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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姮离开邓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临走时温兰心给楚姮塞了一篮她做的桂花糕,隔着盖子,都闻得到沁人香脾的气味。
“兰心,你厨艺真好。”
楚姮认真的夸奖她,这手艺比起宫中御厨,也差不到哪儿去。
温兰心羞涩的笑笑:“四娘,你若不嫌弃,明日过来我教你做糕点可好?”
楚姮对学厨没什么兴趣,可她待在家里也无聊,在此地又只有温兰心一个朋友,便点了点头:“好呀,你给门口守门的家奴打声招呼,明早我就过来。”
两人约定好时间,这才告别。
因为出了红湖命案,县城里至三更天都有巡逻的衙役,夜晚走在街道巷陌中,并不害怕。可不知为何,楚姮往家中走时,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不怀好意。
她顿住脚步回头,夜风轻拂,身后只有月光映照在青石板上的长长背影,黑暗模糊,袅袅绰绰。
楚姮皱了皱眉,右手轻轻摸着腰带的地方。
那里藏着她随身多年的金丝软剑。
四周格外寂静,只有风吹梧桐叶的沙沙声。
可能……是她最近变得捕风捉影了吧。
楚姮暗道自己疑心重,将手放在装桂花糕的篮子上,转身平安回到蔺家。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踏实。
也不知道是几更,隐约听到外间传来脚步声,还有人在和守夜的家奴说话。楚姮分辨出是蔺伯钦的声音,便又用被子蒙头睡去。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溪暮和濯碧就把她叫醒了:“夫人?夫人?您该起了。”
楚姮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沙哑着声音问:“现在什么时候?”
“辰时二刻,你今日约了邓家夫人,眼瞅着时间快到了。”
“啊……我当时为什么要答应早起。”楚姮坐起身仰天抱怨,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穿戴洗漱完毕,她走到门外,竟然碰见蔺伯钦。
蔺伯钦似乎也没有睡好,眼底带着淡淡的乌青,很是疲倦。
楚姮本不想搭理他,虽然她不是真的李四娘,可身为女子,听到这话总不舒服。
“哟,什么风把蔺大人给吹来了。”
蔺伯钦有些堵心,这是他家,还什么风把他吹来了,论睁着眼睛说瞎话,谁也比不过面前的李四娘。
可谁叫他昨日做错了事。
蔺伯钦轻咳两声,道:“昨日我口无遮拦,你不要生气。”
楚姮这人,其实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更何况蔺伯钦还亲自给她道歉了。可是她就是心思活络,即便不生气了,也要装模作样的膈应膈应。
她一步步走到蔺伯钦身前,随即猛然做了个鬼脸:“反正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理你了!”
说完,她转身就去找温兰心,步履如飞,留蔺伯钦一个人站在门口风中凌乱。
蔺伯钦看着她轻快的背影,有些神情恍惚的想:李四娘真的比他还年长三岁?这行为完全就是一个胡搅蛮缠的小姑娘。
楚姮吓了蔺伯钦一跳,心情美滋滋。
她来到邓家,守门的家奴忙将她请了进去。然而来到温兰心的院子,房门却紧闭着。
楚姮不禁好笑,问带路的丫鬟:“都日上三竿了,你家夫人还在睡?”
丫鬟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一大早夫人就醒了,只是她十分困倦,吩咐我们不许打扰,估计这会儿在睡回笼觉呢。”
楚姮认识温兰心这么久,还是头次见她睡懒觉,待会儿见了温兰心,定要好好捉弄一番。
思及此,楚姮来到门外,高高兴兴的搓了搓双手,“啪”地将门一推,笑着大喊:“兰心,该起床啦,你——”话音未落,笑容逐渐僵硬在嘴边,惊骇的目光落在横梁上。
身侧的丫鬟看见屋内情况,吓得捂嘴大叫,直接双膝一软,坐在地上。
一根粉色缠枝梅的披帛挂在横梁上,温兰心早已冰冷的尸体,大喇喇的挂在上面,刺目惊心。本来温柔可爱的女子,此时颜面青紫,双眼凸起,舌头露出,流下许多带血的口涎鼻涕,楚姮只看了一眼,再接受不了,眼眶一热,流下泪来。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昨日还在与她说笑的女子,此时上吊自缢变的面目全非。
楚姮大脑一片空白,她突然转身,往县衙撒足狂奔。
门口的衙役见得楚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楚姮推开。
太阳很大,楚姮受了刺激,只觉得头晕目眩,她一时间几乎找不到方向,只能凭本能往里闯,且边哭边大喊:“蔺伯钦!蔺伯钦!”
蔺伯钦正在和方双平、主簿、杨腊胡裕等人商议采花大盗的案子,县衙里的人几乎都在。听到外间有人撕心裂肺的叫他名字,蔺伯钦立时站起,打开门一看,却是早上还对他做鬼脸说一辈子都不理她的人,正像个无头苍蝇。
“李四娘,你又在……”
训斥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楚姮泪眼婆娑的拽着他衣袖,哭道:“温兰心死了!她自缢了!”
