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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主气极之后发觉该怪自己附庸风雅做什么胡乱装饰。转头看几个手下都在憋笑,竟也被逗笑了。
“好了好了!我认输我认输。论武力论无耻,我都不是你们夫妻二人的对手。把这出千的兽女带走吧!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夜昙在辣目肩头探出一张盈盈笑脸:“多谢坊主一言九鼎!”
坊主:…
那粗黑的脸上竟发了红。
“咳,咳。不知二人全名到底为何,山某想和二位交个真心的朋友…”
辣目又警惕地抱紧娘子护在怀里:“朋友!不交!”
夜昙倒乐:“山?你叫山大王吗?”
坊主手下忍不住道:“我们老大叫山寂。是笃竹师太给取的,空然丛山,索寂秩然。”
夜昙:“跟你一点都不像。”
山寂双手合十,难得沉稳道:“实不相瞒。我本是山林里一夔牛。许久之前被捕至人界,由师太救出。落下这疤痕。后来人兽二界破冰交好,师太教我莫要报复,且给我取了个新名。”
“但我杀戮太重,佛缘不足,师太愿意渡我一次已是难得。我还是习惯刀头舔血的日子,就拜别于她在外闯荡,得了这些兄弟和手下。今年方回来,想着先开个赌场立足后再去拜她。结果就来了冒牌的师太用她名做坏事,所以一时生气想要了她的命。”
夜昙:“原来如此!坊主也受过师太的渡化!既然如此,之前杀人的传闻…”
“以讹传讹罢了。”
“那你砍那人手…”
“始作俑者。给他个教训。”
话至此处时闻竹猛然抬头:“你,你竟然都知道?”
山寂重重哼了一声。
“蟊贼!聪明有余智慧不足。哪家出千会把自己当标靶上场,必然都是隐藏在一旁让他人出头。还有那畜牲攀咬你杀人放火,一听就假得出奇!就你这三脚猫功夫,顶多偷偷摸摸,被人杀还差不多!我兽族怎会有你这般被普通人族教唆而来的蠢蛋。真是该打!”
时闻竹瘫软在地。
“我师父,说得也没错。”
她缓缓道,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他只教了我偷窃换骰的手法。真正也是我自己想来。”
夜昙愕然:“你师父?!你不是跟师太说你既不知来处,也不知归处吗?”
“哦,忘了。那肯定是假的。”
时闻竹:“唯有这句不是假的。我是在人界出生。彼时人兽二界还未破冰。”
夜昙:“嘶,这事我隐约听说过。是个挺大的事。但是…抱歉,史书读得不是很娴熟。你说你的。”
时闻竹续言曰:“我的原身的确是富贵竹。生来是给人敛财的吉祥玩意。生来,也就爱财。”
这倒是挺像小没!可惜走偏了路。夜昙暗想。
“不太记得了。我好似就出生在赌坊。被一个人族放在一边。迎来送往,有了我他从没有输过一局。他爱玩的是六博棋。”
山寂:“六博棋?几十年前还不时兴。倒是奇特。然后呢?”
“直到有一日,不知怎么,他被个人族男子赢走了全部的钱。怒而将我摔碎。再不知所踪。”
山寂:“人族就是如此!天打雷劈。”
“我险些枯萎,昏迷不知多久。正巧人兽二界结界被破,在人界的兽族重有了法力,我才得以勉强化形。之后就在二界穿梭求生了…”
后来,无人引导,就学了些左坑右骗的法子满足自己内心对金钱的渴望。
“断了手指的那位是我师父。半个。我们也算是合作。与他相熟后我们一路从兽界赌回人界再回兽界。一路畅行。他作托儿,我作明面。三七分账。”
夜昙:“你七他三?”
时闻竹似是懊恼闭眼:“反了。”
夜昙:…
这贪钱技术也不怎么样啊!拿小没同这傻蟊贼比真是侮辱小没了。
“这次也确实是我想来。他出卖我也不算意料之外。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人与人,人与兽都是如此。”
山寂:“你这名字,怎么偷的?”
