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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被众多内侍宫人簇拥着的纪太后眉头紧皱。她没有想到,这分明是自己临时决定,夤夜突袭的行动,要的就是快准狠,可不但第一时间就被人发现,而且还竟然被直接嚷嚷了出来。但是,当听到高廷芳的嘲讽时,纵使她已经觉察到今夜之事恐怕会有很多麻烦,仍是不禁恼羞成怒。她这一年以来也曾经无数次后悔过和韦家鹬蚌相争,结果却让异军突起的皇帝渔翁得利,可她从没有打算认输!
于是,凤眉倒竖的纪太后当即喝道:“你这假货倒是好一张利口!给我砸开门进去,谁能拿住这个假冒的南平王世子,赏金千两!”
“皇上尚未有定论,刑部、御史台、大理寺尚未三司会审,太后便口口声声说我是假的,不觉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不等外间有所回应,高廷芳就提高了声音道,“赏金再丰厚,也要有命去拿!太后若执迷不悟,那么就不要怪我鱼死网破,放火烧了这飞香殿!”
纪太后平生除却面对皇帝的时候,哪曾遭受过这样赤裸裸的威胁,此时更是惊怒交加,尤其是看到左右那些内侍面面相觑,原本挥舞棍棒打砸门窗的动作也纷纷停下,她不禁厉声叫道:“苏玉欢,你是南汉容侯,莫非也想陪着一个假货殉死?他身边不过只有两个不谙武艺的近侍,你若能把人押出来,便是大功一件,我保你……”
“谁稀罕什么大功?”苏玉欢见洛阳和疏影齐齐扭头看自己,只觉得自己被人小看了,不由恼羞成怒地打断了纪太后的话,“男子汉大丈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我苏玉欢向来光明磊落,才不会做这种出卖朋友的荒唐事!”
纪太后终于完全被激怒了,然而,就在她打算不顾一切下令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她心里咯噔一下,只以为是皇帝竟然这么快就闻讯赶到,连忙转过了身子,打起精神准备面对。可不多时,冲进来的却不是她意想之中的皇帝,而是一个十岁出头的童子一马当先,后头是零零散散五六个内侍。然而,只是第一眼照面,她就登时面色大变,整个人竟是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好几步。
尽管早就听说八皇子承谨酷似当年的怀敬太子承睿,她甚至还拿此教训凉王,道是不要输给一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可她却还是第一次真正面对那张几乎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一时间不禁生出了一种狂乱的错觉。
那个孩子,那个曾经叫过她祖母的孩子竟然真的死而复生了吗?
黑夜之中,虽说有火把和灯笼照亮,但承谨依旧没有看清楚纪太后那如同鬼魅一般的苍白脸色。再加上他更着急的是高廷芳的安危,此时甚至顾不得向纪太后行礼,想都没想就直接飞奔到了飞香殿前,怒声呵斥道:“南平王世子是父皇留在宫里的贵客,你们想干什么,谋逆造反吗?给我退下!”
尽管承谨身材矮小,但此时的他身穿皇子冠服,口气严厉,不容置疑,挥手赶人的时候更是气势汹汹,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内侍竟是被他的气势所慑,情不自禁地被迫退了几步,不知不觉回到了纪太后身边。然而,承谨身边的那些内侍却没有这位八皇子的底气,当发现要对上的竟然是纪太后时,敢于跑去和承谨会合的只有寥寥两人,剩下的三个甚至不由自主往后退到了院门边。
飞香殿中,当高廷芳听到承谨的声音时,整个人就一下子呆住了。不论之前洛阳的吼声在这寂静的深宫中能传得多远,承谨住的观文殿在贞观殿西边,飞香殿则几乎是在贞观殿东边,也是整座紫微宫的最东面,哪怕承谨听到动静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这也是绝对来不及的。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承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到了纪太后要对自己不利的消息,这才在大晚上甘冒奇险,只带了这么寥寥数人就赶了过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立时对洛阳低声吩咐道:“移开东西,开门,我要出去!”
洛阳顿时大惊失色,苏玉欢也慌忙劝道:“高大哥,你不能这么鲁莽。纪太后人多势众……”
“承谨冒冒失失跑了过来,却不知道他自己对纪太后来说,也是眼中钉肉中刺。若是他因为急于救我有什么万一,我就算今天毫发未伤,日后怎么过得了自己心里这一关?”高廷芳见洛阳咬着嘴唇一动不动,不由得面色一沉,竟是也不再支使他,不由分说上前亲自去搬动那些桌椅。就在他用力推开一张高几时,就只听旁边砰的一声,他侧头一看,却发现是疏影用力踢开了一张凳子。下一刻,小丫头更是用力将那张她之前睡过的软榻给推了开去。
“八殿下是好人。”疏影对高廷芳笑了笑,满脸的支持,“不只是世子殿下,我也很喜欢他,不能看着他被人欺负!”
