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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和煦的阳光透过稠密的树叶洒落下来,在地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盛夏时节的空气中都带着几分炎热的气息,戚云舒却只觉手脚冰凉。
戚云舒麻木的向前走着,只想快些离开这个地方。
沈墨的话清楚地烙印在他脑海中,那被烙铁灼伤的感觉,让他都喘不过气来。
戚云舒快速向前走去,离开作坊大门,戚云舒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去。
他努力无视那越发让他喘不过气的痛苦感觉,但一切都是徒劳,离开大作坊远离沈墨后他并没有觉得松了口气,反倒是越发难受起来。
沿着街道,戚云舒拐过拐角,他走到无人的巷道,再也撑不住,扶着墙壁蹲了下去。
戚云舒蹲在墙边,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已鲜血淋漓,所以才会连呼吸都让全身痛不欲生。
那种感觉就如同浪潮一般对着他不断冲刷过来,让他的心脏都被桎梏住,让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他一直都明白,沈墨说的没错,他们本来就不是多好的关系,他也早就已经知道他和沈墨之间是不可能的。
可即使如此,他也一直在自欺欺人,总觉得事情还没发展到那一步。
如今亲口从沈墨口中听说他关于两人间的看法,戚云舒觉得他应该认清事实才对,可为什么他反倒如此难过?
巷道中有人走过,那人见他蹲在地上好奇地望了两眼,便自己走开。
戚云舒深吸一口气,他扶着墙站了起来。
他是戚家家主,是戚云舒,他不能在这里如此失态,不然若是被认识的人看了去那还不得被笑话?
戚云舒向前走去,一步,两步,才没走出多远他却又蹲了下去。他无法不去想沈墨刚刚说的那些话,也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蹲在地上,戚云舒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他那张平日里外人见了都要称赞一声漂亮的脸如今尽是痛苦之色,再加上那无法掩去的病态惨白,他笑得比哭都难看。
戚云舒蹲在地上,他张了张嘴试图发出声音,但到头来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也不知多久,后戚云舒才总算又站了起来,他重新回到街道上,麻木的向着如今住的院子的方向走去。
作坊中,熊雷看了看戚云舒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身后的工坊,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先回家。
沈家和戚家的事情,不是他一个外人能插得进去的。
工坊门口,余岩面露诧异,他隐约察觉到一些不对但又说不上来。见沈墨进屋去忙,余岩想了想之后也回了自己的院子。
没有叫到人,余岩正琢磨怎么跟戚云舒解释,进门就发现戚云舒已经不见。
余岩问了其他人,得知戚云舒已经离开作坊回去,他也越发弄不明白两人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交流会后只隔了一日,余岩那边就传了消息到沈墨这里,说是之前那个神神秘秘的男人的人在门口等着。
沈墨接了那男人的单子,之前戚云舒也已经与他说过,这单子需要上门。
得知那人的人已经到门口,沈墨收拾了一下东西提着工具包便过去。他到时,余岩居然也在,而且看样子余岩对那下人似乎还颇为恭敬。
见余岩对那只是过来领路的下人都如此态度,沈墨也越发小心谨慎起来。
他之前从戚云舒的态度,就已经看出那男人恐怕身份不低,但如今看来恐怕比他想的还要高些。
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那人让沈墨上车。那人带着他坐车走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停下马车。
下车后,那下人又领着沈墨走了一段小道,这才在一个大院子的后门前停下。
沈墨对青城不熟,再加上这里又是后门没有牌匾,沈墨根本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下人敲了敲门,马上就有人开门。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一身侍卫服饰的男人,而他这样穿着的在旁边还有好几个,看样子应该是在这边看门的。
这院子很大,沈墨跟着那下人在里面绕了有段时间,才总算是被带到一个小院前。
“东西已经在里面了。”那下人在院门前停下。
沈墨看了他一眼,见那些人不准备再带路,他自己走了进去。
这院子应该是收拾过,就单独给他做工用,位置有些偏僻,也省得做工时发出的声音吵到人。
小院往里,堂屋里,那神秘的男人之前说过的红松木已经摆在那里。
整体数量不算多,但做一套红松木的桌椅是足够了。
沈墨进门,他放下工具包伸手敲了敲那些红松木,听了听声音。
