。”
车间门口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正向他这边招着手。他放下手里的螺丝刀,起身向门口走去。
“双义!”门口的那个人亲切的叫了他的名字,他笑着答应,仔细看着来。那人四十几岁的年纪,西装革履,腆着将军肚,看起来有几分眼熟,他却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了。
那人见他盯着自己看,豁然大笑,“双义,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声音也如此的耳熟,他讪笑起来,那人不耐烦的伸手锤了他肩膀一下,“我是杨怀林啊!”
他马上想了起来。杨怀林,他大学同学,两个人还住在一个寝室。
提到杨怀林,他就想起那些年在大学里无忧无虑的日子来,他马上笑了起来,上下打量着杨怀林,“怀林啊,你变模样了。”
杨怀林哈哈笑了起来,“当年我瘦得跟个猴子,现在又胖成了肥猪,十个同学有九个认不出来我的,你认不出来也算正常。”
他呵呵的笑着,有些不好意思,“你变化是挺大的。”
老同学来拜访,他哪能还去车间。于是他转回头交待几句,便把老同学往清静些的办公室里让。
两个人坐下来,杨怀林环视着他的办公室,“双义,这些年过去了,就数你最脚踏实地。”
他一面给老同学拿茶叶,一面说:“什么脚踏实地,我是顶没出息的了。”
他自嘲时才发现自己这里的茶叶着实拿不出手,也不知道是多少年了,他泡着喝不过是为了提神,拿出来招待客人着实寒酸。
他尴尬的笑笑,“怀林,我这里没什么好茶叶,你将就喝些白开水吧。”
杨怀林倒是毫不在意,对着他招招手,“双义,别忙了,咱们都是同学,你客气什么。快来坐下来和我好好聊聊天,我们多少年没见了!”
他端着茶杯坐下来,很认真的想了想,“有个二十几年没见了吧,我记得你毕业被分到广州去了。”
杨怀林用手指虚点着他,“你这记性实在是好,难怪当年学习那么好呢。我可不被分到广州去了嘛,我这样的成绩和你这个尖子生没法比。不过也多亏分到广州去了,先前我们厂子效益不好,后来我索性自己承包了厂子,现在自己搞搞生产,自己给自己打工。”
他由衷的替一个寝室的兄弟高兴,“原来都是杨老板了啊,真是不错!”
杨怀林笑着摆摆手,“哪里哪里,你可别寒碜我了,你要是去南方,哪还有我什么事了?”
他笑了笑,问杨怀林,“那你这次来我们这是出差?”
说到这里,杨怀林也识趣的转移了话题,“你不说我都忘了,我来是出差,也算是特意找你的。”
“特意找我?”
“是啊!”杨怀林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印制精美的请柬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接过请柬打开来看。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我们已经毕业二十年了。二十年光阴弹指一挥间,人生已沧海桑田。亲爱的同学,你是否时常忆起学校时的青春岁月,是否时常怀念母校的一草一木和同学间的纯真情感?你的心情现在好吗?你的一切还算顺利吗?一别二十载,当年同窗,今散四海。但我们相信:无论你事业辉煌,或暂遇挫折;无论你身居要职,来去匆匆,或布衣悠然,采菊东篱;也无论你人生正得意,金樽对明月,或人生不称意,散发弄扁舟……你,终究不会忘记那曾经生活的母校,不会忘记每一个同学。让我们暂时抛开尘世的喧嚣,挣脱身边的繁琐,走到一起,尽情享受老同学相聚的温馨——让心栖息,忘却烦恼;让时光倒流,回首往事;让友情长存,共创未来!
他合上了请柬,大学,他最不想触碰的字眼,最不想回忆的记忆,而今,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叫他不得不正视,自己曾经有过那段经历。
杨怀林坐在他身旁笑道:“这个月十一号,咱们同学可都回母校去,重新回忆当年的种种。你可是被大家点名邀请的人呢,这不,同学们特意打听到你的地址,正愁着没人来通知你,正好我这有个项目,本来也不用我来,可是同学们见你的心切,我就特意请缨来你这一趟,你可不能不去啊!”
他低着头,轻轻一笑。而脑海里的记忆,不会因为他一抹轻笑便溜走。他和晓丽是同班同学,因为他们分开,他刻意不去联络大学同学们。
他垂着眼帘,目光落在暗红色的请柬上,“我们厂子一直很忙,假恐怕是请不来的。再有,今天都六号了,请假也来不及,我就不去了。”
“得得!”杨怀林笑着拍了他一下子,“咱们同学把你的反应都给算出来了,他们说你十有八九不会来,我还不信呢,和他们打个赌,结果你还真就不给我面儿让我输了!”
他刚要说话,被杨怀林抬手止住,“大家这不就是怕你不去嘛,特意让我来的,我在你这出差差不多就是几天,等我这边的事办完了,我让秘书先带着文件回去,我和你一起去母校。”
他没想到杨怀林这般执着,他忙站起身,“怀林,我这边实在是不好请假……”
杨怀林也站起身来,声音压低了些,“我也看了你这个地方,实在是容不得你这条巨龙。他们如果不给你假更好,你去我厂子,我厂子正缺你这样的人才呢。双义,你就别推辞了,也别扫大家的兴,过几天我还来找你,我可是和同学打了保票的了,我不把你带回去,他们绝不会饶了我的!”
杨怀林说完就朝办公室门口走去,他跟了上去,杨怀林却不给他推脱的机会,“你别再说了啊,我都为你来了,你还卷我面子不成?”
杨怀林说完对他招招手,向厂大门走去。
他呆呆的望着杨怀林的背影,大学同学聚会……晓丽会不会去?如果她去了自己该怎么办?如果她和自己说话他该如何表现?含笑应对问她一切都好吗,还是微笑寒暄几句就转身离开?转身离开又会不会显得太刻意了些?如果和她聊天又该聊些什么?聊孩子聊生活?……如果她没去呢,他又该如何自处?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手,大学时那手指修长的双手,现在早已变成了浸着洗不掉的黑油的粗老大手。这样的一双手,这样的一个人,会不会让晓丽对他失望?或许他该永远不出现在她的面前,让他在她的记忆中一直美好下去……
他闭上眼睛。
他曾经以为他和晓丽的那段事早在他记性中烟消云散了。可是,他高估了自己,就在听到同学聚会的一刹那,他就慌了,因为她而慌了。他以为晓丽是一个影子,可是当这个影子渐渐在面前清晰起来时,他还会怦然心动,还会隐隐作痛。他还是他,那么她呢?大概早不是从前的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