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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伯钦才来清远县上任,办的第一宗案子便是这孙掌柜行贿。被行贿的人你应该也猜到了,正是伯钦自己。”蔺老太太朝楚姮无奈一笑,“按大元律例,行贿罪严重者应拘役五年至十年,没收家产,但伯钦并未收取贿赂,孙掌柜所送的金额也不多,因此只杖责二十板,发文贴榜,以儆效尤。”
楚姮颔首:“想必这孙掌柜心下恨极夫君。”
蔺老太太叹了口气:“这清远县,恨他的人可不少啊。”
楚姮看了眼蔺老太太的脸色,并未搭腔。
回到蔺家,楚姮还没坐下喝口茶,就见溪暮和濯碧急匆匆的跑过来,朝她禀告:“夫人,门外有个名叫温兰心的姑娘找您。”
“温兰心?是谁?”
濯碧柔声道:“她自称是县丞方双平的表妹,来找夫人串门儿。”
楚姮登时想起来了,忙让濯碧把人带来招待。她还以为方双平是说的客气话呢,却没想到对方表妹如此热情。
片刻,濯碧便领着一名娇小的女子进屋。
女子不过十七八岁,身穿浅粉绣蝶对襟襦裙,一双小脚踩着软花缎面鞋,秀气极了。因为外间暑气热,衬的脸蛋红扑扑的,一双眼又大又亮,看起来十分面善。
楚姮长袖善舞,见到生人也不羞怯,她亲切的上前:“温姑娘竟真的来啦,简直是意外之喜。”
温兰心愣了一下,才不好意思的说:“蔺夫人不要嫌弃我鲁莽才是。我嫁来清远县不过半月,邻里四下并不相熟,也没个可以说话的人,方才表哥来找我,说我可以来找夫人小聚,一时之间按捺不住,便过来叨扰了……”
她说话的声音斯斯文文,听起来格外悦耳。
楚姮顿时便生出几分好感,拉着她坐下,一边倒茶一边笑说:“怎么会呢,我在这里也是谁都不认识。温姑娘过来找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温兰心眼睛一亮:“夫人说的当真?”
“当然。”楚姮微微一笑,“温姑娘不用称我蔺夫人如此见外,你呼讳我四娘好了。”
温兰心松了口气,看着楚姮笑了起来:“四娘,我闺名兰心,你也不必称我温姑娘。”她低头喝了口茶,随即又看了眼楚姮。
楚姮疑惑的摸了摸脸,问:“兰心,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不是不是。”温兰心一瞬间红了脸,羞赧道,“我只是……只是觉得四娘和传言根本不一样。”
“哦?为何不一样?”
楚姮心中有鬼,语气也不免防备了些。
但温兰心根本察觉不到,眨了眨眼,老老实实的说:“传言县令夫人是……是三嫁过的,年纪又大,可能……不大好看。但没想到今日一见,四娘如此国色天香,怪不得蔺大人会对你痴心一片呢!”
楚姮干笑着摸了摸脸,蔺伯钦对她痴心一片?不砍她就千恩万谢了。
心下这样腹诽,面上却要一脸娇羞的说:“大人心善,并不计较这些。倒是你,看样子怕是和你家夫君十分伉俪情深。”
温兰心脸微微一红,低眉敛目:“他、他是对我挺好的……”
女子友谊建立的非常快,更何况楚姮还是带着一丢丢目的,很快就将温兰心的脾性摸了个十之八九。温兰心只当她是刚嫁过来的县令夫人,一点儿戒心都没有,竹筒倒豆子似得,把自己的事儿全说给楚姮听。
温兰心的夫君一介商户,在平乐街口开了一家绸缎庄,生意不错,于清远县算是富裕人家。她家中无兄弟,因此和表哥方双平关系亲厚。
“我反正闲在家中无聊,兰心随时可以过来找我,以后吃茶踏青,也算有个同伴。”
温兰心闻言,自是连连点头。
二人又说了些趣事,见天色已晚,温兰心便起身告辞。楚姮将她送到门外,门外早已有软轿等候,一番絮絮,各自告别。
因为认识了性格不错的朋友,楚姮难得心情上佳。
溪暮见她嘴角带笑,不禁好奇的说:“还是第一次见夫人和颜悦色的说了这么多话呢。”
楚姮愣了愣,转头问濯碧:“我平时很不苟言笑吗?”
“倒也不至于,只是像今天这样,还是头次见得。”濯碧认真的回答,“夫人就该多笑笑,笑起来好看极了。”
楚姮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到了饭点,楚姮便让两个丫鬟将饭菜搁屋里吃。
濯碧怔忪问:“夫人不等大人一起用膳?”
楚姮皱了皱眉,濯碧不提醒,她都忘了她现在有个夫君。
本来饿的心慌不想等,但想到白天她摆了蔺伯钦一道,总有些亏欠,若再让蔺伯钦一个人吃剩菜,怕不太好。思前想后,楚姮摆了摆手:“那先把饭菜搁着,等大人回来热一热吧。”
濯碧见楚姮态度放软,忙笑着应声儿。
这一等,就等到三更天。
桌上的蜡烛燃长的灯花,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靠在桌边脑袋一点点的楚姮顿时惊醒,茫然的看了眼黑黢黢的四周,以及桌上冷掉的饭菜,脸色不太好。
她叫来溪暮,问:“蔺伯钦还没回来?”
