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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二人之事,谁来与本王解释清楚!”曹林面色冷肃。
曹璺见父王这回是真动了气,怕他迁怒嵇康,抢着开口道:“父王,我……”
“王爷,在下自五年前得见亭主便一见倾心,再难忘怀,此生除了她不会再想他人。恳请您成全我一片痴心,若能得到恩许我定当倾尽全力,好好照顾她一生一世。”嵇康觉得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将早已在心里转了千回万回的话一口气道出。
谁知曹林听了更怒,英目圆睁:“好,好,这样大的事,你们竟然生生瞒了本王五年!那五年前,你二人又是如何遇见?”
“父王,嵇公子曾与钟会同阅太学石经,我们曾在那里相遇。”
“此事还牵扯钟会?”曹林眉头越皱越紧,“如此说来,你与钟会是知交。既是知交,又岂能夺朋友所爱?这般背信弃义之人,我岂能将女儿许配与你!”
曹璺知道父王最恨不讲道义的小人,见他对嵇康产生了误会,心想事已至此,若再瞒下去恐怕会更糟,便推开红荍对曹林拜道:“事已至此,女儿也不想再隐瞒,若说这其中有奸猾小人,却是另有他人。”她将自己与嵇康、钟会三人之事和盘托出。他们是如何定情,钟会又是如何破坏,前前后后一一道来。说到自己三次遇险都被嵇康所救之时,更是绘声绘色将险情大加渲染。
曹林在一厢听着,几次心惊,脸色数变,不由阵阵后怕,待听完全部实情已恍如隔世一般。他本以为女儿与嵇康不过是被彼此的才貌所吸引,互相倾慕,嬉笑之间轻许姻缘,却没想到他二人已经历了这么多生离死别,艰辛磨难,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易。他并非迂腐世俗之人,年少时也曾尝过情爱之苦。当年曹璺之母早逝,他也知晓与心爱之人永难相见是何等滋味。他知道,自己今日的决定是他二人最后的机会,成与败都在他一念之间。曹林轻轻一挥手道:“红荍,扶你家亭主坐下罢。”
“是,王爷。”红荍见曹林语气缓了下来,知道事情已有转机。
曹林长叹一声,对嵇康道:“贤侄,本王这女儿已一十八岁,早过了婚嫁之年,且曾被钟会退婚,说出去惹人笑话。本王与你父亲相识一场,岂能让嵇家蒙羞?不如你此次就在府上住下,本王再与你物色他人。以你的才貌,只要你看中的,上至公主皇女下至贵族千金,本王都能给你找来。”
嵇康微微一笑,拜道:“多谢王爷厚爱。无论亭主在世人眼中如何,我都视其如瑰宝一般,岂是那些公主皇女可以相提并论?”
“你虽不在意世人眼光,但你母亲、兄长未必如此。你父亲早逝,母兄将你抚养成人不容易,他们还等着你光耀门楣。若你不愿娶那些公主千金也可,我明日便上奏天子举荐你入朝为官。将来飞黄腾达,你母兄也可锦衣玉食,过上富贵日子。”曹林接着劝道。
嵇康又是一笑:“王爷不必挂心,我有手有脚,自能养家糊口。况且我母兄皆通情达理,不是那些市井小民,必不会为难亭主。若他们指望我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我也只好以己之力,尽力而为,岂能拿亭主作为交换?”
曹璺在一旁听着,觉得他这一番话不卑不亢,恳切至诚,料想父王应该满意。谁知曹林非但不喜,反而脸色大变,怒道:“本王好言相劝,你竟如此不识好歹。当日我女儿尚在闺中,你竟敢主动勾引,令她被人退婚蒙羞含辱,已是罪不可恕!今日若非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本王恨不得立时将你就地正法,碎尸万段!实话告诉你,任你如何巧言令色,本王绝不会将女儿许配与你,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否则本王随时可以将你问罪!”
