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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戚云舒睡得很沉,似乎是累极了。
沈墨站在一旁看着抱着自己手的戚云舒,心情越发复杂,戚云舒抱得太紧,就像是生怕他会丢下他走掉似的。
沈墨在床边坐下,他静静地看着戚云舒的睡颜。
戚云舒的头就靠在他的手肘边,一头青丝凌乱的散开,犹如化开的墨。
他脸色惨白,眉头微微蹙起,似乎肚子还在难受,但泛着青白的嘴角却微微勾起,似乎遇到什么开心的好事。
沈墨以前从未如此仔细的打量过戚云舒,也从未把他当做双儿去观察,如今细看,沈墨发现戚云舒身上其实挺多地方都与双儿相符。
戚云舒皮肤白皙而细腻,身形也并不是那种人高马大的类型,他整体骨架偏细,特别是手腕与锁骨处那种感觉十分明显。
他卸去戚当家的外衣,闭着眼蜷曲起来时,就跟只猫儿似的,让人忍不住想摸上一摸。
沈墨并未去动戚云舒,他等戚云舒睡熟了,缓缓地把自己的手从戚云舒怀中抽了出来。
沈墨起身,站到床前。
床上,戚云舒似乎察觉到他的离去,眉头聚拢,面露不安之色。
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管家和那大夫一前一后跑了进来。
进门,见进屋里有人,两人都是一惊。发现站在屋里的人是沈墨后,管家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复杂。
他原本还颇为喜欢沈墨,觉得沈墨年少有为为人也讨他喜欢,他曾经还遗憾,还曾觉得若是沈墨和戚云舒能走到一起就好。
如今知道戚云舒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沈墨的,管家一时间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戚云舒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喜欢上沈墨,甚至还怀了他的孩子。他看着戚云舒长大自然是心疼戚云舒,但要说讨厌沈墨,他也没有理由。
“他怎么样了?”打破沉默的是大夫。
他放下药箱,走到床前,伸手去探戚云舒的脉搏。
“我来的时候他还醒着,刚刚才睡了过去。”沈墨退至一旁让开地方。
管家听说戚云舒是自己睡了过去,他忍不住松了口气,能睡着就说明情况还不算太糟。
管家叹息一声,他对沈墨做了个请的手势,“沈公子,当家的身体不适无法招待了,你若是有事可以告诉我,等他清醒我代为转告。”
管家送客的意思十分明显,沈墨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戚云舒,他向着门外走去。
沈墨出门,管家关上房门,急匆匆地回到床前询问那大夫情况,“他怎么样了?”
大夫并未回答,他静静把脉,片刻后换了一只手,似乎有些不大确定,来回这么两趟后他才停下动作。
见大夫这副模样,管家急了,他离开的时候戚云舒痛得在床上打滚,那情况怎么看都不正常。
“大夫,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尽管说。”管家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
他是看着戚云舒一天天瘦下去的,以前不知道原因,如今知道了,他心里也更加难受起来。
戚云舒是戚家老爷纳的双儿生的,因为是双儿身也因为他母父是双儿,所以他从一出生就不被喜欢。
偏他上面还有着三个备受宠爱的男儿身的哥哥,这也就让他在戚家越发没有存在感,形如透明。
当初戚老爷子在过年时带着全家人外出游玩,连他母父和当时的管家都带了去,却就是不曾带他。
戚云舒从小便在这样的情况下长大,他也明白自己不被喜欢,所以从来不曾吵闹。
大过年的被留下,他也乖乖的不曾闹,只在夜里偷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戚家的噩耗传来时,管家当时就懵了。原本戚家的下人以及那些亲戚涌进戚家大院哄抢时,管家都只来得及护着戚云舒。
也好在他们住的这院子本来就没什么东西,那些人来了两趟后就彻底没了兴趣。
戚家散了,戚家那些亲戚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戚家的作坊上,一个个的争得面红耳赤,戚家一家子的尸体却就那么摆在祠堂里发臭。