辣目先答:“这个,不是偷的!师太,送给!”
山寂刀疤颤动:“你可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小妖!师太如此待你你还不回头!”
“你们根本不懂。”时闻竹只是摇头。痴痴看了夜昙和辣目紧握的双手,惨笑一声:“你们,有武力的,可以聚集一帮兄弟。哪怕是开赌场也算是自食其力。”
“不是每个人都有你们这样的好运气。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还不用受天性困扰。我原身如此,我就是爱钱,我疯了一般的爱钱,那有什么办法!自食其力,我不会啊,我怎么做?我第一步踏错,我怎么也回不到正途!我回不了头!”
她对夜昙说:“李夫人!你有个傻夫君,可他敬你、爱你、一切都听你的。你性子张扬,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随时就做。看手笔家中也不会贫困,人族大官,应有尽有。你什么苦都没有吃过,你不明白…”
夜昙眯眼顿了顿:“你说啥?”
什么苦没吃过?没受过天性所扰?应有尽有?天杀的,夜昙摁摁太阳穴,想:这还真是第一次听别人这样描述自己呢!
十八岁之前饭没吃饱过的夜昙油然而生一股骄傲。
看来死了一回过后,自己日子的确是好了许多啊!
故她昂起下巴道:“嗯呐。的确如此。我不理解你。我也不想理解你。反正嘛,你受天性所扰,笃竹师太这样高深的佛法都渡不了你,我这个‘天生’幸运的人更是渡不了。”
之前不停地劝萝青和夭采,“渡人”渡得夜昙累极了。再说一大堆有的没的真是令人烦躁。夜昙又开始困倦,重复道:“渡不了渡不了。山寂坊主,她现在的命是我的。我还是带她去见师太吧。师太比较擅长劝人。”
山寂:“正好。我也要拜访师太。拎着她一起去。”
辣目道:“不许!”
山寂:…
夜昙拽拽他,“听我话的好夫君?这姑娘的心病有点太重了。我懒得劝。就让坊主一起去呗?”
辣目:“他不能,一起!我来!”
夜昙无奈:“好好好。反正师太夸你有佛缘。你试试。”
众人自动给脾气暴躁的李大人让出道路。
话都说不利索,这怎么劝啊…
辣目重踩步子,于时闻竹周围盘桓。
后道:“跟坏人学坏事,不好!”
时闻竹:…
辣目捏了颗骰子,一用力,变成粉末。
“赌,不好!命,不能赌!”
时闻竹:…
山寂:“我这骰子今天碎了多少颗…可都是象牙做的啊!”
“谁让你赌命。不心疼你!”
夜昙:“…话越说越奇怪了辣目。”
“朋友,心疼你!找朋友!不找坏人!”
时闻竹答复了:“我没有朋友。”
“没有亲人。”
“也没有爱人。”
时闻竹:“我孑然一身。我只是个爱钱的招财吉祥物。”
夜昙插嘴:“就算不算师太,你还有禅真和尚。他一直关怀你,没有他你就真死在这里。也没有我和我夫君把你捞出来。”
山寂:“哎哎哎,我知道她不是始作俑者后就没想杀她!李夫人别误会。”
时闻竹真诚困惑:“禅真和尚是谁?”
夜昙哑然。
不是吧…
“我没必要骗你这个。又不值钱。我真不认识他。”
夜昙:“你没有在他座下洒扫侍奉过?”
时闻竹:“我还没去偷过寺庙香火钱呢。之前怕被抓,后来忙着混迹赌场赚大钱。寺庙那点子不够塞牙缝。”
夜昙:很好。那只有唯一一个解释了。
臭和尚在鬼扯!他根本不认识时闻竹!对笃竹师太也仅有一面之缘毫无交往!
可他扯这个谎有什么用啊?!
夜昙一时想不通,又不知怎么继续劝。时闻竹说完继续回归颓丧空茫。
辣目继续努力。这回跑到夜昙这要了个金锞子。展示给这兽女看。
大家不知所谓。时闻竹试探道:“你…又要把它捏碎?证明钱不是好东西?”
