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疯子

K白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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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是一脉相承,但和陈伯远的道行相比,程牧仍需修炼。

    听出顾成旻话里显而易见的嫌弃,他只能勉强维持住面上的镇定。

    从紧绷的下颌到僵直的脖颈,再到握紧的拳头和用力的脚趾,无一不在体现着他的难以自容。

    其实,他完全不需要留在这里看顾成旻的脸色——

    只要他和谢倾划清界限,顾家与他何干?

    可他偏偏不死心。

    有些人和事,拥有时不懂得珍惜,唯有失去后才追悔莫及。

    程牧将他和白清清的床照用力撕碎,朝空中一扬。

    形状各异的纸片像雪花一样从半空飘落,纷纷扬扬,掉在地上。

    隔着顾家保镖和酒店安保两道人墙,围观的众人看不清照片里的脸,只看见白花花一片,顿时炸开了锅。

    有人猜测是程牧被捉奸在床,有人猜测是谢倾被拍照威胁。

    还有的人,通过传进耳朵里的只言片语,准确判断出了照片跟那位传说中的白家千金有关。

    跨越两千公里、两座城市、三个豪门间的爱恨情仇,再次点燃了众人旺盛的八卦心。

    众说纷纭,人们发挥着所有的想象力,凭空捏造出来一段虚构的四角恋。

    然而,在不同版本的故事里,却始终缺少一个关键人物。

    直至人群中有眼尖的人,认出温厉手上的婚戒,故事里的最后一块拼图终于被补上。

    #顾家女婿#的话题短时间内冲上热搜高位,评论区里盛况空前,纷纷猜测此人是何方神圣。

    结果,愣是没人扒出来细节。

    最高赞的评论,是一张两年前他在书店被人偷拍的照片。

    配文:「我是深大毕业生,这个人是我们学校书店的老板,姓温,在校内很出名的」

    照片的像素差到活像是用座机拍出来的,但仍没能遮掩掉温厉身上夺目的光华。

    他就像是一颗由发光等离子体构成的恒星,自带强大而稳定的光芒,永不会为外界所扰。

    现实中的温厉,同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他没有理会吃瓜群众对他的指指点点,自顾自叫来保洁,打扫散落一地的碎纸屑。

    与此同时,他还不忘教训程牧。

    “大家都是成年人,要学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眼神朝着地面上的垃圾和辛苦劳作的保洁示意,温厉一语双关。

    “做人,起码要有基本的道德心和羞耻心。”

    外侧吵嚷的人声渐息,似乎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静待温厉的下文。

    可他的话却戛然而止,倒叫人将程牧接下来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自小高高在上的程家继承人,用近乎卑微至泥土里的语气,质问谢倾的真心。

    “倾倾,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他面上带着伤,发型乱糟糟,佝偻着身子神情萎顿,像极了一条被主人丢弃的潦草小狗。

    记不清多久以前,程牧酒后回家,抱着谢倾撒痴卖乖,让她保证永远不会不要他。

    那是程牧唯一一次在谢倾面前失态。

    第二天酒醒后,无论谢倾怎么逼问,他都坚持说自己不记得。

    可实际上,他记得。

    谢倾定定看着曾与自己海誓山盟的男人,一言不发。

    她的缄默,令程牧黯淡的眸子里重新燃起希望之光。

    他以为自己的苦情戏赢来了她的动摇。

    下一秒,他满怀期待的梦想被打碎。

    女孩淡粉色的唇瓣开合,轻柔却坚定地吐出肺腑之言。

    “我,不要你了。”

    这五个字,给程牧带来的冲击,远比当初她那句“我结婚了”还要大。

    内心世界里,有一角轰然坍塌。

    曾以为坚不可摧的堡垒,在轻飘飘一句话的攻击下,化为齑粉。

    程牧只觉自己在顷刻间落入无底的深渊,周遭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冷风自四面八方吹过来,直要把他从骨到皮冻个透。

    心跳越来越快,血液的流速却在逐渐放缓。

    身体里的各个零部件慢慢崩坏,拒绝接收来自大脑的信号。

    他像一具失去了控制的木偶,呆立在原地,眼前霎时间一片模糊。

    楚望津观察着他神情的变化,忽地感觉有哪里不对。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程牧,很陌生。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问一句怎么了,就见程牧突然暴走,失控似的去抓谢倾的手臂。