戚云舒那会儿才十三不满,哭红了眼睛哭沙哑了喉咙却毫无办法,只能一边看着那些人疯了似的争吵不休,一边担心害怕接下去的日子该怎么办。
他是双儿,戚家原本待他虽然算不得好但也不曾饿着他,如今戚家没了,他变成孤身一人,一个无父无母的双儿日子会有难过煎熬自然不言而喻。
管家当时也慌了,那样的情况下他一个和戚家无亲无故的双儿下人根本说不上话,更没有办法为戚云舒保住哪怕一点家产。
后来在祠堂的恶臭都已经熏人时,戚老爷子曾经的友人找上门来,帮着筹了点钱好歹是把人葬了。
尸体下葬完,管家正不知如何是好,戚云舒却抹干净眼泪站到他面前,说要学习经商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那会儿戚云舒才十三不到,还是个孩子,双儿的身子让他比同龄人都要矮瘦,再加上那哭红的眼睛沙哑的声音,管家当时也只是心疼才应下说会帮忙。
却不想戚云舒是当真。管家当时也无其它生路,只能随着他一搏。
戚云舒主动找了戚老爷子在世事曾经走得比较亲近的一些友人,腆着脸去求人,好歹是筹了些钱,然后便带着他开始四处奔波。
戚云舒那会儿还小,没人会跟个小孩谈生意,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他按照戚云舒的意思代为出面去谈。
那时他们手上资金有限,也没有固定的销路,再加上两人都是双儿其中一个又还是小孩,很多事情不方便,几乎是寸步难行。
但就是这样的情况下,戚云舒却慢慢摸准了门路。戚云舒做生意的能耐也是在那时候开始显现。
就这样,两人四处奔走摸爬滚打了一年,到年尾时才总算是攒了些钱。还了当初借的还剩了些,也算有了本钱。
那之后戚云舒的生意慢慢做大,虽然期间也不是没有吃过亏,但磕磕绊绊的下来到底还是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然后便是戚家那些亲戚的事,对那些人管家自然喜欢不到哪里去,他看着戚云舒一点一点拿回曾经属于戚家的东西,心中既是高兴又是难过。
外人都道戚云舒手段厉害,说他冷酷狠戾,却没一个人知道他这么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之后几年,戚家在业内的生意与地位逐渐稳定,管家慢慢的也就松了口气,他由衷的替戚云舒感到开心。
本来一切都好了,可偏偏又出了这档子事!
管家看着在床上瘦得已经不成人形的戚云舒,哽咽着的喉咙都苦的发痛。戚云舒前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要受这种苦?
管家声音都哽咽,那替戚云舒看诊的大夫神情间却有几分犹豫浮现,他看了看戚云舒又再次替他把了会脉,这才回头看向管家。
“情况有些奇怪。”大夫不是很能确定。
“怎么个奇怪法?”管家如今最听不得这种话,戚云舒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奇怪?
“他肚里那孩子好像还没死。”大夫看了一眼戚云舒肚子的位置。
在此之前他一直认定那孩子已经没了生气,已经是个死胎,他也曾多次劝戚云舒把那孩子打掉,如今他却说那孩子好像还没死,这根本就是自掌嘴巴。
大夫脸色有些难看,但他到底还是个好大夫,并没有因为发现自己的诊断可能有错就隐瞒。
“你的意思是?”管家本来正伤心,听了那大夫的话,一时间连哽咽与难过都忘了。
“我之前为他把脉,他肚里那个一点动静都无。可刚刚我在替他把脉,却发现他脉相里那孩子好像并不是死胎。”大夫自己也不是很确定,那脉相实在太过微弱。
说是死而复生,倒更像是之前没死透,如今又缓过劲来,有力气折腾了,就可着劲的折腾,所以戚云舒刚刚才痛成那样。
管家愣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是好。
戚云舒一直不愿意打掉那孩子,他醒了若得知孩子可能还活着,他自然会开心。
他不用这样继续折腾自己,管家也替他开心,可这接下去怎么办?
戚云舒当真要把这孩子生下来?
戚云舒是隐瞒了双儿的身子作男人在经商,他不可能挺着个大肚子四处去谈生意,这事想要隐瞒没那么容易。
生意上的事情不好处理,这养胎的地方也不好选,戚云舒总不能就待在一个无人的院子里,足不出户直到那孩子出生。
就算他能在里面呆半年,呆到那孩子出世,这孩子的来历又要怎么解释?