辣目摇头:“钱,不是坏东西!能买东西!买礼物!”
“啊…所以?”
“所以你该放弃揽财,先学花钱。”夜昙先把臭和尚的鬼话放一边,给辣目的劝谏之火添了把柴道:
“金银充栋最终的目的,还是花。”
“花给自己,花给别人都可以。你天性难改,那就不改。有的花,你自然就知道该怎么挣。起码别把自己命挣没了。”
“我没有能让我花钱的人。”
夜昙:“那就从现在开始找。比如给师太送朵花?没她你真没了。现在不晚。”
永远不晚。
时闻竹陷入长久的沉默。
与此同时,这层碎镜地动山摇。
夜昙:…不是吧?这也没说什么,就解开她的“心结”了?
好像也就是给她展露了一下不出千的手法和智谋震慑一番,再和坊主斗骰子吓吓她,最后和辣目随便说了几句,甚至掏心掏肺都不算。
唔,好像也不算少。
分离总是这样猝不及防。夜昙抓住辣目,万千告别之语涌上心头。
“我…”
“娘子…”
山寂:“是不是大地动了?…等等你们二位在干嘛?”
夜昙又想起了最重要的事!
“等等等…山坊主你你你金库借我一千金!”
山寂:“啊?”
“我要去赎回我和我夫君的定情信物!”
乖乖!山寂摸了自己口袋里的一枚玉蟾直递给李夫人:“这个值一千,你去当铺…”
夜昙抓了玉蟾就跑!
其他众人:?
赌坊外,长街地面凹陷凸起又凹回!
夜昙已用了花灵之力生扯着辣目加速往当铺飞。苍天在上,这碎镜能不能慢些塌,让她先把天光绫给赎回来啊!
辣目在后喊:“娘子,娘子!”
“快到了快到了!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
冲出巷子,又一朵凤凰花砸落在夜昙肩头。一脚被踢进了水坑,有些可惜,但她顾不上了。逢坎跳坎,似跑似飞,路过热闹集市,路过茶棚,甚至好像还擦过了师太。师太在后唤了句什么她也没听清楚…终于眺望到那当铺的台阶,夜昙还未进门就先喊老板。
“掌柜的,我们回来了!我手里有只玉蟾,先跟你换回墙上那…”
夜昙忽地眼前一黑,玉蟾直摔在台阶上跌得粉碎。
幸而她倒下的身子被辣目护住。
“娘子,娘子,娘子!”
夜昙陷入疲劳至极的沉睡。
她的元神好像都累得飘离了身体,向很远,很远处飞去…
赌坊内。一切都未消失。
“这地动又不是归墟开启,李夫人怎么如此着急…”
山寂转向时闻竹:“你想明白了没?想明白了一起去拜访师太?”
时闻竹:“没…好像有点道理。但还不是太明白。”
山寂:“…蠢蛋。那你再想想。”
当铺老板推门而出。“你夫妻二人回来了?这姑娘怎么…”
晕倒了?
辣目急得红眼:“求你,救她!”
老板没戴叆叇,虚着眼满头雾水。挥手道:“先抱她进去吧。我去叫个郎中来。”
此时地动也终于停止。天高云淡,碎镜坚如磐石。
老板背手往最近的药铺走:“我就说赌坊不能进。输钱也不至于昏迷啊。啧啧,现在的年轻人,气性太大…”
未知处,一抹檀香终于燃尽。
余下香灰有些许颗粒浮于空中,飘向了塌上沉睡美人的面庞。
另外,还有两根狗尾巴草不怀好意地同样伸了过去。伴随着几声孩子捂嘴的憋笑。
“阿嚏!阿嚏!”
美人又熏又痒,被迫睁开了眼睛清醒。可对上的并非天空,而是遮盖包裹视线的屋顶。
夜昙一个挺身坐了起来。
“我这是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