红松木木形挺拔而顺直,木质轻软结构细腻,纹理密且直,整体来说形色俱美,再加上又不容易变形还十分耐腐朽,所以一直颇受喜欢。
那料子还是整料,一个人都抱不过来的大小,还带着部分皮,看样子是阴干后直接就送到了这里。
老料少,这样的料子就更难得了,因为这已经不是只要有钱就能弄到手的,还得有一定的门路。
沈墨看了看那料子,一边打量也一边在脑海中构图,这料子难得他自然不能浪费糟蹋了。
那人只说是做一套红松木的桌椅,却并没有给出明确的条件与要求,看样子是准备让沈墨自己发挥。
没有要求,这看似简单,但是这种情况下想要做出让对方满意的款式,那就更加不容易了。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恶偏好,就算沈墨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一套让他自己满意的东西出来,对方也未必能喜欢。
沈墨并没有急着动手,他把那红松木料子的大小与尺寸都记下后出门去,找了侯在门边的那领路的下人,让他带他去看看这府里其它的家具样式。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沈墨会提这样的要求,他愣了愣后让沈墨先回院子等候片刻,他让人去请示一下再说。
沈墨的要求并没有被驳回,那下人很快就带着沈墨去了院子里的书房,让沈墨看了看书房里之前的那一套桌椅的样式。
书房里原本的那一套桌椅也是好料子,款式以雕刻为主,特别是桌子的四只桌脚,都被做成了蛟龙的浮雕样式。
看到那桌椅,沈墨测量了一下大概的空间,又看了看书房的布置,心中有了数。
他有数的不只是那桌椅的构图,也对那神神秘秘的男人的身份,有了几分明了。
这书房许多地方都用了蛟龙的装饰,笔墨纸砚都是上品,桌面上甚至还放了空白的折子帖。
若沈墨没有猜错,对方恐怕与上面那位有些血缘关系,是国戚,十之八九还是个王爷之流。
猜到那人的身份,沈墨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戚云舒的脸。能和这样的人物有来往,戚云舒这生意也算是真的做得够大。
沈墨之前选择来戚家谋事时,考虑到的就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因为只有戚家这种一方龙头的存在,才有可能接触到更有权势的客人。
也只有与这种人搭上线,沈墨才有可能尽快拿回沈家木场,否则就凭普通人家给的那点手工费,就算给他三十年他也未必攒得齐足够买木场的钱。
更莫谈戚云舒现在丝毫没有卖掉木场的打算,他想要拿回木场,困难恐怕也不只是在钱。
沈墨猜到那人身份,却并未点破,他又看了一会儿后便与那下人说要回去。
这活沈墨不急,也急不来,他得细细想一想构图再说。
跟着那下人离开的路上,沈墨正琢磨着那桌椅图纸的事,注意力便被一旁传来的一阵琴声吸引。
那琴声悠扬曲调婉转,抚琴人哀思的情绪似乎也附在那曲调里,让人情不自禁身陷其中。
听着那声音,沈墨有些恍惚,那曲调哀思不提,琴这东西对沈墨来说本也少见。
沈墨原本的世界不说,到这之后他也还是第一次听人抚琴。
沈墨放慢了脚步细细的听着那琴声,直走到渐渐听不见那琴声的地方,他才颇有些遗憾的收回心思。
那琴该是梧桐料子做的,声音清脆,是块不错的老料子。
只可惜没办法拿在手里亲自敲上一敲看上一看,不然他连那料子的年份也定能判断出来。
沈墨跟着那下人到了门口,与那人说了要画图纸的事,又与那人约定后天同样的时间在门口等,沈墨才被他又用之前同样的方式送回了作坊大门前。
与那下人分开,沈墨一边琢磨图纸的事情,一边向着工坊走去。
路上,沈墨恍惚间听见有人叫他,回头看去,叫住他的人并不是余岩也不是熊雷,居然是戚云舒身旁那管家。
见对方向自己走来,沈墨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你找我有事?”沈墨不解。
他与这管家的交流不多,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仅限于见过几次面,沈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叫住他。
“沈公子,这边的生活还习惯吗?”管家来到沈墨面前,他冲沈墨抱拳一礼。
沈墨狐疑地点了点头,“多少已经习惯。”
那管家原本还准备与沈墨聊上几句拉拉关系再说,几句话出口,见沈墨眼中有疑惑浮现,他迟疑片刻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是这样的,我有些事情想问问沈公子,不知道沈公子你现在方便不方便?”管家收了笑容后,脸上逐渐露出几分愁容。
“有什么事情你说。”沈墨心中隐有察觉,恐怕是关于戚云舒的事,只是沈墨也不知道对方有什么可问的,身为管家他肯定知道得比他多。
管家抬眸看了一眼四周,他们此刻正处于作坊大门与沈墨负责那工坊之间的路上,路上偶有行人。
“这边请。”管家张望一番后选定了不远处的一个仓库,他带着沈墨向那边走去,想要避开旁人。
沈墨跟上,很快两人便在仓库外无人的角落站定。
这仓库是用来堆放料子的,非常的大,也十分的安静。
因为这里面堆放的都是些木头,除了需要木头时才会有人过来,平日里是没什么人会往这边走的。
四周无人,管家脸上的犹豫和愁容越发明显,他道:“昨日里当家的来了这边,这件事情你可知?”