戚云舒消失半年,再出现时身边就多了个孩子,就算借口说是戚云舒身边的人给他生的,他也完全没有理由消失这么久,毕竟又不是他自己生。
众人又不傻,恐怕很快就都会往这方面想。
管家心事重重,那大夫迟疑片刻后去拿了药箱,道:“我先回家给他配一些新的药出来,具体情况还得等情况稳定下来再说。”
之前戚云舒吃的药现在已经不再适合,药方得改。
管家连忙送他出门,门打开,两人动作却全都一僵,沈墨竟还站在门外未走。
刚刚管家送他出门只送到门口,至于沈墨到底走没走管家也不知道,他那时候也没有心思去管。
看到沈墨,管家与大夫两人对视一眼演起了戏,一番交代后,大夫急匆匆地回去配药,管家则是不安地看着沈墨。
“沈公子这是还有什么事?”管家问道。
刚刚管家与那大夫说话时压低了声音,外面应该听不清,但那人是沈墨,管家立刻就有些慌了。
“他情况怎么样?”沈墨略有些狐疑地看着面前明显在惊慌的管家。
管家与那大夫在屋里说的话沈墨并没有听清,他只隐约听见什么有力气闹腾,什么又有了动静。
“还没醒,不过大夫说情况还好。”管家见沈墨好像并未察觉,忍不住松了口气。
沈墨点头,他本没听清楚屋里的对话,可如今见管家这副模样他反倒开始有些怀疑,一般来说打胎后孩子没了会这样?
戚云舒最近一段时间消瘦虚弱得厉害,说他是因为打胎身体亏损沈墨能理解,可刚刚他却还一直捂着肚子叫痛,就和之前一样……
沈墨越过管家朝着屋里望了一眼,他心中有疑惑却并未再继续逗留下去。
他告辞,向着作坊走去。
一路上,沈墨都在想着这件事。
他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总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况且这整件事情说起来本就处处都奇怪,当初戚云舒与他树林相遇时的状况也是。
依他对戚云舒的了解,戚云舒并不是那种放浪的人,就算喝醉了酒也绝不会做出那种主动投怀入抱勾引人的事情。
但当时却确实是戚云舒主动,甚至还颇为热情磨人,这一点沈墨记忆深刻,即使他已经记不清那时候许多事情……
沈墨回了作坊,他交代了一番后,第二天便回了一趟小镇。
这还是沈墨离开之后第一次回来,重新回到镇上,沈墨立刻就找了之前那青楼里曾经见过的双儿。
见又是沈墨,那双儿立刻就防备起来。
沈墨却根本没与他客气,他深知对付什么人用什么办法,直接拿了之前他收钱的事情要挟,让那双儿说了当天楼里发生的事情。
那双儿不知沈墨为什么会对他们酒里加的助兴的东西有兴趣,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很多人都知道,他也答得爽快。
得到想要的答案,沈墨依旧留下一些碎银离去。
知道那天夜里戚云舒误饮下那酒的事情,沈墨确定戚云舒双儿的身份,也知道了那天夜里为什么会发生那荒唐的事情。
这解了沈墨心中的一个疑惑,也让事情变得越发板上钉钉,戚云舒就是那天夜里的人,他肚里曾经那孩子就是他的。
002
重新回到青城,他之前与那大宅院里的下人约定的时间到来,沈墨也不得不把注意力重新放到工坊的单子上。
沈墨之前就已经把那红松木的桌椅图纸画好,这次他带了图纸与工具一起过去,准备开工。
依旧是之前那偏僻的小院,沈墨到了地方后放下东西,立刻就去看那些红松木。
红松木的尺寸他已大概有数,但要做成成品中间却还有好多工序,从最初的画图到最后的组装雕饰,最快也要好几天的时间。
沈墨决定做的那桌椅,在雕饰方面沿用了之前的部分样式与类型,决定做成蛟龙的款式。
但是整个桌椅的部件与构造,沈墨却采用了榫卯的结构与一些他独有的手法。
红松木本少见珍贵,虽说这宅子的主人该是不缺钱,但沈墨还是选用了最能保持红松木完整的手法,这也算是对木料本身的尊重。
第一日,沈墨处理完所有料子,按照计划把它们裁成了方便使用的大小。
第二日,沈墨在木料上画出了那一套桌椅最为主要的桌案的图形,进行了一些加工处理。
第三日,沈墨开始处理那案桌的主要构件,把它们一一制作出来备用。同时也把几把椅子的图形画好。
之后几日,沈墨的工序一如之前枯燥而重复。
日复一日的独自一人在小院中作工,沈墨并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反倒是觉得轻松自在。