“什么?”
方双平从屋里撞了出来,脸色惨白,下一秒,他转身就往邓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胡裕不放心方双平,忙追上前。
蔺伯钦僵硬的拍了拍李四娘的肩膀,问:“你先冷静,到底发生何事?”
楚姮抬起头,哽咽的说了大致经过,她摇着头仍然不敢相信:“……我不知道为什么兰心要自缢,她曾经说过,生命美好,无论遇到什么,也不能放弃生的希望……能说出这种话的女子,怎么会想不开自缢?她一定是被人谋害杀死的!蔺伯钦,你是清远县的父母官,务必要找出凶手!”
蔺伯钦自然认识温兰心。
方双平的表妹,才嫁来清远县不久,和楚姮是唯一朋友。
蔺伯钦面沉如水,朝杨腊道:“带上仵作,去邓家验尸。”看着面前抽噎的女子,他又补充道,“仔细查看,不要遗漏任何蛛丝马迹。”
“是!”
杨腊走后,楚姮的眼泪也总算收敛起来。
她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当年七岁就在宫井里见过泡发白的太监尸体……可那毕竟不是自己相熟的人。
温兰心不一样。
温兰心是她的朋友。
虽然她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是楚姮很喜欢她。时而天真烂漫,时而温柔贤淑,能烧一手好菜,能做出好吃的糕点……甚至有时候楚姮会想,她是男儿身,定当娶温兰心这样的女子为妻。
不过一会儿,胡裕杨腊等人便带着温兰心的尸体来到衙门。
仵作断定是自缢身亡,死去的时间就在今晨辰时。
蔺伯钦蹙眉不解:“温兰心因何自杀?”
方双平一双眼已经哭肿了,他颤抖着手,呈上尸格,一字字几乎将银牙咬碎:“因为生前受到贼人侵犯!”
楚姮闻言,浑身微微一怔。
“……是那个人。”
“什么?”
“是那个采花大盗!”
楚姮热泪氤氲,道:“昨晚我回蔺家途中,总觉有人尾随着,我还以为自己多想。却没有料到……”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抬起头看向蔺伯钦,“若昨晚我陪着兰心一起,她或许就不会死了?”
蔺伯钦从未见过她这幅凄然模样,他放低的语气,道:“木已成舟,世上便没有‘或许’二字。”
幸好她没有陪着温兰心,否则……
蔺伯钦心头一紧,眸色阴沉下来:“从今日起,你与我一起待在县衙。凶案未破,不要独自外出。”
楚姮听到这话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反问:“你不是不让我来县衙找么?免得让人觉得你好逸恶劳,只贪图享乐。”蔺伯钦没曾想她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讽他,无奈的喟叹:“非常时刻,事关重大,你不要与我置气。”
楚姮张了张嘴,到底没有与他犟下去。
方双平跪在温兰心的尸体旁,独自垂泪。
烈日下,他只觉得浑身冰冷,不知自己是否还活在人间。
“大人……我表妹定是受贼人侮辱,想不开自缢身亡。”方双平的眼泪流到嘴边,他抬起头,嘶哑着嗓音,“一定要抓捕采花大盗,替我表妹报仇!”
蔺伯钦一手扶着楚姮,一手将方双平扶起来:“定当竭尽全力。纵容凶犯逍遥法外,不知还会有多少人遭遇毒手。”
楚姮基本可以确定,奸杀众多女子的凶犯一定是那采花大盗。
突然,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楚姮一把捉住蔺伯钦手臂,忙道:“我有办法可以捉住采花大盗!”
蔺伯钦皱了皱眉,问:“什么办法?”
“既然是采花大盗,那他一定贪图美色,我届时在深夜时分故意来回走动,他总会上钩……”楚姮话没说完,就被蔺伯钦厉声打断:“不行!”
楚姮着急的拽着蔺伯钦衣袖:“为何不行?”
“万一采花大盗并不上当,你这岂不是徒劳无用?”
“不试试怎知道?难道你不顾清远县百姓的安危吗?我觉得这个法子甚好!”
蔺伯钦怒不可遏,却还维持着修养:“我当然要顾百姓安危,而你也是百姓,我绝不会让你以身犯险。”
“可是……”
“此事我不会同意。”
蔺伯钦这人,又刻板又守旧,只要认定什么,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凶手没有缉拿归案之前,你老老实实呆在县衙,哪里都不许去。”说完这话,蔺伯钦便带着人前去邓家查看现场,并让人将楚姮好好守着。
“蔺伯钦!”楚姮上前两步,就被左右衙役阻拦,万分气急。
她目光落在温兰心盖着白布的尸首上,神色坚决:无论如何,一定要抓住采花大盗,替温兰心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