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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检查结果来看,之前的手术还是比较成功的。”
谢倾坐在诊台,云里雾里地听医生说着陌生的名词。
“但是病人当时冠状动脉血栓的情况比较严重,有很大一片心肌细胞缺血坏死。这些坏死的细胞会逐渐被纤维组织代替形成疤痕,以后肯定是没办法恢复正常的。”
“所以家属一定要注意做好二级预防,督促病人谨遵医嘱、按时复查。”
“另外,根据她目前的情况,明天就可以开始进行康复治疗,但一定要注意适度,避免过度劳累。”
谢倾打开手机备忘录,将医生说过的要点一一记下。
“大夫,我还想问一下,像我外婆这种情况,大概要多久才能恢复自主活动?”
医生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道:“这个因人而异,说不准的。”
“特别是她这种昏迷多年后苏醒的病例,放眼全国可能都没几个,就更难说了。”
“我只能说,按照以往经验,植物人患者通常都伴随脑损伤,就算进行康复训练,还是很有可能会存在不同程度的后遗症。你们作为家属,一定要有耐心。”
许是害怕吓到谢倾,医生换了副更温和的口吻。
“不过你也不用想太多,本身病人能醒就是奇迹了,说不定后面还会有惊喜。”
谢倾听得出来,医生是在安慰她。
而从医学角度,外婆想要恢复到跟正常人差不多,几乎是不可能。
“谢谢医生。”
温厉见她发呆,主动跟医生道了谢,拍了拍谢倾的背。
“走吧。”
回到病房,周姐发现谢倾情绪不高,上前低声询问。
“怎么了?检查结果不好?”
谢倾摇头。
“没有,医生说都很好,明天可以开始做康复。”
周姐做护工这行已经有二十多年,这些年经手的病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瞅着谢倾眼底流露出的担忧,她一下猜到症结所在。
“是不是医生跟你说,华阿姨这种情况,大概率会留下后遗症?”
谢倾默认。
“小谢啊,你听大姐一句劝,医生说什么咱不管,只要把老太太仔仔细细照顾好了,该做的治疗咱都做,该用的药都用上,最后结果怎么样,那是老天的决定,咱问心无愧就行。”
问心无愧,就行。
周姐的开导像一记重锤,砸开谢倾心头的枷锁。
是啊,就算外婆再也站不起来又怎样?
只要她清醒地活着就够了。
这已经是上天赐予自己的,最宝贵的礼物。
-
入夜,谢倾跟周姐商量,想留下来陪床。
周姐连声拒绝,还说得头头是道。
“你们新婚小夫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哪能不分白天黑夜在病房里耗着。”
“听姐的,快回家吧。”
“我这二十多年老护工了,论照顾人,我不比你们强得多?”
谢倾哭笑不得,被人从自己亲外婆的病房里赶出来。
她找的这个护工哪都好,就是过于热心,让她有点吃不消。
“坐前面。”
走到车跟前,谢倾习惯性朝后门伸手,温厉抢先一步,拉开副驾驶的门。
她对上温厉的眼,里面明明白白写着不容拒绝。
好吧。
谢倾听话地坐进女友专座。
或者现在应该叫,老婆专座。
温厉上了车,长臂一伸,替谢倾系安全带。
男人的脸近在咫尺,淡淡的草木香将谢倾整个人包裹其中,令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送你回家?”
谢倾以为自己听错,“嗯?”
之前他不是说,程牧可能会去公寓堵她?
怎么现在突然又说要送她回家?
呵,男人。
都是大猪蹄子,得到了就不珍惜。
“你昨晚好像睡得不好,认床?”
温厉发动车子,轻描淡写道:“我今早三点多下楼拿东西,看你房间灯还亮着。”
“你现在白天都要来医院陪外婆,晚上睡眠很重要。”
“要是在沁河苑睡得不安心,我送你回家。”
谢倾应道:“哦,可能是有点认床。”
“但我开灯不是睡不着,是我晚上睡觉卧室不能全黑,不然容易做噩梦。”
温厉没说什么,设置好导航,驱车往市中心去。
一进停车场,谢倾远远就看见了停在电梯口的库里南。
“厉哥,等一下。”
温厉顺着她的手指望过去,车牌尾号三个八,是程牧的车。
“你在这儿等着,我过去看看。”
看清车内情形,温厉迅速做出判断。
车里没有司机,程牧应该是自己来的,人大概率在楼上。
“你是想上去跟他说清楚,还是去我那儿?”
温厉将自己的判断告诉谢倾,给了她两个选择。
谢倾瞬间做出决定。
“去你那儿。”
她实在不想再跟程牧纠缠。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么?
“你,还是经常梦见车祸?”
车子再次上路,温厉冷不丁问起谢倾方才提到的噩梦。
“我记得你上学那会儿,就因为这个去看过医生。”
说起来,谢盈时出意外的那年,谢倾才七岁,并没有亲眼目睹母亲的去世。
可她从高一起,就开始频繁梦见自己坐在车里,直直撞向山崖。
顾征眼见女儿日渐憔悴,她又执拗地不肯去医院,最后没办法,只能找了个心理医生上门。
面诊结果,是母亲早逝造成心理阴影,导致她把自己带入母亲的视角,梦见车辆撞崖。
“你怎么知道?”
谢倾随口一问。
她做噩梦这事,除了家里人,身边没几个人知道。
温厉抓着方向盘的手忽地一紧。
“我哥告诉你的?”谢倾猜测。
温厉长舒一口气。
“嗯,成旻说的。”
“我哥也真是的,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他也是关心则乱。你知道的,他最紧张你这个妹妹。”
说起顾成旻,谢倾面色柔和起来。
“可不是嘛,他从小看我看得可严了。”
“记得中考完那年暑假,我想跟同学去郊区玩儿,酒店都订好了,顾征也答应了让我去,就他死活不同意。”
温厉不偏不倚,保持自己的绝对中立。
“成旻有时候是有点矫枉过正,但你要跟同学外宿,他当然不会轻易让你去。”
“大家都是女孩子,能出什么事?我看就是他草木皆兵。”
……
朗华大道上,工作日晚高峰的车流将夜空染红。
再贵的跑车,此刻也跑不过灵活的小电驴。
司机和乘客一路闲聊,不知不觉就过了八点。
谢倾将左臂撑在中央扶手箱上,目视前方。
远处一排排红色的车尾灯,依然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