他前世虽然爱好木艺,但家境不算富裕的他,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需要兼顾工作来养活自己。
直到他后面逐渐能靠这东西吃上饭,他的时间才慢慢多了起来。
经历过早期那段艰苦的时间,沈墨更加珍惜这种能安安静静一心一意只为做一件东西的时光。
他每一个动作都尽善尽美也优雅而温柔,对于这一行的喜爱,都流露在神态动作间。
沈墨在小院中乒乒乓乓,稍远处的院子中偶尔也会传来一阵悠扬柔美的琴声,不过往往很快就会被沈墨锯子发出的声音打断。
如此折腾了几天,那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似乎是放弃与沈墨的锯子凿子对持。
沈墨并未怎么在意,但对方显然并不是如此。
就在沈墨的活快做完时,有天他隐约在门口方向察觉到视线,回头看去却只看到一道闪过的背影。
沈墨离开时询问那下人,才知道那人是这宅子主人的孩子,只可惜是个双儿,所以一直被养在后院这边。
那人只言片语说得简单,沈墨听着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在这宅子里面来来往往这么多次,沈墨也大概摸清楚他做工的地方是整个宅院最偏僻的地方,那边少有人来往,安静,不会打扰到人。
那人只因为是双儿身,即使是王爷国戚之子,也毫无地位,甚至在自己家里都只能住在那种偏僻的地方。
沈墨忙于作工,青城另一边,戚家宅院里,戚云舒最近一段时间气色却是逐渐变好起来。
那天戚云舒一觉睡醒后,从管家与大夫口中得知那孩子的事,他长叹一声,强压下胸腔里又开始蔓延的苦闷与酸涩,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知道孩子可能还在,戚云舒连日里阴霾压抑的心情散去,他推掉了生意上的事情不再出门,闭门在家中调养身体。
戚云舒心情好了,能睡上觉,也多少能吃些东西,几日下来脸上倒也渐渐有了几分血色。
戚云舒的状况好转,管家忧心忡忡间也跟着松了口气。他顾不上以后的事情与担忧,整日的围着戚云舒转,就想让戚云舒多吃些东西下去早一点养好身体。
戚云舒自己也有此意,沈墨都不想不做的他配合着多吃多睡,只差把自己当猪养。
戚云舒情况逐渐好转,但被他推掉的那些生意却逐渐累积,稍远些地方的还好,能用病作借口推掉,这近处的却推不掉。
余岩第三次来拜访后,管家实在无法,也只能带着他去见戚云舒。
余岩知道戚云舒最近一段时间身体不好抱病在床,他来这里也着实是因为手上有推不掉的事情。
进门,余岩打量了一番戚云舒,见戚云舒气色逐渐好转,他松了口气。
“是有什么事情?”戚云舒在床上,他背后垫着一个柔软的靠背,整个人以最舒适的姿势半坐半躺着。
“是关于沈墨的事情。”余岩说道。
戚云舒呼吸一滞,片刻的僵硬后他放松身体,“他怎么了?”
“晋王爷前些日子不是点他名让他上府去做一套座椅?桌椅已经快要完成,但昨日王爷府那边却传了消息过来,说是还有其它单子想一起让沈墨做。”
“其它单子?”戚云舒略有些不解,他不解不是因为有其它单子,而是余岩居然因为这个来找他。
余岩管理这附近的大作坊也已经有段时间了,他一直处理的很好,像这种小事余岩完全可以自己处理,没必要特意来找他。
“王爷府那边追加了一架古琴,应该是做给王爷家的小双儿的。”
晋王爷家有个双儿,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众人都不怎么关注罢了,毕竟只是个双儿。
“沈墨的意思呢?他如果愿意接手,那就让他去做,不用问我。”戚云舒道。
戚家大作坊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对王爷之流虽然有特殊待遇,但也要看工匠自己的想法,当然大多数工匠也都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拧不清就是了。
戚云舒答得理所当然,余岩闻言却有些茫然不解了,他问道:“沈墨不是要调走?”
