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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二楼,丁战国就从身上掏出一张地图,摆在桌子上给他看。
叶翔定睛看去,发现那是一张哈尔滨市区地图,上面还用红笔画了一个圆圈。
“这是什么?”
“我坐黄包车,从火车站任意挑了一个方向,跑了十分钟。以火车站为圆心,以十分钟的路程为半径,我画了这个圈。根据情报,接头地点就在这个圈的某个点上。”
叶翔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张地图。
“知道八号密写技术吗?”丁战国问。
叶翔摇摇头:“当年我在训练班的时候,那时候还叫军统,专业就是密写和证件制造,但当时只有五号密写技术。您也知道,任何一种密写技术迟早都会被破译,我们只能拼命往前赶。八号,肯定是后来的新技术了。”
“通常配料都会选哪些东西?”
“什么原料都有可能。果汁、酒、醋,太多了。即便知道原料,不知道比例,照样无法破解。”
丁战国有些意外地说:“比我想象的复杂很多呀!”
叶翔点点头,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说:“不过,有条路子您可以走。”
丁战国有些惊喜地看着他。
叶翔继续说:“密写术显影液的配置是一个特别精密的活儿,需要用托盘天平这样的工具。”
丁战国的反应很快,他立刻问道:“哈尔滨卖这类工具的地方多不多?”
“据我所知,也就四家。”
这个消息让丁战国比较满意,他笑了笑,说:“很好。不过除了派人去盯着这几家商店,我还是希望双管齐下。”
他取出一张羊皮交给叶翔:“这是一张用八号密写水书写过的文件。我们已经掌握了六种配料,还差一种。情报上说,最后一种配料在接头地点就能找到。”
叶翔瞅着他说:“您的意思是,让我分析出这种配料,然后在这个圆圈上,根据这个去找接头地点?”
丁战国又拿出一张单子递给他:“这是我们分析出来的几种配料,你看看吧。”
叶翔接过单子,看了看:“我试试吧,丁科长。”
说完,他小心地补了一句:“您答应过我的事不会反悔吧?”
丁战国一本正经地说:“不相信我?”
“信。哪能不信呀!”
“是不是怕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还得让市公安局给你开个盖红章的保证书?”
叶翔赶紧摆摆手,满脸堆笑道:“不不。对我来说,您就代表共产党。”
丁战国走到他面前,从他的肩膀上拿起一根很长的女人头发,然后慢慢地说:“万事都得小心。想偷吃,也得先保证安全!”
叶翔愣了愣,随即点头如捣蒜:“懂,明白。”
丁战国走后,叶翔来到了暗室。他把丁战国留下来的那块羊皮用剪刀小心地剪下来一小条,泡在一瓶溶液里,又用滴管取了几滴浸泡了羊皮的液体,滴在了一块玻璃板上,然后放在显微镜下进行观察。
观察了一会儿,他又用滴管取了几滴液体滴在一张试纸上,不消一会儿,试纸的颜色就开始慢慢变化。
叶翔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把那份哈尔滨市区地图拿过来,手指在上面移动着,移动到一个位置的时候,他不动了。他思索片刻,打开暗室的门匆匆走了出去。
他叫了一辆黄包车,来到火车站附近的一条街道上。坐在黄包车上,他不时地打量着周围的店铺。
车夫跑得快了,他便对车夫喊道:“慢一点,再慢点。”
车夫听话地由小跑改为缓行:“先生,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像您这么坐车的。”
“耽误了你的活儿,我给你多加钱。照这个速度,别变。”叶翔边说边观察着四周。
路边,一家家商铺门面鳞次栉比。
忽然,他眼前一亮。
“停停停,就这儿!”他看着斜对面偏上的一处地方,流露出兴奋之情。
离开了赵冬梅的李春秋,招了辆出租车往魏一平的住处赶去,想将那本邮政通讯录交给他。
他坐在出租车后座上,看着窗外闪过的一幕幕景象,不禁想起了魏一平那天让他去取这份通讯录时的反应。从魏一平那天的反应来看,毫无疑问,这本看似普通的邮政通讯录,一定隐藏着不同寻常的秘密,而且它最近应该就会派上用场。
