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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浅躺在医院病床上,眼睛一睁开,男人临走前扔下的那句话像是电光火石般倏地就在脑海乍现。
她大概当时已经疼晕过去了,什么都来不及思考。
可那句话,她虽只是模糊听到了,却也深刻烙进了心里。
她撑在床上,心跳紊乱,一下子坐了起来。
被刺伤的那只手心压在床沿,是一阵钻心剔骨的痛迅速穿透整条胳膊,直扎心脏。
她忍不住叫出声,眼泪立马就掉出来了。
下一秒,白纪然紧紧把她抱进了怀里。
他不停吻着她耳朵,气息不稳,像是要哭了,喉咙被梗住,那么多话堵在那里,最终也只喑哑地念出一句,“对不起。”
他心疼的像是被撕碎了一样,无以复加。
温浅趴在他肩膀,呜呜地哭,断断续续地哽咽,“老大,我疼。”
忍了那么久没掉的眼泪,一下就含不住了。
白纪然深吸口气,缓慢地眨下眼睛,只一遍又一遍地喃喃,“对不起,都怪我。”
温浅哭声越来越沙哑,“我是不是再也不能画画了?医生呢?你去把医生叫过来,我要问问他。”
白纪然更紧地抱住她,将她胡乱推搡地力气都揉碎在自己胸腔,“能画,手会好的,我们慢慢养伤,你要是不信,我现在把自己手也废了,我陪你一起养。”
温浅愣了愣,哭声弱下来,“不行,那你还怎么弹吉他?”
白纪然勾唇,笑意苦涩,“不弹了,不唱了,陪你养伤,你吃饭,我喂,衣服我帮你穿,上厕所我抱你去。”
温浅被气笑,砸了下他肩膀,从他怀里钻出来,“你学我说话。”
视线一对上,她这才看清白纪然那双熬的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眼皮抬出一道深深的褶子,俨然已经不知道熬了多久。
她心疼地皱起眉,揉揉他的脸,“我不闹,我好好养伤,画不了我就不画,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再画,反正你也跑不了。”
白纪然放心地笑了,“嗯,跑不了。”
温浅贴过去,轻啄了下他唇角。
“手机掉水里了,是不是都坏了?段宵儿和薛尘呢?”
白纪然怔了下,眼眸里的光一下就暗了。
温浅醒来之前,他收到了表哥发来的短信。
关于这颗夜明珠,关于温家,还有,温浅的真实身世。
他垂眸,视线落在她缠着厚重绷带的手上,忽然就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开口了。
温浅挑了挑眉,自己在床头找了一圈,从床头柜捞过一部换过的手机。
“那些人走之前,说我爸利用我,今天电话如果还是打不通,我就回家去问问他,到底利用我什么了。”
她说着话,从手机卡里把同步过的通讯录翻出来,找到温廷亦,按下拨号键。
白纪然咬了下嘴唇,抬头看她,“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他伸手去拿她刚拨号的手机,表情复杂。
温浅往后躲了躲,举着伤手小心挡住他,听筒里仍旧是机械冰冷的女声,提醒她,温廷亦的手机状态为关机。
她仍旧不知道事情原委与真相,但她很清楚,温廷亦在关于这颗夜明珠的来历上,一定骗了她。
她得问清楚,这玩意儿究竟属于温家,还是随家。
她还得问清楚,爸爸为什么要骗她,明知道前路险恶,危险重重,为什么如此狠心的把她流放了。
白纪然抓住她伤手的手腕放下去,眼眸柔软又心疼,“我们不回英国了,我带你回北京。”
温浅笑眯眯地看他,“老大这算是邀请我去你家了?北京当然要回了,但我得先弄明白一件事情。”
温霖的电话终于跳过机械女声,传来两声“嘟嘟”的连线音。
温浅眼皮挑了挑,继续朝白纪然微笑。
“心心?是你吗?”温霖的声音突然响起,急促且焦躁。
随后是几声杯子滚落在硬物上的撞击声伴随着微弱的电流传来。
温浅刚还准备兴师问罪的强势立马消下去大半。
“哥,”骨子里的依赖是深刻融化,戒不掉,掩饰不了的,她哭腔立马上来了,全是被宠的没边的矫情模样,“我手都废了,你死哪去了?”
“我……”温霖欲言又止,顿了下,听到有脚步声清晰响起,“心心,等我,我现在就去机场,你在北京还是成都?”
温浅四下扫了眼,说,“稻城。”
温霖把手机夹到肩膀,打开推拉衣柜,随手摘下几件衣服往行李箱塞,“好,什么也别问,等我过去。”
温浅委屈劲又上来了,一脚踢开被子,“不,我要找爸爸,你现在把手机给爸爸,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他。”
那边一下就安静了,静的出奇。
温浅愣了下,呼吸放轻,“哥,哥!爸爸到底想做什么?”
