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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盘上公路上急速穿行,几个急转弯都将将擦着路边的崎石轧过。
温浅一只手抱着白纪然,一只手抓紧了车扶手,心口始终是涨的,要努力压着,那股情绪才能不朝上涌。
她恹恹地垂着眼,看他额角的伤口已经止了血,结出一块暗红色血痂,双眸紧阖着,睫羽落在下眼睑,安静的一颤不颤。
山风鼓动,扑簌着打在车窗,呼呼作响,此刻听起来莫名的令她心骇。
白纪然最后朝她跑去,神志模糊地跪在路边抓紧她双手的那幅画面深刻且鲜活,他疼的五官都扭曲了,却硬是纹丝不动的抓着她,咬牙坚持到将她置于安全地带才真的松下那口气。
她不是冷血之人,她并不是没有感动,但更多的,是一种很怪异的违和。
此刻心绪稍微平复一些,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段也开始不受控的从脑海显现,说实话,以现实的角度来看,她并不理解,白纪然为什么要为自己做这些。
如果将身份做一个调换,是她为了白纪然不顾一切,命都不要了,她还可以解释,她喜欢他,想要他,这是从第一眼就很确定的事实,她从不否认。
那么他呢,来成都之前,他所表现出的冷漠和决绝并不假。
说反感,有,说不屑,居多。
她心里明白得很。
前后不过一周的时间,如此天翻地覆的反差,难道要解释为,白纪然对她生出那么一点好感,开始有些喜欢她?
可刚刚的跳车,毫不夸张的说,那明明是关乎了生命的一个决定。
这样放在一起去分析,很明显,这并不符合常理。
思及此,她刚松懈了几分的那根弦又立马绷紧了。
前些天是她忽略了,忘记问他为什么一定要陪自己一起,这趟旅途充满了未知,且危险四伏,这在成都遇见的第一天晚上,就已经写的明明白白。
这个当时并不怎么起眼的问题,现在在她心里,已经开始数倍扩大,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
会不会有什么,是她所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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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御从后视镜看了温浅好几次,见她终于有所觉察地抬眼看过来,才微点一下头算示意,“你们是撞车了,还是?”
温浅这才细细打量他,对方气质温润,谈吐举止皆谦和礼貌,一身商业打扮,车内配饰简约考究。
她并未打算隐瞒什么,平静地说,“我们是半路跳车,摔伤的。”
路御倒也没有太大意外,只微微挑了下眉,“需要报警吗?”
温浅摇头,很无奈,“谢谢你,把我们送到医院就可以。”
路御没再多问什么,转而做了简单的介绍,“我是路御,刚刚准备去新都桥,碰巧路过,请问怎么称呼你?”
温浅缓慢地垂下眸,单手托在白纪然的下颌,轻轻揉着,没什么生气,“温浅。”
后视镜里,路御听到这两个字时很明显的怔了一瞬,他神色突变,盯着温浅的视线也有了实质性的重量。
“你是画家温浅?”
温浅意外地抬起眼,心脏宛若被人突然抓紧,不无警惕,“你知道我?”
路御定定地看她两秒,忽然就笑了,“这个世界真是小。”
温浅不明所以,困惑地蹙了下眉。
“我妹妹是你的粉丝,她非常喜欢的你的那副《遗世—清舞》,”说到这里,路御神色微微凝重几分,又多了几丝迫切,“能请你帮个忙吗?”
温浅暗松一口气,“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能请你为我妹妹作一幅画吗?按照她的意愿,画她,或者是画她喜欢的东西,”路御眼底情绪黯淡下去,“条件随你开。”
温浅当下没有任何犹豫就摇头拒绝,“对不起,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情,我老大受伤了,我现在大脑是空的,没有感觉,我可能连笔都拿不起来。”
路御本想继续试图说服她,但看她悲伤垂眸的侧脸,只好抿了抿唇,将话题转移,“我这几天其实也在试着跟你联系,但微博私信一直没有收到回复,给你助理发了邮件,也没有得到回应,原本都想近期去北京看能不能请你帮这个忙的,真是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你。”
温浅心猿意马地听他讲完,淡淡说,“对不起,我手机没带,没有收到私信,我助理……”
她顿了一下,心底生出几分困惑。
她在微博上留的助理联系方式是徐安冉的邮箱,关于一些工作约稿也都是她帮忙打理的,当然,多数只是走个形式,婉拒回信而已,她还并没有准备为了利益去动笔的打算。
“可能是邮箱当做垃圾邮件拦截了吧,不好意思。”
路御礼貌地笑了一下,“没关系。”
*****
重新折返回到西昌,车子终于驶进市医院时,日光已经落下去了大半。
路御陪温浅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等待检查结果。
她眼睛无神地垂着,视线落在地上,却是黯淡没有焦点,两只手虚虚地蜷在一起,整个人仍旧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路御看了眼温浅下巴和手背上的几处明显擦伤,想了想,还是劝她,“这边我来等,你男朋友没事的,刚刚医生也说了,应该只是脑震荡造成的暂时昏迷,你也去做一下检查和包扎?”