转念间,他又想到了老孟家人的遇害,这件事深深地刺痛了他。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保护自己的铠甲就在眼前!也许某一天,这本通讯录能够挽救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这样想着,李春秋抬起头,果断地对司机说:“掉头。”
出租车一路驶到李春秋家门口,李春秋打开家门,匆匆走进去,回身将房门插死。他走到窗前,在确定外面没有人后,将窗帘紧紧地拉上了。
他打开五斗橱,从里面取出一架照相机,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卷还未使用的胶卷安上。
他打开灯,将那本邮政通讯录摊开放在桌上,然后举起照相机对着通讯录开始逐一拍照。
“咔嚓——咔嚓——”
直到全部拍完并收拾好,他才再次带着通讯录去找魏一平。
魏一平没有多心,他拿到李春秋交给他的通讯录时喜上眉梢,让李春秋在正室稍等片刻后,就迫不及待地走进里屋。他从书架上找出一本书,然后端坐桌前摊开那本通讯录,用铅笔在信纸上写下了一道算式:83651082-1926……
他对应着算式的得数,翻到了书的某个页码,手指移动到其中某一行某一个字下面,用铅笔又在信纸上写下:叶。
然后,他又写下一道新的算式,减数依然是1926……
他翻到书的另一页,手指再移动到其中某一行某一个字下面,接着再在信纸上写下:翔。
他继续翻着书,稍后在信纸上记录:唤醒暗号……特长……
全部写完后,他看了看信纸上的信息,挑起嘴角笑了笑,这个叫叶翔的人看来有趣的很哪。
他另取了一张信纸重新写了一份没有计算公式的内容,然后将信纸折好装进衣兜,走出里屋,顺手带上了门。
看见李春秋依旧坐在沙发上,魏一平走过去给他削了个苹果,果皮长长地垂到了地板上。他削完最后一刀,把完整的果皮捏在手里,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坐在一边的李春秋,笑道:“拿着,别跟我客气。这就算个意思,等回了南京,毛局长会给你亲手戴上勋章。”
李春秋很正式地接了过去。
“知道那本通讯录是什么吗?”
都是聪明人,李春秋很诚实地说:“我猜,应该是一本名单。”
“什么名单?”
“这就不清楚了。”
魏一平感慨:“还是戴老板的眼光长远啊!名单上都是像你一样的栋梁,戴老板当年亲自播下的种子。”
他不无虚伪地补充了一句:“可惜还没有密码本。我就像个守财奴,只能待在洞口眼睁睁地看着这打不开门的宝藏。”
李春秋没说什么。
魏一平从衣兜里取出了刚才揣进去的信纸,递给他:“这是一颗意外发现的种子,现在到了该收获的时候了。去见见这个人。”
李春秋接过纸条看了看。
魏一平说:“名字、地址、唤醒的暗号都在上面。告诉他,老家来人了。”
叶翔心情颇为愉悦,他远远地看到了一家炒货店。这家店的门口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老纪炒货店”几个大字。招牌下的路边支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一个伙计正卖力地用一把大铁铲翻动着一锅糖炒栗子。
他穿过马路走了过去,看着锅里上下翻滚的栗子,对伙计说:“嗬,个儿挺大!”
伙计停了下来,笑着对他说:“长白山的毛栗,就是个儿大。”
叶翔抓了一颗剥开,放嘴里尝了尝,然后说:“肉挺厚。行,来一包。”
傍晚,奋斗小学大门口,丁战国站在车旁等着接女儿和李唐放学。今天是李唐的生日,晚上,他会陪女儿一起去李唐家给他过生日。
校门外,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斜长。
他看看表,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果然不多会儿,放学铃声就响了起来。众多学生踏着铃声跑了出来,那个他极为熟悉的娇小身影也出现在那群学生中。
丁美兮飞快地冲他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往后看,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
见她飞奔过来,丁战国几步迎了上去。
丁美兮跑得气喘吁吁的,她着急地对丁战国说:“爸爸,准备好了吗?”
“当然了。”
过了一会儿,李唐才跑出来,还没到就对丁美兮喊:“你怎么不等我啊?”