戚云舒闻言猛地回头朝着他看去,他原本逐渐养出几分血色的脸,也在那瞬间变得惨白。
戚云舒嘴唇轻颤,半天却没能发出一个音来。他握紧的手松开又握紧,直到被指尖刺破的掌心都痛得麻木。
沈墨要调走?
他要调到哪里去?
什么时候的事情?
戚云舒脑海中有情不自禁浮现出那天沈墨对余岩说的话,他的事情沈墨不想知道,他们之间也本不是多好的关系。
戚云舒努力放缓呼吸,让自己不要为此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可他的努力全都是枉然,那些话就如同铁锥般不断钻进他心里。
沈墨来戚家谋事本就是为了他自己的目的,戚云舒也再清楚不过,如今沈墨要走他也找该料到,又有什么可惊讶?
想着沈墨那天脸上的冰冷,再想着余岩的话,戚云舒咬紧牙关,胸腔中却还是涌出一阵苦闷痛苦的情绪来。
戚云舒突然白了脸,余岩吓了一跳,“当家的你还不知道?可是那天沈墨问了我这边的地址,亲自过来与你说这件事情了啊?”
余岩还以为沈墨已经和戚云舒说好。作坊大师傅要调走是大事,他这边还有熊家的单子,需要时间准备。
戚云舒闻言,越发控制不住。
他死死咬住牙,血液的腥甜在他口中扩散,那份痛苦却如同鬼魅般凄厉地在他体内喧嚣,在他血管内沸腾。
因为孩子的事情,戚云舒最近这几日就如同在云端,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如今这一下却是直接从云端掉入谷底,摔得经脉经断骨肉成泥痛不欲生。
“当家的?”余岩犹豫要不要出门去叫管家,戚云舒的模样有些不对。
片刻后,戚云舒抬手轻轻放在肚子上,他嘴上道:“继续。”
余岩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沉默片刻,这才重新找回思路,他道:“沈墨若调走,这单子的事情就麻烦。”
稍作停顿,余岩又接着道:“而且看样子王爷似乎对沈墨颇为满意,这次的单子说是加的单子,但却有几分想要让沈墨与他家那小双儿接触的意思……”
后面的话余岩并未挑明,但他也已经说得足够明白。
晋王爷家有个小双儿,虽然因为不是男儿所以不怎么受待见,但到底也是王爷家的双儿,身体里也是流着国戚的血的。
他若许人,一般人自然配不上。但若要往好了说,双儿的身份本不受待见,就算说了朝中子弟,到头来也只不过就是个不受待见的双儿。
但沈墨不同,沈墨虽然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但到底不是朝中的人。
若是许给沈墨,沈墨必然不敢亏待他,而且沈墨也会因此而受惠,算起来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余岩来这里请示戚云舒,一方面是因为他知道沈墨要调走,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个。
沈墨若能被相中那是他的福气,可是沈家和戚家那些事情,也让他不得不来向戚云舒报告一声。
余岩纠结的是沈家与戚家的事,戚云舒脑海中却全是余岩那句‘接触’。
他知道沈墨有本事,却没想到居然如此有本事,只不过是去王府做几天工,就被王府家双儿相中。
戚云舒扯起嘴角自嘲冷笑,可露出的笑容却如同哭一般难看不成形,他与沈墨终究是不可能。
也许他应该祝福沈墨才是,毕竟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也能让沈墨离他的目的更进一步。
思及至此,戚云舒闭上眼,他此刻那满心酸涩嫉妒与痛苦的模样,丑陋可笑得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你去与他说,让他明日来见我,这些我会跟他说清楚。”戚云舒听见自己的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虽然徒劳但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已经崩溃的情绪,至少沈墨的孩子他要保住,这也已经是他仅有的东西了。