高廷芳哈哈大笑,见洛阳终究还是气鼓鼓地过来帮忙,苏玉欢虽是磨蹭了一下,却也唉声叹气地加入了进来,他只觉得心头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暖意。然而,一面加紧挪移东西,他一面竖起耳朵倾听外间的动静。须臾,他便怒容满面,若非东西还没完全搬开,他眼下也正处于服药之后的虚弱期,只怕他就直接破门而出了。即便如此,他仍是打手势吩咐三人赶紧把最后一张沉重的案桌搬开。
门外纪太后听见了里头正在搬动东西的巨大噪音,只以为高廷芳等人是在继续把各式各样的家具陈设拖到门口,从而负隅顽抗,阻挡别人破门而入。她在最初看到承谨的心慌惊悸之后,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见承谨张开双臂挡在那里,身边不过只有两个内侍,她不禁冷笑道:“好,真是好!没想到你倒敢在我面前摆皇子的威风!你既然不讲孝道,公然顶撞我这个祖母,那我也不用讲什么慈爱,来人,将八皇子承谨拖下去,杖二十以示薄惩!”
承谨只觉得牙齿咯咯打颤,双腿直发软,不知不觉往后退去,可是,当后背贴到飞香殿大门时,自知无路可退的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挺直脊背,冲着满脸不怀好意逼上来的几个内侍怒喝道:“太后娘娘是儿臣祖母,儿臣本该礼敬,但您深夜闯宫,于法无据,于理不合,儿臣虽是孙儿,但我没有错!”
“说得好!”
承谨只觉得背后陡然一空,整个人一下子往后倒去,他本以为会重重跌在地上,却万万没想到,自己一下子倒进了一个温暖的怀中。当后头那双手扶着他的肩膀,使他站直身体的时候,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当发现真的是高廷芳时,他先是心头滚热,随即就忍不住失声惊呼道:“高大哥,你怎么能出来?你快进去,我不会让别人害你的!”
“哪怕那个人是当朝太后,你名义上的祖母?”
听到高廷芳这带着几分冷意的声音,承谨为之一呆,但目光旋即便坚定了下来,再次回过头来直面脸色铁青的纪太后,毫不迟疑地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太后娘娘做得不对,我就是拼死也要拦着!”
高廷芳竟然会现身出来,纪太后自然颇为意外,但此时听到这对话,她却是怒极反笑:“好,好,一个是假冒南平王世子的狂徒,一个是不忠不孝的皇子,你们两个既然狼狈为奸沆瀣一气,那就别怪我心狠!来人,将承谨和高廷芳一并拿下,如有反抗,杀无赦!”
纪太后身边的内侍监何德安朝身后隐蔽地做了个手势,就只见四个宦官如同鬼魅一般,倏然前冲了上来,明显和之前那些一味用蛮力打砸的家伙不是一个层次上的。而高廷芳自始至终都没有在意那些手持棍棒的宦官,目光一直都放在纪太后和何德安身上,因此当这几人动作的时候,他几乎想都不想就拖着承谨后退。几乎与此同时,洛阳和疏影前冲挡在了他和承谨身前。
作为高廷芳身边的两个近侍,洛阳和疏影早就为人熟知,尤其是在卫南侯府高廷芳遇刺的那一次,两人全都没有反应过来,疏影捧的剑还是装门面的钝剑,此事一度成为笑话传开了,因此四个内侍哪里把他们放在眼中。可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本以为不过螳臂当车的两个小家伙,却在他们冲到近前之后齐齐大喝了一声,竟然丝毫无惧,手上赫然使的是同一套贴身肉搏的小巧功夫。
四个内侍全都是纪太后二十多年前进宫时带进来的,是纪家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死士,纪太后多年安居仁寿殿从不担心刺客,正是因为有这批人在,此时此刻看到洛阳和疏影以二敌四,竟然分毫不落下风,她意识到高廷芳之前竟然一直都雪藏着两个高手,心头的惊怒可想而知,当机立断地喝道:“其他人都是死的吗?还不给我拿下他们!”
直到这时候,其他内侍方才如梦初醒,慌忙一窝蜂似的冲了上来,然而,洛阳和疏影死死占据飞香殿门口,两人当关,后头四个高手尚且难以突破,更何况那些内侍?这些人也只能乒乒乓乓乱砸一气,间或有人运气好挨着洛阳和疏影一点边,也都被那激烈的打斗给磕着碰着甩到了一边去。而苏玉欢见势不妙,干脆也上前帮忙,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加入那最激烈的战团,可凭着他的身手,三两下把那些内侍给扫出去还是相当简单的。
承谨则满脸崇拜地盯着洛阳和疏影,越看眼睛瞪得越大,突然就只听高廷芳在他耳边问道:“是谁告诉你纪太后到我这里来的?”
“是韦大哥……”承谨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可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这是出卖了韦钰,不禁大为后悔,连忙补救道,“韦大哥只是告诉我这个消息,是我自己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