    谢倾猝不及防,被男人大力一扯,跌坐在地。

    “你不准走,你是我的,你不能不要我……”

    程牧骑在她身上,双手五指用力,陷在她的脖颈间。

    似曾相识的窒息感,让谢倾的意识闪回十二月初的那个夜晚。

    温厉当机立断,冲上去掰程牧的手,直至感受到指骨关节在他手下发出细微的声响。

    饶是如此,程牧仍没有松开对谢倾的桎梏。

    他双眼赤红,状似疯魔,传递痛感的神经仿佛被切断,感知不到分毫的疼痛。

    后知后觉的顾成旻和保镖先后涌上来,拽胳膊的拽胳膊,拉腿的拉腿,硬是没能把发了疯的程牧从谢倾身上拖下来。

    混乱中,不知是谁动的手。

    “咣——”

    随着硬物撞击头骨的声响,程牧闷哼一声,身子软软向前栽倒,没了意识。

    忙乱的众人下意识看向他身后。

    楚望津双手打横抱着个灭火器,眼神先是呆滞,后转为不安的闪躲。

    “他……他不会死了吧?”

    程牧一动不动地趴在谢倾身上,血顺着额头淌成一条线,染红了谢倾的衣襟。

    温厉和顾成旻七手八脚地把人扒拉到一边,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死了也活该,自找的。”

    顾成旻冷冰冰一句话出口,楚望津心里一慌,手中的灭火器哐当一声砸向地面。

    “我,我没想打死他,我就是怕闹出人命,我……”

    楚望津一连说了四个我,说到最后一个时,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颤抖,六神无主。

    大庭广众之下,几十双眼睛盯着,无路可逃。

    要是程牧真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他得把后半辈子都搭进去。

    不到一天前,楚望津还在梗着脖子叫嚣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可大难临头,他的第一反应还是打给亲爹。

    电话响了许久才接通,楚望津开口叫爸,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

    楚天奇还没起床,倚在床头,臂弯里躺着个大肚子的女人。

    听到电话那头的哭哭啼啼,他蹙着眉头,不耐烦地说:“你又闯什么祸了?”

    他这个儿子,自小就不让人省心,捅过的篓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回回都得他这个当老子的给他擦屁股。

    好在他胆子不大,小错虽然没断过,但大错也没犯过。

    楚望津支支吾吾,好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楚天奇的三儿拿手指在他胸前画圈圈,用眼神示意他别管。

    见男人无动于衷,小情儿眉头微蹙,“唉哟”一下抱住肚子。

    楚天奇瞬间紧张起来,一边伸手安抚小老婆,一边心不在焉地敷衍儿子。

    “有事快说,没事滚蛋。”

    说罢,他拿着手机的手稍稍移开,悄声关心怀里的女人。

    “怎么了?没事吧?”

    女人娇声撒娇,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老公你摸摸看,儿子踢我呢。”

    楚天奇感受到手底下触到的旺盛生命力,喜上眉梢。

    这么能折腾,将来一定龙精虎猛,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满心惦记着未出世的小儿子,楚天奇对大儿子的耐心降至冰点。

    “再不说话我挂了,你老子我忙着呢,没工夫听你在这儿吞吞吐吐。”

    说着,他又对三儿比口型,问她等下想吃什么。

    女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楚天奇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老……”

    公字挂在嘴边,男人已经掀起被子,愤然离去。

    楚天奇大步走到窗边,压着怒气道:“你再说一遍?”

    楚望津老实地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语气里更添了一份害怕。

    “我不小心打了人,他现在昏迷不醒,好像没有呼吸了。”

    电话里没有人声,唯有长久的沉默。

    楚望津没有如他期待的那样,等到父亲的安慰。

    楚天奇单手揉着太阳穴,试图缓解血管骤然扩张带来的胀痛。

    半晌,他憋着火问:“打的什么人,旁边有人看见吗?”