003
从余岩口中知道戚云舒要见自己时,沈墨略有些惊讶。
自从那日从小镇回来后沈墨就一直忙着做事,一直未曾见到戚云舒,如今要去见他,沈墨自然又忍不住想起那些事情。
沈墨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边宅院,再次过来他熟门熟路,在门口与开门的下人打了招呼后,便径直向着庆云叔住的院子走去。
沈墨到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是他从晋王府离开后。
戚云舒正坐在床上吃东西,他动作很慢,咀嚼得很是仔细,但看在沈墨眼里却有几分难以下咽的感觉。
戚云舒最近一段时间气色好了些,脸上看着有了点肉,可这依旧无法掩饰他脸上的病态与惨白。
“坐。”戚云舒见沈墨来了,抬手指了指一旁早已经备好的凳子。
沈墨走了过去坐下,动作间他注意着戚云舒面前摆放着的东西,那只是一些清粥小菜。
这些对于一个刚刚打胎完的人来说,未免有些太过清淡也营养不够。
戚云舒又喝了一口粥,有些痛苦地咽下后,这才让管家把东西拿走。
吃完东西,戚云舒漱了口,看向沈墨。
沈墨应该是才从晋王府回来,身上是还没来得及换的工服,袖口处也带着一点木屑。
这些并没有让他变得狼狈,他身上那淡淡的木香,反倒是让戚云舒有些喜欢。
“听说你想要调走,想好了要调到什么地方去了吗?”戚云舒把自己早就已经排练好的话说出口。
这话他早已在心里排练许多次,可话出口时,声音中却还是不禁带了几分颤抖。
好在他最近一段时间声音沙哑,不仔细听也听不出来,这么想着戚云舒自暴自弃,脸上的笑容也更浓几分。
沈墨倒是真没想到戚云舒找他来这里居然是为了说这个,但想想也明白,他要走余岩这边自然要提前做打算。
“我之前确实有这考虑,但现在已经改变主意,暂时不准备调走。”沈墨道。
他原本确实是准备调走,离得越远越好,但如今他心中依旧有疑惑不曾解开,而且戚云舒如今的模样也有些奇怪。
以他与戚云舒的关系,若他当真现在调走,有些事情怕是再没机会弄个明白。可有些事情沈墨必须弄个明白。
“不走?”戚云舒先是一喜,随即又重新跌回谷底,“你消息倒是知道得快。”
戚云舒没想到沈墨这么快就已经知道了晋王府的事情,也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快就做了决定。不过沈墨素来聪明,知道怎样做对自己最为有利也不足为奇。
戚云舒垂眸,借以掩去眼底深处支离破碎的自嘲与痛苦。他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已经带着淡笑。
他早就已经做了决定不是吗?他应该祝福沈墨,毕竟这是一件好事。
“什么?”沈墨莫名其妙,“什么消息?”
“晋王府的事情我不会阻拦你,也祝福……”戚云舒放轻语调,可那句话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戚云舒如此,沈墨却是越加莫名其妙,“晋王府出什么事了你要祝福我?”
是因为那套桌椅的事?沈墨倒是对那套桌椅颇为自信,可是也没有到需要戚云舒叫他过来恭贺祝福的程度。
“晋王府加单,让你去帮王府里那小双儿做琴。”戚云舒顿了顿,忍不住道:“我本还以为你不喜欢双儿。”
戚云舒看向沈墨,他只觉可笑,事到如今沈墨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笑完沈墨事到如今还装模作样,戚云舒心中又是一阵拧痛,他又何尝不是?
我本还以为你不喜欢双儿?
事到如今他与沈墨说这个做什么,沈墨喜欢不喜欢双儿都与他无关,就算沈墨喜欢双儿,那人也绝不会是他。
就算他能忘了他和沈墨是仇人的关系,沈墨也不可能忘掉。
沈墨皱眉,戚云舒疯了还是傻了?
“你难道不是因为他留下的吗?”戚云舒浅笑。
“谁?”
“晋王府那小双儿,晋王府都已经把单子下到我这里来了。”戚云舒笑得牵强。
“我与他素不相识,为什么要因为他留下来?”沈墨有些明白过来,戚云舒以为他不再想调走是因为那双儿?
他与那人甚至连面都没正式见过,他连对方是人是鬼都不知,他又为什么要因为那人留下?