此话一出,嵇康与曹璺都是一震,没想到情况会急转直下,闹到如此地步。曹璺再也坐不住,从椅子上颤巍巍站起身,跪倒在曹林面前:“父王,女儿此生非他不嫁。你若不答应,我只好削发明志,终生不嫁。”
“好,好,本王十几年来对你的养育之恩,竟然比不过此人三言两语!你不必再说了,来人,将此人给本王拿下!”曹林话音刚落,门外就有侍卫高声答应,准备推门而入。
曹璺扑到门前拦住侍卫,满眼绝望地看着曹林,随后默默地朝他磕了三个头,声音空洞:“父王,女儿没想到你竟会如此。既然你不愿成全,请恕女儿不孝。”言毕将袖中的七星宝刀拔出,扯起垂在胸前的长发,眼看就要挥刀斩断。
曹林大怒:“好,你既如此绝情,本王就当从没生过你这个女儿!”说着将腰间所佩的百辟刀一把抽出,寒光湛湛直朝曹璺而来。
嵇康见他父女二人顷刻反目,竟然举刀相向,登时万念俱灰,挺身挡在曹璺身前,面对刀锋将眼一闭,等着曹林两刀下去,他二人即可在黄泉相见。
两人皆已抱定必死之念,等着曹林裁决,却听“嘡啷”一声,曹璺手中的宝刀应声震落。睁开眼来,曹林已经将百辟刀收起,带着笑意俯视着他们。
“父王,你……”曹璺惊魂甫定,尚觉在梦里。
“你起来罢。”曹林左手将嵇康扶起,右手抚上曹璺头顶的黑发,责道:“你这丫头,竟敢拿刀威胁父王!若将这一头秀发斩断,日后贤侄不要你,父王可管不了,还不快起来。”
嵇康与曹璺乍听此言,都是又惊又喜,又怕是自己听错了不敢答言,傻傻地怔在当地。
曹林坐回桌前,对门外的侍卫道:“你们都退下吧。”又命人奉上茶来,将嵇康让至座位,见曹璺还是愣在那里一动不动,问道:“为何还不起来,难道是怪父王不成?红荍,将亭主扶起来。”
曹璺走回椅边也不敢坐稳,盯着曹林:“父王,你,你这是应允了?”
曹林饮了口茶,笑道:“怎么,莫非你改了主意,又不愿嫁给贤侄了?”
“不,不,女儿愿意,我愿意!”曹璺终于明白,曹林方才一番婉言利诱,疾言厉色,不过为了再试一试嵇康的真心。自己不知内情,一番削发明志倒帮他演足了一场苦肉戏。想起方才的险情,还有自己这五年来所经受的一切,一时间所有的痛苦、担忧、委屈、辛酸全都涌上心头,禁不住伏在曹林膝上泣不成声。
曹林也知道自己方才过火了,险些铸成大错,抚着曹璺的肩头道:“好了,好了,父王知道你受委屈了,莫再哭了。”见她还是收不住泪,犹自呜咽不止,只得对嵇康无奈道:“这女儿已被本王宠坏,你日后可要多多担待。”
嵇康忙起身拜道:“多谢王爷成全,我定会将她捧在手心,视若明珠!”
“还叫我王爷么?”曹林笑道。
“父王在上,请受小婿一拜!”嵇康连忙郑重施礼,对曹林深深一拜。抬起头来,正与曹璺盈满泪光的双眸相对,笑意自彼此嘴角徐徐绽放开来。所有情感,所有言语,都凝结在这一望之间。
三日之后,嵇康与曹璺在洛阳城郊的牡丹长亭作别。时值春夏之交,牡丹花皆已含苞待放,凝香吐露,俏立枝头。凤丹、赵粉、白玉、墨魁,各色花种争奇斗艳,一片玉白嫩粉,姹紫嫣红,映衬着亭中之人的明媚心情,分外娇艳。
“嵇公子,你此去定要早去早归。”曹璺柔媚一笑,声音甜美如蜜。
“放心,待我回去禀明母兄,便会着人前来送聘。下次相见,你便不能再称我为公子了。”看着她因羞涩而泛红的俏脸,嵇康伸手折起身旁一支先绽的牡丹,轻轻插在她的鬓边。这牡丹名为“雪映朝霞”,花开如绣球,白中透粉,恰如她的娇嫩肤色,两相映照,风华无边。
“嗯。”曹璺望着他的如墨双眸,柔情道:“我等着你。”
“照顾好自己。”抚了抚她的乌发,嵇康又凝视了片刻,转身走出长亭跨上白马,再一次朝亭中望去。曹璺与红荍一前一后立在亭边,目送离人。
“子期,咱们上路吧。”嵇康对身后的向秀言道,却不见他打马扬鞭。“子期?该走了。”
“嗯。”向秀收起目光,策马悠悠跟在他的身后,默默无语。
“还在想着她?”两人走出一段,嵇康忽得一问。
“谁?”向秀神情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