溪暮小声的回答:“还没……”
楚姮困倦摆了摆手:“把饭菜热热,我吃了好睡觉。”
“是。”
结果溪暮和濯碧刚把饭菜撤走,楚姮就听到门外传来稳健的脚步声。她忙开门去看,却是蔺伯钦一身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月光下,他一身青绿绘彪的七品官服还未换下,更衬得他长身玉立,见到楚姮,想必还记着白天的事儿,脸色十分严肃:“你还不休息?”
楚姮压抑着火气,故作轻松的往门框上一靠,媚眼如丝:“我这不是等夫君回来么,你不回来,我总担心啊。”
女子身段姣好,青丝如墨,看起来格外妖娆。
蔺伯钦目光微微一愣,随即又反应过来,撇开视线:“衙门上今日事务繁忙,我与方双平等人已用过饭菜,故此回来晚了。以后你不必等我,自行请便。”
“正好!我压根儿不想等你!”楚姮说完,翻了个白眼转身,狠狠摔门。
蔺伯钦被她关门的动作惊了一下,沉静脸色顿时变的铁青。这李四娘,当真无法无天,竟敢当着他面摔门,丝毫没有知书达理可言!本想将其叫出来训一顿,但看着紧闭的房门,蔺伯钦到底是败下阵来,念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便拂袖而去。
屋内的楚姮更是气的团团转。
她想着白天自己失礼,本来想屈尊降贵,等着这人吃饭赔个不是,却没想到人家花天酒地吃的贼饱,自己白白浪费表情。
楚姮揉了揉自己饿坏的肚子,暗自打定主意,她绝不会去热脸贴冷屁股了!
濯碧和溪暮端着饭菜回来,见楚姮脸色不大好,愣是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楚姮三两下吃完,匆匆洗漱,也不给她们说,便吹灯睡下。
一夜无梦。
次日,楚姮醒来,隔壁房已经空无一人。
楚姮哼了一声,不再去管,一连好几日该吃吃该喝喝,没事儿就与蔺老太太说话,又或是跟温兰心外出上街。
不得不说,长期相处,楚姮发现温兰心性格真是好,街上小孩儿撞了她,她只温温柔柔的笑一笑,提醒小孩儿注意脚下,别摔着碰着;路边有乞丐花子,她都大方的拿出钱财施舍。还总是带些小点心、绣花手绢送给楚姮。
这天,温兰心约楚姮去县郊的红湖边荡舟。
两人乘马车过去,路过县城门,刚好瞧见张贴的海捕文书——江洋大盗玉璇玑。
楚姮正在吃温兰心做的松饼,一眼瞧见,愣是噎的猛咳起来。
“四娘,你怎么了?”
温兰心给她拍背,她身边的丫鬟忙伸手递水,楚姮大口大口喝下,这才好多了。
她揉了揉嗓子,眨了眨被呛红的双眼,道:“就……突然噎着了。”
温兰心颦眉看着案几上的松饼,道:“都怪我,早知道就不给你做松饼了,应该炖点雪梨汤的。”
“没事没事。”楚姮摆摆手,她垂下眼帘,状似无意的问,“兰心,话说你知道那江洋大盗玉璇玑么?”
“知道。”温兰心一脸担忧,“听说是个女子,却无恶不作,杀人放火,抢劫盗窃……真是可怕。”
楚姮:“……”
温兰心又道:“现在朝廷到处都下达了追捕通缉的榜文,昨儿表哥还在提醒我,让我注意安全,切莫撞上那玉璇玑了。可是咱们大元如此辽阔,我又怎么会好巧不巧的碰上通缉要犯呢?表哥就是喜欢杞人忧天,胡思乱想。”
“……方县丞说的话也没错,小心为上。”
温兰心认真的点了点头。
楚姮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暗自忖度,看样子她是不会在清远县被认出来。
今日天气虽然炎热,但红湖堤上种着杨柳,微风徐徐,十分凉爽,因此来泛舟的人不少。
两人上了一艘兰舟,撑篙荡桨,慢慢荡去湖心。
泛舟的不乏吟诗作对的年轻公子,见到温兰心和楚姮长相貌美,不禁窥视。但二人梳着妇人发髻,因此一时半会儿并没有人来攀谈。
可这人吧,总有长眼的,不长眼的。
一艘略大的乌篷船直直划来,横在楚姮和温兰心所乘的兰舟前,挡住去路。
当首站着一个长小胡子的矮个儿男人,身穿宝蓝衫,正摇着折扇,朝楚姮笑的不怀好意:“小娘子,可有兴趣与我一同泛舟游湖?”
温兰心忙受惊皱眉,用团扇遮住脸。而楚姮却是直勾勾的盯着此人,双眼放光。
任谁也想不到,她此时心里正激动极了:天啊!有人调戏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调戏她!和话本子里写的场景一模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