“而且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喜欢双儿?”沈墨眉头轻蹙。
在这世界,双儿确实地位低微,但这并不代表他也能把这一切当作理所当然。
至于喜欢不喜欢沈墨倒还真说不上,他没有理由去讨厌双儿,自然也没有理由去喜欢上。
比起喜欢又或者讨厌,沈墨心里同情的份量倒是更多些,但也仅止于此。
他没有能力去改变这整个世界对于双儿地看法,他唯一能做到的就只是管好自己,不去因为双儿这个身份而伤害。
戚云舒被沈墨问得愣住,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
沈墨还不知道这件事?而且沈墨那一句反问什么意思,他不是一直不喜欢双儿吗?不然之前为何满脸冷漠嘲讽?
“你不讨厌双儿?”戚云舒怔怔地问道,他已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一直以为沈墨不喜欢双儿,不只是他,连他肚里的孩子也是。
“我为什么要讨厌?”沈墨反问。
戚云舒哑然,片刻后他又听见自己的声音,“那如果你的孩子是个双儿,你也会喜欢吗?”
沈墨眉头微皱,他再次反问:“我的孩子,我为什么会不喜欢?”
只因为那孩子是双儿,不是男子,所以他就不会喜欢?凭什么又为什么?
都是他的孩子,于他来说没有任何不同,他为什么要去讨厌其中一个?
沈墨心中正隐怒,便猛然间反应过来,难道戚云舒擅自打掉那孩子是因为觉得他不会喜欢双儿?
察觉到这可能性,沈墨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就如同一把直直的冰刃刺向戚云舒。
戚云舒自己就是个双儿,为什么却可以因为这样荒唐的原因,做出这样荒唐的决定?
戚云舒并未察觉,他神情呆滞地望着面前似乎有些生气的沈墨,沈墨不讨厌双儿?
那瞬间戚云舒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砰砰砰的声音一下一下的越来越响,震得他耳膜都嗡嗡作响。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戚云舒不语,沈墨却在沉默当中联系戚云舒之前说的话,逐渐明白了一些事情。
戚云舒今天特意叫他来这里,还说什么祝福不阻拦的,是因为误会他对晋王府里的小双儿有意,以为他不再调走是因为那双儿?
双儿,祝福,再加上那个什么‘本以为你不喜欢双儿’的话题,沈墨莫名想到一种可能。
沈墨打量着面前的戚云舒,他若有所思,片刻后在戚云舒逐渐回神时,他问道:“你这是在吃醋吗?”
如果不是吃醋,戚云舒作什么一副可疑的刻意的故作大度的模样?
戚云舒两只眼睛瞪大,他怔怔地看向沈墨,一张脸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从耳朵尖红到了脖颈。
被沈墨如此突兀直白的点破心思,故作镇定的戚云舒浑身都开始滚烫,脑子里更是如同烧开了的开水般沸腾不停。
他想要移开视线,他知道他不能再与沈墨继续对视,可他的眼睛却像是在沈墨脸上生了根,他根本无法做到。
“没有,我为什么要吃醋?”戚云舒窘迫的僵在原地,放在一旁的手都不禁拽紧被褥。
沈墨把戚云舒所有的表情与小动作都尽收眼底,也包括他眼底深处的那一抹慌乱。
话音落下,不等沈墨开口,戚云舒就又赶紧说道:“我一个大男人,干吗要吃一个小双儿的醋?”
说话间,戚云舒还把胸口往前挺了挺,似乎要证明自己是个男人。
沈墨挑眉,大男人?
沈墨停在戚云舒脸上的视线下移,落在戚云舒挺起的胸口上。
略显清瘦的身板,过分白皙细腻的皮肤,再加上那张胀得通红却依旧带着几分病态的好看的脸。
他原本还不觉得,如今却是怎么看戚云舒都像个双儿。虽说双儿在沈墨看来也是男人,不过在戚云舒身上,沈墨却逐渐发现些不同。
事到如今,沈墨也已经无法只把他当作是个和自己一样的男人。
“我怎么知道你一个大男人干嘛要吃一个小双儿的醋?”沈墨向后靠去靠在了椅背上,他不紧不慢地反问:“你没吃醋你慌什么?”
戚云舒一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慌张的模样已经暴露,他眼睛瞪圆,半晌说不出话来。
比起心中的慌乱,戚云舒倒是觉得面上烧得更慌,在沈墨面前,他有一种无从遁形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又码字到四点,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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