沈墨点头,余岩是跟他说过,但那时他们并未见面。
“昨日当家地回去时脸色就不对,进门之后更是就直接倒下了……”管家似乎回忆起当时的情况,脸色都变得发白。
昨天戚云舒回去时脸色十分难看,整个人摇摇欲坠,进门后管家还来不及询问他出了什么事情,他便直接倒了下去。
戚云舒倒得突然,倒下后更是面露痛苦之色,额间也满是冷汗,管家立刻被吓坏了。
他连忙叫了人把戚云舒送回房间,又派人去请了大夫过来。
戚云舒那种情况他一直都在怕会出事,如今他突然倒下,管家立刻就联想到一起。
大夫看诊完也证实了他的猜测,戚云舒之所以会突然晕倒,确实是因为他肚里的孩子。
戚云舒似乎是受到刺激,情绪波动极大,心气有损,导致又动了胎气。
002
戚云舒的身体本就已经差到极点,稍有不慎就会出事,这状况下还出这种事情,大夫与管家两人立刻就白了脸。
那孩子生死不明,戚云舒身体又一天一天的被拖垮,早就经不起折腾,就算那孩子现在掉了,那也非得要了戚云舒半条命不可。
戚云舒倒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两人在一旁守了一夜,都不敢和眼。
到早上时戚云舒依旧没有丝毫清醒的意思,甚至还开始发起了高烧,身体也微有些抽搐。
戚云舒如此,管家与大夫越发担忧起来。
大夫开了退烧的药,管家熬了药,可是戚云舒却根本喝不下东西,就算强灌进去没多久就又会被全吐出来。
拖到中午时,戚云舒不再呕吐抽搐,但也彻底没了意识。
若说之前他还只是烧迷糊,那这下就是彻底的晕死了过去,任由管家怎么叫,任由那大夫用针灸都没用。
眼见着戚云舒整个人都变得滚烫,脸色与嘴唇也越发没了血色,早已经急红眼的管家狠了心,让那大夫开了打胎的药。
如今的状况他已经由不得戚云舒继续折腾折磨自己,再这么下去,戚云舒自己都会出事,到时候说不定就一尸两命。
管家狠了心,熬了药,与那大夫一起要给他灌了进去。
许是因为还有所意识,管家与大夫动手时,戚云舒却挣扎着清醒过来。
迷迷糊糊间看到管家蓄着泪水通红的眼,猜到管家手里头的药是打胎药,戚云舒疯了似地摔了药碗,然后又是一阵催吐。
戚云舒才从昏迷中清醒,身体本就虚,这一阵催吐下来他已不成人形,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见戚云舒这副模样,管家哪里受得了,他红着眼眶上前帮忙。
看着戚云舒如此折腾自己,管家又劝又哄甚至出声哀求,可是沁园书却始终一言不发,只闭上眼静静听着。
戚云舒的性格管家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是那种做了决定就绝不会改的固执性子,正是因为知道,所以管家才急。
那孩子毫无生气,戚云舒这样固执下去,到头来伤害的全都是自己。
折腾到下午,戚云舒身体实在撑不过去又睡过去,管家才有了空闲。
有了空闲,管家便来了这边。
戚云舒的意思非常明白,那孩子他绝不会打掉,管家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他也只能来这边问问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戚云舒才如此。
那孩子从何而来,之前又发生了什么,管家至今不知道,但这一次,戚云舒却确实来了这边后才出事。
管家把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自然,他略去了戚云舒肚子里的孩子,只说是他操劳过度病倒。
话音落下,管家看向沈墨,“我知道昨天当家的是来找你的,余岩也说当家的来了作坊后他没有见过其他人……”