    床上的女人此时已经走至他身后,听到他这么说,心生不悦。

    无需多言,能问出这种话,就是打定了要跟对方私了的主意。

    也不知道那个不省心的少爷这次又惹上了什么事,人家会不会狮子大开口?

    女人在心底暗骂,楚望津就是个讨债鬼。

    光去年一年,为着给他善后,楚天奇就掏了大几千万。

    那将来可都是她儿子的钱,怎么能任由别人挥霍?

    小情儿眼珠子一转,扭着臃肿的腰,就往楚天奇身上贴。

    不料,她的胳膊刚缠上男人的脖子,男人突然发飙,手高高扬起,重重落下。

    手机摔出几米远,屏幕顷刻间炸裂、

    女人被他的大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吓得往后连退几步,撞在沙发上。

    怀孕后期本就身子重,她被沙发一绊,重心不稳,往侧面一仰,肚子朝下摔了下去。

    湿热感自两腿之间涌出,剧烈的绞痛从小腹向周身蔓延,疼得女人额上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

    她无助地喊着老公,可男人现在宛如一匹脱了缰的野马,在卧室里横冲直撞。

    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被他一把扫落地面,乒乒乓乓,满地狼藉。

    摆在床头柜的台灯、烟灰缸等物什也未能幸免,悉数被他甩了出去。

    目之所及的台面上再无一物,桌面清理大师似乎依旧不解气,兀自冲出卧室。

    门外,又是好一阵叮呤咣啷、稀里哗啦。

    楚天奇满脑子回响着儿子的话——

    “是程牧,顾成旻顾总就在旁边,还有好多人都看见了……”

    他虽然对深城不熟,但因为儿子的缘故,对程牧早有耳闻。

    那是程氏董事长的独生子,集团未来的继承人。

    更别提顾成旻。

    就算楚天奇掏光家底,也不可能收买他替自己的儿子做伪证。

    疯子,都是疯子。

    当妈的天天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做儿子的成日在外面惹是生非没完没了。

    楚天奇后悔不已,后悔当初怎么就让鬼迷了心窍,娶了卢敬媛那个疯婆娘回家?

    还好,老天待他不薄,让他遇上了梨梨。

    梨梨懂事又体贴,如今怀上儿子,也没见她闹着要他离婚娶她。

    这样大方得体的女人,远比卢敬媛更有资格做楚太太。

    于是,楚天奇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卢敬媛这次怎么闹,都得逼她答应离婚。

    到时候,婚礼和满月酒一起办,也算双喜临门。

    直至这会儿,楚天奇渐渐冷静下来,才想起卧室里的冯梨梨。

    “梨梨,我这就跟卢敬媛提离婚,给你和儿子……”

    他原本想说,给你和儿子一个名分。

    然而,后面四个字被闯进眼中的狼狈景象堵了回去。

    楚天奇傻站在卧室门口,望着窗边沙发旁几乎痛昏过去的女人。

    她身上那件酒红色睡裙的下摆处,有一大块布料的颜色明显比周边深了许多。

    裙子长度刚过膝盖,露在外面的小腿上还有些肉眼可见的淡红色水渍。

    冯梨梨的头发湿哒哒贴在额上,眉头紧锁。

    洁白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似要滴下血来。

    “梨梨!你怎么了?!”

    楚天奇急步上前,将女人抱在怀里。

    冯梨梨气若游丝,喃喃地叫着肚子痛。

    楚天奇不敢再耽误,立马跑回床边,从枕头下摸出另一部手机,拨出急救电话。

    “您好,这里是120急救中心,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

    路池蹲在程牧身侧,一边检查他的生命体征,一边从容不迫地喊话。

    “永安区J hotel,有位患者头部受伤昏迷,心跳呼吸弱,麻烦尽快派医护人员过来。”

    挂断电话,路池接过酒店经理递过来的绷带,摸索着程牧的后脑,替他暂时止血。

    距楚天奇摔手机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楚望津仍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失了魂一般地盯着脚下的空地。

    全完了。

    如果连他爸都不保他,还有谁能帮他逃过一劫?

    楚望津心凉了大半截,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后半生的凄惨生活。

    正这时,路池倏地出声,给楚望津带来了一道光。。

    “程牧,程牧?你能听到我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