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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早上都会经过那个熟悉的早餐铺,每次都会叫上一碗馄饨,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边吃,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几种能和周广玮产生联系的活动。
本来人死之后,关于他的一切就会迅速被其他琐事掩埋,他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也会越来越少,然后,他会渐渐淡出人们的记忆。
而我之所以要去所有能想起他的地方,就是为了自己能时常回忆起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这些美好的过往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越是疼我就越是高兴。
如果连这样的痛苦我都能成功隐藏,就说明我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不会表露出内心的情绪,这是我为去武汉而做的准备。
我对自己如此残忍,是因为我很清楚将要打交道的人,有多么地奸诈和狡猾。我不能露出丝毫破绽,不然我的复仇计划就将付诸东流,我死了不要紧,周广玮的仇就没人去报了。
局里的决定很快下达,我被正式派遣去武汉参与刺杀关野雄二的任务。但前提是我必须先接受一系列的强化训练,等到我具备了完成任务所需的一切技能,行动就可以开始了。
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因此在去训练班报到时,我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接待我的教官,是行动处曾经的传奇人物,安向阳。他无数次出生入死,完成了很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却在一次行动中失去了左耳的听力,从此退居二线。
这次军统让他单独给我授课,看来是对刺杀关野雄二的任务无比重视的。
安向阳面部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右脸上的一道伤疤,然而,这道伤疤并不会使他的面目狰狞,反而增添了他坚毅的气质。
一看到我,他便十分冷厉地问:“军统的行动处,现在也收女娃娃?”
他的神情让我想起了周广玮,因此便忽略了他言语中的轻视意味,回答道:“我不是女娃娃。”
他轻哼一声,对我的话表现出不屑,面无表情地说:“你说什么都没用,我这个人,一向只看重实力。这样吧,你从我的左边进攻,我在你近身之前不会睁开眼睛。如果你能偷袭成功,我就认可你。”
让我从他左边进攻,也就是说,这会严重影响他用听觉感知对手的能力,更不用说他还要闭着眼让我偷袭。
作为一个特工,能对自己有如此自信,可见此人的本领多么高强。我二话没说,拉开了架势。
偷袭的方法,周广玮曾经教过我很多,但万变不离其宗的原则,就是不能让对手有所察觉。
我放轻脚步,慢慢地往前移了几步,估算着距离差不多了,我一鼓作气攻了上去。我的目标,是他的咽喉,一招锁喉功,若能施展出来,那就完成了偷袭。
没想到,他眼睛虽然闭着,耳朵也听不见,感觉倒是比任何人还要灵敏。不仅觉察出我的动作,还估算出我攻击的方位,左手一抬,成功格挡了我的偷袭。
“这不公平,你分明是有准备的,这算什么偷袭?”我一边跟他打,一边抗议。周广玮说过,对敌作战不论用何手段,只要能保护自己,击败对方,便是好手段。
没想到,这一套在安向阳那里根本没有用,他不为所动地说:“难道上了战场,你还能跟敌人鸣不平?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公平的事,做了这一行,就要随时准备好牺牲。”话音刚落,一个飞腿,把我踢出三尺开外。
我知道他是手下留情了的,不然如果这一腿是瞄准我的脸,现在恐怕我的下巴都要碎了。
“再来啊。”他轻蔑地冲我招手。
我毫不犹豫又冲了上去,用周广玮曾经教给我的手法攻击他,拼尽全力,就好像他是我的敌人一样。
结果,他应付自如,不慌不忙,全然不把我的全力攻击放在眼里。我知道自己和他实力相差悬殊,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我一次次地被他打飞出去,又一次次地爬起来,冲上去。我没有退路,只能向前,只要我还活着。
“哼,军统典型的手法,看来你从前在特训班的训练成绩不错。”他一边跟我打,一边还有余暇说话。
我却疲于应付,无论他说什么,我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继续进攻。
“真是不知死活,你以为到了战场上,敌人会这么跟你打?你要是再不卖点力气,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别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会让着你,敌人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对你手下留情。千万别以为装柔弱就能事半功倍,小心激起敌人蹂躏你的心理,到时候会死得更难看。”
“你以为打架是绣花,还要比谁更优美吗?告诉你,打不赢我,就连当我的徒弟都没资格。”
他不断地刺激我,可是这些话在我听来,连挠痒痒的程度都算不上。于是,他的话程度开始升级了。
“我瞧你长的挺好看,干嘛非得在军统里混呢?找个有钱人嫁了,从此吃香喝辣不是很好吗?”
“不要以为进了军统就能建功立业,像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最后都死无全尸了。真想不明白,小姑娘家家,有那么大野心干什么?我看你趁早嫁人,相夫教子,人生还算有点价值,总比不明不白死了的好。”
他说了那么多,看我还是不吭声,便下了重手,一拳打在我的鼻子上。我顿时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声,整个人瞬间就蒙了,鼻血哗哗地往下淌,面部酸胀痛成一片。
安向阳得意地望着我,不无轻视地说:“小丫头,还是别犯傻了,回去告诉你上级,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
我擦了擦鼻血,忍住疼痛,平静地说:“我在特训班里的成绩并不怎么样,这身手是另外一个人教我的。现在,那个人死了,我要替他报仇。我从未想过建功立业,但也不会随便找人嫁了,如果你还是觉得我不行,那我们就重新打。”
他愣了片刻,眼神突然间变得阴冷,望着我严厉地说:“你知不知道,在战场上,任何多余的个人情感都会成为你的致命伤。以你这样的目的,出去执行任务就只有死路一条。我会亲自给阮处长打电话,让他重新部署。”说着,他就到屋子里去打电话了。
我并不怎么担心,因为我早已做好了准备,不管军统支不支持我,我也一定要去武汉。
没想到,片刻之后,安向阳以一脸错综复杂的神情走了回来,望着我,他好半天都没说话。
我很是尴尬,问了句,“电话打完了?处座怎么说?”
他像是没听见我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问:“你是清英的女儿?”
我大感意外,反问:“你认识家母?”
他整个人就像灵魂出窍了一样,目光空洞地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喃喃自语道:“怪不得,你的性格,跟你母亲一模一样。”
倔强,勇敢,是大家对我母亲的评价。曾经的我,性格跟她大相径庭,如今,怕是也越来越往她那个方向发展了。
然而,这个安向阳在提到我母亲的时候,神情怪异,好像有一肚子的话要讲,又好像一句话都无从说起。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我很熟悉。
我的脑中电光火石地一闪,一个念头涌上心尖。我喉咙哽着,问:“你和我母亲,是……”
“战友。”他似乎看破了我心中的想法,抢着回答道:“你母亲是个值得信任的战友,可惜英年早逝。”
我感到有些失望,但终究是松了一口气,迅速打消了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他不可能是我的父亲,否则,他不会在距离我们母女俩这么近的地方,还不跟我们相认。
安向阳深沉地看了我一眼,声音郁郁地说:“如果你真的想让我教你,我可以不遗余力,但是有件事你必须先答应我。”
“什么事?”我问。
“训练结束之前,我会对你进行全面测试,如果你不达标,那么我真的会打电话给阮处长,让他阻止你参加任务。”他认真地说。
“随便。”我无所谓地回答。反正我想要的,只是在他这里学本领,至于他想做什么,完全影响不了我的计划。
一个毫无牵挂的人,也就没什么可顾虑的。我心已死,身体不过行尸走肉,唯有思维还活跃着,驱使我不断向前迈进。
安向阳望着我,目光中有说不出的担忧,那让我一度又迷茫起来,疑心他跟我之间,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联系。
然而,这一切跟我的复仇大计相比,终究是不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