余岩告诉他,昨天戚云舒来了作坊后就问了沈墨的事情,知道沈墨不在他就一直在这边等着。
至于他什么时候走的余岩也不知道,只是两人似乎吵了架,沈墨态度一改之前。
管家语速放慢,他斟酌用词,“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我们昨天没有见面。”沈墨如实回答。
沈墨静静看着面前的管家,若是以前,听了这管家的话,他或许就信了。
如今知道戚云舒是因为打了胎,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才消瘦虚弱,沈墨眼底深处都凝聚出一层薄冰。
管家有些不信,能让戚云舒受那样刺激的人,必然不会是路上的行人。
管家犹豫片刻,他又问道:“是因为沈家和戚家的事情吗?”
这件事情无论是戚云舒还是沈墨又或者他,之前都一直不曾提起,至少不曾拿到明面上来说。
只是不说,却并不代表不知道不记得。那件事情管家再清楚不过,他甚至亲眼见证。
沈墨眉头微皱,不喜欢这样被人怀疑的感觉,但他也并不准备解释。
见沈墨如此,管家却误会,他越发有些犹豫地说道:“少爷他很是喜欢你欣赏你……”
这一点管家最清楚不过,他一直跟在戚云舒身边,还从未见戚云舒对谁如此上心。
沈墨听着那一句喜欢欣赏,面色更是冷了几分,他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戚云舒对他喜欢或者欣赏。
若当真喜欢或者欣赏,为什么还要瞒着他拿掉孩子?哪怕是提前告诉他一句也好,好歹让他知道他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但戚云舒这点权力都不给他,甚至在打掉他孩子时,还与他笑脸相对。
沈墨很想问上一句为什么,但是想想戚云舒的态度,又没开口。
沈墨脸色不好,管家自然察觉。
他反应过来知道是自己冒犯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道歉,“是我冒昧了,还请沈公子不要介意。”
与沈墨道歉完,管家又去了一趟余岩那边,始终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后,他往回走去。
戚云舒如今身边就他一个知情人,他若不在,戚云舒连喝口水都够不着。
管家紧赶着回去,心中却一直记念着沈墨的事情,之前余岩说沈墨和戚云舒吵架管家还有些不信,如今看沈墨这模样,管家想想却有些信了。
琢磨着沈墨态度的转变,再想想戚云舒去见沈墨后就倒下,管家步伐一顿,脸上流露出几分震惊之色。
管家回到院子时,戚云舒已经醒了,管家见状连忙去厨房要了些清淡的粥过来。
戚云舒并未吃下多少,小半碗不到他就放下了勺子。
管家难得的没劝,他把东西收走后回屋关上门,然后站到了戚云舒面前,“少爷,你老实告诉老奴一件事情。”
“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沈墨?”管家紧张地注视着戚云舒。
戚云舒闻言,身体轻轻颤了颤,他想要开口反驳,可喉咙却在他听到沈墨这名字的瞬间便干涩到发痛。
戚云舒沉默不语,一直盯着他眼睛看的管家倒吸一口冷气,他嘴唇也跟着开始颤抖起来,“那……你肚里的孩子也是沈墨的?”
戚云舒越发说不出话来,他只觉得喉间的苦涩已经蔓延到全身。
“你们这是……”管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沈家和戚家的事情他都知道,戚云舒自然不可能忘记,就这样,戚云舒怎么就偏偏喜欢上了沈墨呢?
为什么偏偏就是沈墨?!
