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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匹灰毛野狼正呲着獠牙对着曹璺,伺机扑上前去。曹璺躲在一株柏树后,吓得浑身发颤,花容失色。红荍战战兢兢地挡在她身前。看见嵇康出现,曹璺含着泪朝他狠狠地摇了摇头,目光中尽是诀别之色,显然是叫他赶紧离开,不要枉送性命。
嵇康朝她微微苦笑。无论是当初在洛水之中还是此时此刻,他都无法做到抛下她独自偷生,为何到了今时今日她还是不懂?也罢,就当为她做最后一件事,此事做完,无论是生是死,他与她都再无瓜葛……他打定主意,深深凝望了曹璺一眼,好像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随后悄无声息地从怀中摸出七星宝刀,攥在手中,俯下身子悄悄走了两步,转到野狼的侧后方。
曹璺没想到他非但不走,竟还打算舍命相搏,刹那间眼泪喷涌而出,两手紧紧捂住嘴,将哽咽生生压在喉咙中。
嵇康见那野狼已经俯下身子,后腿猛蹬,眼看就要朝她们扑过去,便一咬牙,将身跃起向那畜生猛地一扑,顺势举起七星宝刀在它的咽喉插下一刀。野狼受到致命一击,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嚎,转头便朝嵇康肩头狠狠咬下一口,狠戾之至,入骨三分,顷刻间鲜血喷涌而出。“呃……”他强忍疼痛,就势往地上一滚,举手朝野狼的左眼又是一刀。野狼吃痛拼命挣动,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咬上他的咽喉。几乎同一时间,岳山扑上身来,抽出腰间的马鞭一下子缠住那畜生的脖子,使出全身力气往后拖去,足足拖了一丈多远它才渐渐停止挣扎。再看被压在野狼身下的嵇康,已是浑身鲜血淋漓,分不清是狼血还是人血。
“嵇公子!”曹璺痛呼失声,扑上去将他抱在怀中,心疼得无以复加。嵇康身上虽伤但脑子还很清醒,强撑着一口气:“你,你快走,恐惊了狼,狼群……”
“我不走,要死便死在一起!”曹璺撕下自己的衣角,与红荍一起帮他包扎肩上的伤口。
岳山也怕惊了狼群,赶忙上前背起嵇康:“莫再多言,快跟我下山!”四人一路跌跌撞撞,终于下得苏门山来,见身后并无动静才放下心,心道方才的定是只落单的孤独狼。三人将嵇康安置在曹璺的马车上,又去旁边的百泉湖打水为他擦洗伤口,里里外外照料了半天却发现他虽止住了血,但浑身发烫,昏迷不醒,受伤的肩头开始一寸寸发黑。岳山忽然记起曾听人说,狼牙有毒,若不能及时解毒,则必须截断伤者中毒之处,才能保住性命。
曹璺听了此事,更觉心中绞痛,他是那样一个爱琴之人,若手臂有了残疾,日后该如何面对余生?想至此处,她恨不得把自己的手臂断了,也不愿让他损伤分毫。
几个人正在焦虑,一旁的赶车小童见曹璺身上掉落出一株草药,觉得新奇,便捡起来拿在手中耍弄,被红荍看在眼里,不由灵光一闪,抢过来道:“这药是那老神仙所赠,想必定有奇效,我们现下别无他法,不如先试试看。”曹璺与岳山都点头称是,几人便将草药用清水煮了,一半喂给嵇康服下,一半捣碎敷在伤处,半个时辰之后,肩头的黑毒竟果然消退下去,脸上也渐渐开始恢复血色。
一直熬到入夜时分,嵇康才渐渐退了些热度,幽幽醒转。朦朦胧胧地看见一人守在身边,云鬓不整,花容无颜,一双美目哭得红肿不堪,正盯着自己的伤口默默垂泪。
“别,别哭。”
曹璺见他醒来,泪光闪动:“你醒了,觉得好些了么?渴不渴?”说着探身到马车外,让红荍送了些水进来,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几口,又道:“你饿不饿,岳山正在烤东西,我去看看好了没。”说着就要下车去。
轻轻扯住她的衣袖,他虚弱道:“别走,陪着我。”
她回过头来,两行清泪再一次潸潸而下:“嗯,我不走。”她坐回嵇康身边含泪望着他,眸中千言万语,却是无语凝噎。
“……为什么?”过了许久,二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的竟是同一句。
“为什么,又一次舍命救我?”她不明白,既是如此在意自己,为何要毁弃约定,另娶她人。
“抛下你,我做不到。”
“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还要娶她?”
“她,哪个她?”
“你何须再隐瞒,我已见过你的妻子。她,她生得很美……”
“妻子?我,我哪来的妻子,咳咳咳……”嵇康不知此话从何说起,一口气岔住,不住咳嗽起来,牵动了肩上的伤口,疼得说不出话来。
“你别激动,都是我不好……”曹璺一阵心疼,忙上去轻抚他的胸口,帮他止住咳嗽。
嵇康稍稍缓过一口气,一把抓住她的手,凄声道:“你听何人说我有了妻子?又在哪里见过?”
曹璺见他言辞恳切,神情凄苦,心里疑惑起来:“两年前,我与红荍曾到山阳找你,路上遇见一位少妇,她手中的丝帕上绣着你所作的情诗。若不是你的妻子,她怎会有那样的信物?”
嵇康听她言之凿凿,心中略微明白了些,不由一阵寒心。他没想到曹璺竟如此不信任自己,仅凭一首情诗便妄加揣测。闭上眼缓了一会,他叹了口气道:“我并无妻子,那情诗是赠予好友吕安的,你所见的少妇便是他的夫人。”
曹璺蓦地瞪大一双美目,眸中流光溢彩,又惊又喜:“你,你还未娶妻?”
“我心里,从始自终就只有你一人。”
“嵇公子……”曹璺抑制不住心头的喜悦,握住他的手正要说话,却见车帘忽得被人一把掀开,一个人愣愣地注视着他二人。曹璺不由得浑身一颤,松开了手。嵇康也朝那人看去,三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都是深深一惊。
“璺儿,我来接你。”帘外之人正是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