温浅缓慢地摇摇头,两只手盖到脸上,埋下去,“我得等医生确定的告诉我,他没事。”
医院里特有的味道与氛围让她焦灼且不安。
她容不得老大为了自己,有任何身体上的闪失。
路御也不好再劝什么,抬腕看了眼时间,问,“还有其他需要我帮忙的吗?你尽管开口。”
温浅思绪混乱,隐约的想起他在车上提过的希望自己帮他妹妹画画的事情,拿开手,朝他勉强地笑了一下,“这次真的麻烦你了,很抱歉没有帮到你,我……”
路御起身打断她,“没关系,我明天再来,把名片收好,有事随时联系我,我就住市里,离这里不远,赶过来很方便。”
温浅摸了下自己夹克口袋,显然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把名片放进了哪一侧口袋里,她没再推脱什么,礼貌道过谢,送路御出了门诊楼。
天边暮色四合,暗意翻滚,气温也骤降,她靠在门口抬头看了会天,心中那道无法名状的感受越发强烈,却没头没尾,什么都抓不到。
最后听医生拿着检查结果很明确的告诉她,白纪然只是额头磕伤和中度脑震荡,失血量也没有对身体造成很大伤害,只需要卧床休息静养,等他醒来就行,温浅身体里那根紧绷到几欲断裂的弦才骤时松了下来。
办理好一系列的住院缴费手续,安置白纪然躺在病床上打好点滴,温浅禁不住护士的几次提醒,去给自己身上的磕伤做了简易包扎,将磨成当下流行的漏洞裤换下来,大概捯饬了下自己惨不忍睹的外形。
随衍办的这事儿,她在心里给他记下了。
她真的要感谢那两盒为戒烟随手买的水果糖。
沈绿打的什么主意,她其实到现在才真的醒悟过来。
从她睡醒说肚子饿了,沈绿叫她一起去餐厅开始,大概就是准备支开白纪然,包括后来的一起去洗手间,或许是周围人群流量太大,动手太过明目张胆,就改为了用头晕摔到她身上来试探,先摸清东西具体在哪,她身上随身带着还是放在包里,待会跟山下接应的人碰面后也能节省不少时间和精力去周旋。
其实转念一想,倒真的是温浅大意了,把糖果塞进自己嘴里之后,才猛然惊醒,哪里有人刚吃完饭就低血糖的?当然这只是一种警惕与假想,所以她当即又喊了一声随衍的名字,哪知沈绿立马就上套了,从后视镜迅速看过来的眼神冷而凌厉,正与她撞个交锋。
这些她自以为很了解的人,那个痞里痞气,总追在她身后没完没了的烦她的随衍,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这些悬疑剧里玩烂的套路,用在这里,真他妈让她新鲜。
坐在白纪然床边,看他缠了一圈绷带的额角,她禁不住微微垮了肩膀,又去摸了下夹克内兜里那个方方正正的收//藏盒。
这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她与老大拿命守护的东西。
温浅在病床旁边的双人沙发上蜷缩着窝了一整夜。
这一夜明明没做任何梦,早晨被进来换点滴的护士吵醒时,却仍旧乏累的浑身酸痛。
膝盖和手肘被磕伤的关节部位疼的比昨天包扎时还要厉害几分,仿佛走过了一个漫长的反射弧,痛感刚刚抵到神经线。
她揉着眼睛,意识还有些不大清醒,嘶哑着喉咙问护士,“我老大醒了吗?”
护士调好点滴流量,朝她走过来,检查了下她眉角和下巴的擦伤,“别急,病人应该很快就会醒了,你的伤口要记得按时擦药,最近几天先不要洗脸,否则脸上皮肤脆弱,容易留下痕迹。”
温浅迷迷糊糊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睡眼惺忪,“我嘴没伤着吧?”
护士,“……?”
温浅不放心白纪然的伤势,追着查房的护士问了好几遍,
“脑震荡有可能造成失忆吗?或者是选择性失忆什么的?”
“脑震荡的后遗症有没有就是未来很多年之后忽然失明或者失聪了?”
“我老大真的不会一直睡着醒不过来的吧?”
护士,“……”论偶像剧的一百种狗血情节对当代年轻人的思想毒害。
温浅刷牙的时候捏着下巴仔细看了看那块结了一层薄薄的红痂的伤口,疼倒是不怎疼,就是估计完全痊愈应该得挺长一段时间。
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自己这幅比拾荒者还要落魄的鬼样子。
至于随衍,等她办完这件事情,她也得好好策划一下,怎么变本加厉地欺负回来,或者全权交给温霖,不玩死他才怪。
而白纪然安静沉睡着唯一的好处就是,温浅可以各种角度,各种肆意的欣赏她最喜欢的某个部位。
她拖着软椅坐在床边,单手撑在病床上,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压在他唇角,说着自己都分不清逻辑的悄悄话,从她的小时候,一直跳着讲到现在,讲她的糗事,讲温霖,讲徐安冉,像在试图唤醒一个长期休眠的植物人惯用的套路。
她发现,自己在老大面前,总能不知不觉就变成一个小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