管家脑子里一片混乱,好片刻后他才缓过劲来,又问道:“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墨与戚云舒也不像是曾经好过,至于管家之前曾猜测的那混人对戚云舒用强的事情,管家又觉得沈墨不是那样的人。
可若不是这样,那这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情他还不知道。”戚云舒沙哑的声音在屋内传开,那声音沙哑虚弱得甚至连他自己都听不出来是自己的。
“他不知道?”管家情不自禁拔高声音,“那现在的情况……他也不知道?”
戚云舒都已经这般模样了,沈墨甚至都还不知道是因为他?
戚云舒看出管家的不能理解,他立刻道:“这件事情与他无关。”
“这怎么就能无关?”管家越发不能理解。
“这是我欠他的,是我欠沈家的。”戚云舒顿了顿,又道:“这件事也只是一场意外,他并没有对我做什么,不是他的错。”
那天夜里是一场意外,他怀上孩子也是一场意外,甚至就连他会喜欢上沈墨也是意外。
而这一切与沈墨无关,是他擅自就喜欢上的,总不能叫沈墨来负责叫他也喜欢上他。
“可是……”管家闻言哑然,心中却越发难受,越发心疼戚云舒。
戚云舒喜欢上了沈墨,甚至连说都不敢说。
“没有可是。”戚云舒看向管家,“这件事情不许告诉他。”
若是让沈墨知道他连他的孩子都一并害死了……
只一想到这可能,戚云舒胸腔中便是一阵剧烈翻涌的血气与苦闷。
戚云舒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腹中才平息的疼痛却又开始复苏。
“少爷?”管家立刻发现不对,戚云舒已经捂着肚子,看样子是又犯了。
看着戚云舒本就难看的脸色瞬间惨白,额上更是冒出一层冷汗,管家后悔起来。
他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他明知道戚云舒身体不好不能受刺激,居然还在这时候问这些话刺激他!
戚云舒抱着肚子蜷曲成一团低声哀吟起来,那熟悉的疼痛瞬间便吞噬他的理智,这次的感觉比以往更强烈,让戚云舒都在床上翻滚起来。
管家吓得夺门而出,连忙去找大夫。
003
作坊仓库一角,沈墨看着离开的管家的背影,眉头微微皱起。
看来打胎的事情对戚云舒身体造成的影响不小,不然他也不会至今都未痊愈。
只是如此状况,沈墨也确实生不出几分心疼来。比起心疼怜惜,沈墨倒是越发有些难抑怒气。
片刻后,沈墨长长吐出一口气,最初得知这消息时心中的怒意已经逐渐散去,他如今虽然还是有些生气但也已逐渐冷静。
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对戚云舒抱有仇人之外的想法,孩子的事情是个意外,但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沈墨收回看向管家背影的视线,提醒自己自己的目的,他来戚家就是为了拿回木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彻底冷静,沈墨向着余岩的小院走去。
沈墨到时余岩正在与人商谈,等了片刻等那人走掉,他才进门。
余岩见到沈墨笑了起来,“这倒是稀奇,你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我这里,怎么,是缺东西了?”
沈墨刚来这里的时候,余岩还担心他能不能适应,也担心他能不能让工坊里那些人听他的话,但沈墨适应的能力出乎他预料的强。
沈墨很快便习惯了工坊的做事方式,那些人也很快便被沈墨收服,沈墨融入得太顺利,反倒是让被叮嘱多照顾他的余岩都有些失落。
“我想从这里调走。”沈墨开门见山。
余岩脸上的笑容僵住,“你刚刚说什么?”
“我想从这里调到其它作坊去,你能帮这个忙吗?”沈墨询问。
“从这里调走,为什么?你现在干的不是好好的吗?”余岩知道自己没有听错,越发的不解起来,“还是说工坊里出了事?是有人找你麻烦?如果是这样,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不是这些原因。”沈墨有些不知该怎么解释,“我想到离这边稍远一些的作坊去做事。”
余岩闻言瞬间明白过来,“是因为戚当家的?”