李唐看见了丁战国,立马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丁叔叔好。”
丁美兮目光期盼地望着丁战国,丁战国冲女儿笑了笑,然后伸出两只攥住的手对李唐说:“玩个游戏,猜猜车钥匙在哪个手里。猜对了,你就有生日礼物;猜错了,礼物就是美兮的了。”
丁美兮兴奋地催促李唐:“快猜!快猜!”
李唐看着丁战国两个攥紧的拳头,有些紧张。选哪只手呢?他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始终拿不定主意。
丁战国笑着看他。
李唐终于下了决心,他指着丁战国的左手说:“这个!”
丁战国把左手摊开,里面空空如也。李唐失望极了,丁美兮也跟着特别沮丧。这时,丁战国把右手也摊开了,里面同样什么都没有!
看见两只手里什么都没有,两个孩子愣住了。
“钥匙呢?丢了?!”丁战国一本正经地说。
李唐和丁美兮这才明白过来,他在开玩笑。
丁战国看着他们,笑道:“礼物在车里,你俩都有,找去吧!”
两个孩子顿时眉开眼笑地朝车子跑去,丁战国也跟着他们走了过去。他抬头看了看天,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雪了。
入夜时分,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夜空下,一栋二层小楼的二楼窗户透出柔和的灯光。
李春秋站在这栋二层小楼的楼下,仰望着亮灯的窗口,确认了一下门牌号,然后走上台阶。
门口悬挂着“春光照像馆”的招牌,他看了一眼招牌,随即叩响了房门。
门开了,穿着一件毛衣的叶翔出现在门口。他打量着李春秋,李春秋也打量着他。
李春秋隐约觉得眼前这个人很眼熟,几番打量后,他忽然想起,当日他在给尹秋萍验伤时,无意中膘见过这个人,丁战国和他说过,正是此人报的案。
他眼神微妙地看着叶翔,这张面孔让李春秋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怎么会这么巧?十二天前,第一个发现尹秋萍,率先向公安局报案的,竟然是一个隐藏多年的军统特务!难道,他已经成了丁战国的线人?
叶翔显然也认出了李春秋。
“怎么,不认识我了?”李春秋主动开了口。
“想起来了。在医院,我去报案,咱们见过。”
李春秋笑道:“是啊,这么快又见面了。”
叶翔也跟着笑了笑,不过这个笑容有些复杂。
二人没有再说话,短暂的沉默后,李春秋率先打破了僵局:“老丁让我来的。”
“噢,老丁啊,这两天他忙吗?”
“忙得要死,一大早就去了县里,傍晚才回来。”
“哦,找我有什么事啊?”
“我也不知道。他要我把你接回局里。”
叶翔看看他,问:“车呢?”
“在路灯底下,这边路窄,我开不过来。”
一阵冷风吹过来,叶翔微微地颤了颤:“行,那我上去穿上衣服。”
李春秋点点头。
叶翔转身往二楼走去,李春秋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见他神态平静地踩着楼梯上了二楼。
待他上了二楼,李春秋轻轻地迈进了屋子,回手把身后的门栓小心地插上。他在屋里四处寻找一番后,发现了一架小照相机,他走过去拿起来掂了掂重量,然后紧紧地捏在手里。正准备往楼梯的方向走时,他忽然打了个寒战。
李春秋往外一看,窗外,寒风呼啸树枝摇摆。
与此同时,二楼传来“咣当”一声闷响。
不好!李春秋忽然醒悟了,他拔脚冲上通往二楼的台阶。
二楼的房门被猛然灌进室内的寒风推开,撞在墙上,再次发出“咣当”的闷响。
透过敞开的房门,李春秋发现此时房间里空空如也,叶翔已不见了踪影,窗户大开着。
李春秋冲到窗前,想也没想便纵身从窗口跳了下去,摔在了雪地上。他抬头一看,一串新鲜的足迹向远处延伸而去。
他爬起来,顺着脚印,在一片开阔的雪地上狂奔。
远处,叶翔已经翻过了一道围墙。
李春秋紧随其后,他冲到围墙前,借着惯性,一脚蹬上墙壁,飞快地向上走了几步,然后迅速伸出双手扒住墙头。之前的肩伤让他这猛一用力有些吃痛,他咬了下牙,有些狼狈地爬了上去。
他扫视了一圈,发现四周都是木头垛,如果他推断没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一家锯木厂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