温霖把衣柜门关上,身体松垮靠上去,“爸爸让你去成都拿的那颗夜明珠不是妈妈的收//藏品。”
他仰头,望着天花板吁出一口气,“那是十七年前,妈妈最后一次下墓,在西凉公主墓穴里出土的珍贵文物。”
温浅大脑“嗡”的一声,立马就炸开了,她错愕地看向白纪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纪然皱了皱眉,这个消息和他半小时前得到的调查结果毫无出入,他目前唯一疑惑的,仍旧是温廷亦肯将如此煞费苦心偷偷存放了十几年的珍贵文物放心交给温浅来取,又放任她被随家跟踪,却始终无动于衷的原因。
“那颗夜明珠被爸爸卖掉了,就在昨天。”
温浅和白纪然皆是狠狠一怔。
他一下子站起身,“我们拿到的夜明珠是假的?”
这句话一出口,那些想不通的原因,无法贯穿到一起的逻辑,恍若拨云见日般清明起来。
温浅听到这个消息反而冷静的出奇,她轻呵一声,条理清晰地开始分析,“爸爸拿我当幌子,把随家注意力吸引开,然后保证他顺利把那颗真的夜明珠给卖了,也就是说,从我去成都找那位住持拿东西,这个计划就算正式开始了对吗?是不是放在清伽住持手里的夜明珠一共两颗,我前脚拿走假的,随家人跟着我走了,然后爸爸再找人把那颗真的带回英国,人不知鬼不觉的,是这样吗?”
白纪然心口宛若被刀子钝钝戳着,他把温浅往怀里抱,哑声,“别问了,把手机给我。”
温浅躲开他的手,目光渐渐变得冷淡,“哥,这颗破珠子值多少钱,爸爸肯拿妈妈当借口来骗我,他能放心我像个傻子一样拼了命的保护这东西,而且还是一假的,他知道我会受伤吧,知道随竹那老家伙跟得了失心疯一样的想要这东西吧,我手废了,命也差点没了,他应该能想到这些吧?哦,我多问了,他怎么会想不到呢,一开始打电话的时候他就提醒我了,不能报警,小心随家跟踪,是我傻,我他妈傻到家了!”
温霖顺着衣柜慢慢滑下去,坐在冰凉冷硬的地板上,苦笑,“这颗破珠子真是值很多钱,比温氏珠宝打拼这十几年累积下来的资产都多上几倍,他疯了,真是疯了。”
温浅扯着唇角点了点头,硬生生把眼眶里的热泪散去,“对了,哥,你现在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是从爸爸给我打电话那会儿就明白这计划了吧?爸爸疯了,你也跟着他疯了吧,手机关机,你们都觉得赚钱重要,我可有可无,不对,应该说,我死了也算物尽其用了,好啊,替我告诉爸爸一声,还有你,守着你们的金山银山过一辈子吧,我不动你们一分钱,别怕啊!”
温霖脸色大变,在她挂断通话之前大喊一声,“心心,不是这样,我被爸爸软禁了,昨天晚上才……”
温浅把手机扔开,一句话都不想再听下去,靠在白纪然胸膛里小声哭起来。
温霖颓废地坐在那里,抬手摸了下脖颈上那圈白色绷带,双目猩红,涣散无神。
那边哭声还在继续,每一次抽噎都系在他心口,反复揉碎再拼凑。
半晌,他深吸口气,冷静下情绪,起身把行李箱拉链拉好,往门外走,也不管温浅有没有在听,一字一句地告诉她,“你跟爸爸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当年是妈妈喜欢女儿,执意要领养你,后来妈妈走了,爸爸只当在完成妈妈的遗愿,抚养你长大成人,这也是这么些年,爸爸很少管你,对媒体一直隐瞒你的存在,你说想回国读大学,他二话没说就同意的原因。”
白纪然清晰感受到怀里那具哭得瑟瑟发抖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抬手盖住她耳朵,心疼到除了抱紧她,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温浅止住哭泣,抬头愣愣地看着白纪然,微张着嘴巴,连眼睛都忘记眨。
白纪然低下//身去亲她眼睛,眼泪砸在她肌肤,一下将她烫醒。
她眨了下眼,捞过手机用力摔了出去,“都他妈是套路!”
刚推开门正要走进来的段宵儿和薛尘被突然崩碎在面前的手机吓了一跳,全都退出去两步,大气都不敢出。
段宵儿试探性小声喊白纪然,“白哥哥,我们能进来吗?”
白纪然点了点头。
他蹲在床边,把温浅脸上的泪痕轻轻擦拭掉,碎发别去耳后,柔声,“我带你回北京。”
温浅连眼泪都掉不出来了,目光空洞,清澈通透的眼眸已然失了焦,看不出视线落在哪里。
她安静坐在床头,低喃,“我没有家了,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哥哥,我连朋友也没有了。”
白纪然亲她额头,眼睛笔直看着她,在帮她找回焦点,“我是谁?”
温浅缓慢地转过头,“是我老大。”
白纪然笑着揉乱她的头发,“我只有一个表哥,两个朋友,还有一个小姑。”
他目光柔软,眼底全是她脆弱无助的脸庞,“我也没有家,那,你愿意可怜我一下,给我一个家吗?”
温浅咬着嘴唇,用力点头。
段宵儿抓着薛尘的手小步挪过来,蹲在另一侧床边,撑着下巴诚恳地朝她笑,“我也没有姐姐,我很喜欢温姐姐。”
薛尘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低着头腼腆地说,“我也是。”
温浅扭头看了看他们,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