之前沈墨态度突然转变,第二天管家便找上门来询问是不是吵架,余岩很容易便联想到一起。
“你能帮忙吗?”沈墨问道。
做下这决定,沈墨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他来戚家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拿回木场,这一点无论他在哪个作坊都一样。
这边的作坊他与众人都已熟悉也有了单子,就这样走掉确实可惜,但是这里离戚家大院太近,他若一直在这里,总归会与戚云舒有所来往。
他现在主要的目的就是木场,不想因为这些事情无法施展开手脚。
余岩见问不出原因,他思索片刻后道:“这件事情我无法做主,你如果去意已决,还是去找戚当家的当面说吧。”
“就算我去说,戚当家的最后也还是会知道的,而且也必须有他的首肯,你才能调走。”
沈墨闻言想了想,发现也是这么个理,他垂眸思索片刻后很快便拿定主意。
长痛不如短痛,这么拖下去还不如快刀斩乱麻。
沈墨也相信戚云舒不会因此就把他驱逐出作坊,戚云舒是个彻底的合格的商人,他还有利用价值,如今这样合作的状态对大家都有好处,他不会放过。
心意已决,沈墨问了戚云舒在青城这边宅院的地址,出门寻去。
戚家在青城这边的院子只是一个供戚云舒临时休息的落脚处,并不如戚家大院那般大,看上去就像是个比普通宅院大一些的宅院。
沈墨到了门前敲了门,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下人模样的人出来,他认出沈墨,得知沈墨是找戚云舒有事,便指了方向让沈墨自己过去。
这边的院子不如戚家大院大,下人总共就才几个。
最近戚云舒身体一直不舒服,厨房那边就跟着一直在忙备热水与清粥小菜,戚云舒那屋子需要打扫,换下的衣物被褥也需要洗,众人都有些忙不过来。
沈墨得了方向,自己向着那边走去。
他到门前时,那屋子大门敞开着,里面空空荡荡,只床上隐约有动静。
沈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等到其他人,这才抬手轻敲门框。
屋内床上的人听见了声音,但却根本没有理会,沈墨隐约之间倒是听见了一些痛苦呻吟。
四周无人,大门敞开,床上的人好像又痛苦至极,沈墨犹豫片刻还是进门去。
进了屋,走得近了,沈墨才看见帘布后床上躺着的戚云舒如今的状况。
被子被踢到了地上,戚云舒整个人蜷曲成一团,他脸色惨白额头青筋却浮现,咬牙忍耐的模样看上去颇为狰狞。
沈墨刚刚在门口听见的那些痛苦低吟,便是从他牙关里挤出。
沈墨心中本有怒气萦绕,他来这里的目的也是为了调离,但此刻看着戚云舒那模样,沈墨却有些气不起来。
他的心情,并不是看见戚云舒自作自受后的解气,而是莫名的沉闷,戚云舒本可以不用如此。
就算他们确实是仇人的身份没错,可那孩子却是无辜的。
如果戚云舒不想养他可以带走,如果戚云舒不想生下来,他若意已决,沈墨自然不可能拿刀逼他,他或许也会妥协。
但无论如何,总归不是如今这样。戚云舒甚至都不曾告诉他。
沈墨长叹一声,他上前一步,捡起了地上的被褥,“管家呢?”
