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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初若与楚墨痕脚下的地面开始破碎,化作点点星光逐渐扩大,梦境正在消散,而他们,又回到了那间屋子。
恍如隔世。
引魂盏的光芒也逐渐由莹绿变成了幽幽白光,只见初若玉手一翻,便消失不见。而此刻,谢安还怔怔地伫在哪儿,撑着敛魂伞,目光空洞。许久,一行清泪从他眼角滑落。
“我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
楚墨痕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才能安慰他,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时间,屋内格外压抑,几人相顾无言。
谢安时而哭,时而笑,歇斯底里。
“阿若,臭道士,你们说,我当时为何如此顽固,葬送了性命,留下让雪娘一人。”
“没了我,她一个弱女子,该如何是好?”
二人闻言,不语。虽说先前是梦境,却也是将他那段尘封已久的回忆再一次经历,那种感受,那种绝望,是常人所难以理解的。况且谢安这一生,的确颇为曲折,这样的记忆,怕是真的难以承受。
“洛阳……我要去洛阳,臭道士,劳烦你将这伞借我些时日,待我去洛阳寻到了雪娘便还你!”谢安似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眸中恢复了清明,急切的对楚墨痕说到,眸中充满了焦急。
“这……”楚墨痕蹙眉,有些为难,“不是我不愿借你,只是你可想过?现已过了五十余年,秋雪可能早已不在世上。”
若是她改嫁别人,你又当如何?这句话,楚墨痕憋在了心头,没有说出。
谢安这才想起,此时已是天宝十三载,一时间瘫坐在椅上,垂首不语。
他已经死了六十余年,这些年发生了许多事,也死去了许多人,就连秋雪可能也已不再世间。谢安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毫无意义,绝望之情油然而生。
“不如去洛阳看看?有一番希望总是好的。”初若望着谢安,沉声说道,“你总是比我要好的,至少知晓自己该去哪,该去找谁。既然如此,何不去试试?”
“阿若说的不错,我们明日便启程去洛阳,我这敛魂伞好歹是件法器,若你中途被什么人给收了去,岂非便宜了他?”楚墨痕耸耸肩,满脸不在意。
谢安心下一暖,知晓二人是为他着想,十分感激。
“对了。”楚墨痕不知从何处拿出几件女子的衣裳,面颊有些泛红,挠了挠头递给初若:“你这一身龙绡太过扎眼,在外行走难免有些不便,我从不闻村回来时去买了几件寻常衣裳,也不知晓是否和你意……”
初若有些诧异,原来他之前先行离去,竟是去为自己买衣裳,红着脸接过。
夜已深,三人不再多言,各自回了房间。
而这夜,楚墨痕再一次陷入了那困扰他多年的梦境,只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什么不同了。
“痕儿,痕儿。”梦中,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满是疼惜,“小心些!”
两个黑色的身影出现,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个女子和一个孩童,只见女子张开了手臂,孩童朝她跑去,紧紧扑在她的怀中。
“母亲!”
乖啊乖啊,母亲轻轻呢喃着抚摸着孩童的头发,十分温馨。
画面一转,则又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血迹,人影交错,呐喊声、哭啼声、厮杀声,充斥着他的双耳。
“痕哥哥,救我……”
“痕哥哥……”
一个女子站在他面前,看不清面容,仿佛在说些什么,可他看不清,也听不到,想伸出手去抓些什么,却又是一场空。反反复复,他始终离她又一步之遥,而在这时,一支箭呼啸着划破长空,狠狠穿入他的体内……
这时,一阵剧烈的摇晃感传来,迫使着楚墨痕脱离了这场梦境,猛地睁开眼,却看到谢安在满脸着急地摇晃着自己。
“可是魇住了?我唤了你许久也不见你醒来!”
楚墨痕坐起身子,点了点头,发现后背已被冷汗浸湿。这些梦自他记事开始,便会出现,就连师父都没有解决之法,尤其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梦境就越来越长,越来越真实,仿佛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可他自幼被玉衡派收养,若非这两年游历,怕是连外人都见不到几个,又何谈梦中那些。
他揉了揉眉心,迫使自己不去想这些。
只是……梦中的那声痕哥哥,怎的如此像初若的声音?楚墨痕突然一怔,细细回想,竟感觉那声音与初若如出一辙。
“书生,你先出去,我要施法,莫伤了你。”楚墨痕满脸凝重,从枕下拿出罗盘,放到地面,头也不转地向谢安说道。
待谢安已走远,他便咬破拇指指尖,将血点在罗盘上,口中默念,只见以楚墨痕为中心,地上迅速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八卦阵。八卦阵内流光闪烁,同样危机重重,随着楚墨痕的默念,八卦阵之上逐渐又出现了一层阵法,竟是六十四卦!
这时,楚墨痕闭上眼将指尖在额上轻轻一抹,留下一道血痕,随后掐了个决。
只见一阵狂烈的风在阵内卷起,他衣袍翻飞,额间的血迹变成一抹蓝光。再一次睁开眼时,他的眸中涌现出金光,直直地划破天际,直指苍穹。
可楚墨痕的身体也在剧烈的抖动,似是在强忍着什么,许久,金光突然消失,地上的八卦阵也突然消散。
“噗嗤”一声,楚墨痕突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
只见他的眼角流出了殷殷血迹,格外骇人。而他的手也在不断颤抖,似是刚刚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竟然看不出……”他喃喃自语,又吐出一口鲜血。
方才他为初若卜了一卦,却发现完全看不到卦象,就连施展禁术强行打开天眼,也只能看到一片死寂的灰色,只次一瞬,反让自己受到了强大的反噬。
“这是何苦呢?”不知何时,谢安已到了他身旁,“虽我不知你在做什么,想来是与阿若有关?”
楚墨痕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榻,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又从怀中拿出一枚瓷瓶,取出丹药服下。
谢安也学着楚墨痕的姿势坐下,抬起头望着房顶,思绪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当时的我年轻气盛,什么都想争个高下,固执地像块木头。现下想来,无论是什么,都比不过她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心的。”
“世人都言难得糊涂,可为何什么都非要看得清呢?我晓得阿若是喜欢你的,这不就够了么?”谢安自嘲地笑了笑,“可惜我懂的太晚,否则,早该在为雪娘赎身之时,便带她离开洛阳。”
楚墨痕想到方才红着脸接过衣裳的样子,笑出了声,“是了,这就够了。”
他咽下口中的腥甜,闭上双眼。无论以后发生什么,她在他身边,这就够了。
此心安处,即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