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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裕再睁眼,夕阳的光斜斜透过帘布射入船舱,刺眼得很。
怔怔盯着透光的帘布角落一会儿,他总算回神,昨夜事又浮现脑海。
自上次互诉衷肠,俩人倒没有如此亲密弄到最后,大都浅尝辄止。他一直以为十一是清心寡欲,结果昨夜的事告诉他。
那是忍着呢。
相爱者的情与欲一事,他一向不排斥,只是——
“得循序渐进。”
正想着,一股米香弥漫。他鼻尖动一动,垂下眼睛,见身上衣着整齐,便单手撑着船板起身朝外走。
小船悠悠顺着水流走,湖面蜻蜓乱飞,芦苇弯曲着点水……
近处,俊美男子披着一件玄色银纹滚边的外袍,头发未束,晚霞落脸,倒显得比平日温和许多。
此时,他摇着蒲扇轻轻扇火。
炉上架着一口小锅,此时水烧开,白白的大米不停翻滚,散发着清清甜甜的米香。
闻着,应该没有翻车。
而一旁竹枝架着,上面晾晒着洗净的衣裳。
听见动静,十一微微顿住,回首望,乌睫盛着霞光,金灿灿的,凤眸染上不一样的温情,像是湖里的日色一样动人。
“醒了,难受吗?”
此情此景,沈裕忍不住垂着眼睛,抿唇笑了。
从山洞时他便发现十一的生活技能点满,洗衣,扫地,寻草药……除了那难吃的药,对了,还有难喝的茶。
他摇头,缓步至到船头坐下,盛一勺水洗脸。
溪水干净清澈,鱼儿畅游,丝丝凉意顺着指尖涌入四肢百骸,头脑瞬间清明,困意散尽。
很快,置于一边的手又被拉着。十一体温偏冷一些,炎炎夏日里握着倒不难受,反而更舒服,不知是何原因。
“十一,看不出啊。”
“嗯?”
沈裕不知想到啥,揶揄道:“前两日我以为你清心寡欲呢。”
“何意?”
十一不解,沈裕把最近的事情解释一通,却见他握着手腕,薄唇碰一碰上面的痕迹,怜惜又虔诚。
凤眸暗色涌动,一句话淡然出口。
“沈裕,谁能对你清心寡欲啊。”
要说从前,尚未识得情之一事,十一倒是对话本里痴男怨女的故事嗤之以鼻,总觉得他们无病呻吟,故作姿态。有伤春悲秋的时间不如赶紧接下一单,攒钱。
只是——
十一定定看着眼前人。
青丝如瀑,白衣胜雪,看着挺冷淡一人,偏生眼角一丝未散尽的缱绻柔情,风华潋滟,生生令人心弦不停。
不想让人看见。
他的。
那日同眠后,画舫里人虽然因着身份,不曾开口,但一些人眼睛里的窥探不似作假。男子跟男子一起,本就违背世间伦理,谁知道私底下议论点什么难听的。
更何况,那段时间面前人为第七日比试做准备,拉他对练。累得很,常常一沾枕就睡着,他哪里舍得吵醒他。
接着,十一听着雪袍男子问:“知道路往何处吗?”
“大概几日能到淮州。”
“河通低处,总能到的。此处风光正好,你我同行难道不好?”
“为何急着赶路?”
沈裕瞧着十一乐不思蜀的神色,忽然间又想逗他,眉眼舒展道:“记得我昨日说的话吗?”
十一点头。
哪里不记得。
——十一,我们回去就成亲吧。
听见那话,他激动间内力失控,直接被鱼拉入河里。而今再想胸中情绪依旧难以平稳,泛起波澜。
沈裕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
“我喜欢九,长长久久。”
“前段时间已通知各处准备成亲用的东西,八月末若不能赶回去……”
他停顿一秒,看着面前人“刷”一下起身,眼里充满震惊欢喜。
“你——”
他继续开口,神色故作遗憾:“赶不回去,那只能……只能推迟了,明年的九月应该是个好日子,十一你说呢?”
十一暗自咀嚼着九月,成亲,备婚,消化完毕只恨不得抱着人直接飞回淮州。
明年九月?
黄花菜都谢了!
“今年就很好。”
“肯定能赶回去的。”
他笃定道,半路有碍事的,他不介意送他们见阎王。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谈着,也不嫌烦,不知不觉间又依偎到一起。片刻,沈裕闻到一股焦香味,举目一寻。
乐了。
瓦锅里的水不知何时蒸发干净,剩下一些米紧紧粘着锅底,瞧着就难吃。
“粥干了。”
“十一,今晚吃什么啊?”
十一想想,从舱里掏出一筐野果,一袋肉干。
落日余晖里,小船缓缓前行着,通往红日的尽头。溪面清风徐徐,晾衣杆上一黑一白两套衣服靠得近,风里摇摆。
船尾,黑衣人赶紧清理着锅里残米,雪袍男子掩唇轻笑,撕着肉干,又贪凉把脚放入水中,引得涟漪片片。
孤舟不孤,两心相依……
*
一连半月,岁月悠长。
无琐事相扰,一方天地间只有有情人,情至浓处,往往不知节制。
八月末的时间点限制着,十一不知从哪儿学得的架船手艺,竹竿一撑孤舟破浪,转瞬间已离原地一段水路。
繁星入梦,荷色满塘。
一只小舟藏于其间,若隐若现。
“哐。”
湖底游鱼稍靠近一些,一丝异动轻微,落于呱声一片的池塘里显得不起眼,可它赶紧游走,不知为何有点羞。
“十一,你就吃定我喜欢你。”
“不,吃定你爱我。”
夜色渐浓,小舟动静停歇。半晌,舱里传出一道男子声音。
低低地,情思萦绕。
“睡,不闹你。”
很快,小溪汇入大河。
十一沐浴完,从舱里拿出一壶酒,目视前方。暗夜即明,江面千船停泊,一片孤舟倒显得格格不入。
灵渠县是灵州大县,山林里皆是桐树,百姓除种稻米外,几乎家家户户植桐树,等到季节再采摘桐子送到商户作坊那里换钱粮。
最后,商户榨出桐油,再由大船运往府城出售。
这一天,农户妇人正于河畔捣衣。迎面却飘来一叶小舟,而撑船者,是一位披着布衣也不像好人的人。
眉宇冷戾,总感觉手里沾着人命。
她看一眼盆里衣服,思量着扔了就跑有点浪费。
不料,下一刻船舱帘布掀开,一位令人眼前一亮的郎君笑意盈盈望着她:“大娘,途经此地,可否告知一下县名?”
“灵州灵渠县。”
沈裕:灵渠县,倒是离药王谷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