听见声音,还是心心念念的那人的声音,戚云舒睁开眼抬起头来。
他视线已有些模糊,腹中不断传来的疼痛,让他意识都恍惚,看到出现在面前的沈墨,戚云舒愣了愣后竟就这样看傻了眼。
沈墨不会出现在这里,戚云舒自然明白,他只是没有想到他甚至会出现这种可笑的幻觉。
“我在问你话,照顾你的管家呢?”沈墨把被褥重新替戚云舒盖上。
戚云舒只穿着一层里衣,那衣服因为他一直痛苦地翻来覆去,早已经凌乱不堪,胸口的位置更是向旁边斜去,露出白皙的胸口来。
最近一段时间戚云舒瘦了很多,只单穿着一层里衣时看上去就更加明显。
突出的锁骨,凹陷的肩膀,再加上那削尖的下巴,惨白的脸色,痛到青紫的唇,凌乱漆黑的长发。
病态的虚弱让他没有了最初的英姿飒爽,反倒多了几分羸弱的病态美,让人有一种想要上前去抱住他的冲动。
沈墨一时间看的有些走神,他回过神来时,发现戚云舒也正盯着他看,也不知是被痛傻了还是怎么的,戚云舒神情恍惚有几分呆傻。
沈墨上前一步,他伸手探了探戚云舒的额头,一片滚烫,果然是烧傻了。
“是你。”戚云舒似是自言自语。
“我有事找你。”沈墨顿了顿,“我改天再来。”
话说完,沈墨给他捻好被角,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他才转身,手却被拉住,戚云舒从床上探了起来,他神情慌乱无助地抓住沈墨的手,“你别走。”
戚云舒声音沙哑而虚弱,十分小声,如同蚊叫。
“我去叫人过来。”沈墨说着又要往门外走。他不懂医理,戚云舒如今的状况需要的是大夫。
“别走……”戚云舒见沈墨决意要走,连忙用力拉住了他。
见沈墨要走,戚云舒彻底慌了神,他试图下床但身上的疼痛却让他根本无法做到。
那种疼痛比以往都要强烈,痛得戚云舒都有几分想要发狠把肚子剖开看看的冲动。
他现在这一动,顿时就更痛了,痛得他整个人都懵了。
动作间怕沈墨要走,戚云舒又道:“别走。”他声音哽咽,近乎哀求。
听着戚云舒那声音,看着他如此模样,沈墨心中触动,他有些惊讶也有些不知所措。
他与戚云舒的关系是仇人,但为什么戚云舒却在哀求他留下,在难受痛苦?
戚云舒试图坐好,身体却向床前放的空地倒去。
沈墨见状连忙伸手捞住他,然后不等戚云舒反应便把他推回床上,并命令道:“先躺下。”
戚云舒本就不舒服,这么折腾难受的也是他自己。
听到沈墨的命令,戚云舒连忙往后挪了挪,他乖乖的手脚并用的躺下,然后抬头望着沈墨,就如同等待夸奖的小孩。
沈墨被他那双眼睛注视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要说对戚云舒的感受,沈墨并不讨厌,若撇去沈家的事与孩子的事不提,单就沈墨自己的感觉来看,他甚至曾觉得戚云舒是个聊得来的人。
他并不讨厌与戚云舒的来往,不然也不会在做鲁班锁时,顺手就也替他做上一个。
沈墨不动,戚云舒却动了,他拉住沈墨就没放开的手动了动,拉得更紧了。
沈墨因为要扶他已经站到床边,这倒方便了戚云舒,他直接把沈墨的手抱紧怀中,似乎这样沈墨就不会走。
沈墨察觉到戚云舒的动作,他身体微微僵了僵。
戚云舒本就只穿着一层单衣,那衣服又散开了些,如今戚云舒抱着他的手,正好就抵在那胸口附近。
戚云舒自己还并未察觉,只是紧紧抱住沈墨的手不愿意放开,沈墨却无法忽视手背上传来的灼热触感。
沈墨动了动想把手抽出来,戚云舒却立刻就抱得更紧。戚云舒发着烧,身上的体温比沈墨高,那柔软滚烫的感觉也越发明显。
戚云舒是个双儿,就算他能扮作男人,但他到底是双儿的身子。
一个双儿拉着一个男人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这一幕要是让外人看见传了出去,那就是放浪是勾引人,量是给他有十张百张嘴都说不清楚。
沈墨试着动了动手,动作间他才发现从刚刚开始就没了反应的戚云舒已经睡了过去,他眼角带着几分湿润,面上的神色却缓和几分,似乎不再那么痛苦。
沈墨试图把手抽出来,戚云舒察觉立刻整个人都贴了上来,抱着沈墨手的力气也紧了几分。
戚云舒整个人贴上来,他胸口的衣服也裂得更开,这几乎让沈墨的手背整个都贴在他胸口。
察觉到这状况,感觉着手背上肌肤相触的触感,沈墨只觉得心跳都快了一拍,那种感觉很是怪异。
虽说沈墨已经接受这世上有双儿的存在,但他一直以来也都把双儿当作男人,只是会拉开些距离不会过分亲近。
但此刻,沈墨却突然意识到戚云舒是个双儿,而且还是个失身与他怀过他孩子的双儿。
若按照这里人的思维来算,戚云舒已经是他的人,他已经属于他,至少他的身子已经是。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凌晨四点,困成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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