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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虽然杜平带着大理寺的人手,一直在暗中跟踪保护,但是现在人都已经死了,他们却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甚至怎么下得手都不清楚。这种结果,让他很受挫败,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必要现身了,于是就继续隐藏在暗中,悄无声息地离开。
在他们离开之后,另外一些隐藏更深的人也离开了,正是天机院的人。
月色正明,云挚少有兴致的在御花园里游赏,他屏退左右,只留下莫缺一个人。过了一会儿,天机院的人送来一封信。莫缺看完了信,先让那人退去,然后说道:“陛下,有结果了。他们今天一共接触了一千二百四十三个人。”
云挚沉着脸,没有说话,等他说下去。
莫缺继续道:“三天之内,能把范围缩小到一百个人,十天之内,能把范围缩小到十个人,再往下,就不是时间能缩小的了。”
云挚点了点头,道:“十个人,可以。”
莫缺略有迟疑,问道:“陛下,这些人该怎么处置?”
云挚折下一朵刚开不久的花,反问道:“如果换作是你,会怎么处置?”
“这个选择很难。”莫缺一脸郑重,道:“杀,不仅杀不净,还会隐藏得更深,更会让这次的谋划变得没有意义。不过,却是最安全的。不杀,虽然有可能把他们连根拔起,但是却有很大的风险,稍有差池,那些积蓄的力量就会反噬到自己的身上。”
云挚看着他,道:“莫缺,你变得狡猾了,说了这么一大堆,还是没有说会怎么处置。”
莫缺狡猾的笑了笑,道:“还好我只是臣子,不用做皇帝的决定。”
这个夜晚,对很多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的夜晚。天机院的人,正在对那一千二百四十三个人的信息进行仔细地调查、核实、筛选,进而找出有可能是潜伏的暗谍。而大理寺的少卿杜平,因为挫败感,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
天香楼里的人,想到毫无痕迹就死去的罗成,心里充满了畏惧,很害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好在他们已经联系到了暗谍,也把消息传递了出去,接下来,就希望族人能快点收到并且做出有效的反应,尽快让他们远离齐国这个是非之地。
回到虫二院后,清风的脸色有些苍白,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样。
白隐衣看着她,担心道:“不要硬撑,要不先休息一下?”
清风无力地摇了摇头,道:“少爷,我可以的。”说着,就拿起笔,蘸上墨,开始在纸上画画——她画的,竟然是今天见过的每一个人,经过的每一个地方,做过的每一件事,一笔一笔,事无巨细,栩栩如生,每个陌生的面孔,都清晰可辨。
白隐衣在旁边看着这不断重现的一幕又一幕,左手的大拇指在其他四根手指上快速翻飞,仿佛是算命先生在算命一般。其实,这和算命的确有些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在推演,只不过一个是推演命运的走向,一个是推演事态的发展。
“乞丐。”白隐衣道。
清风停下来,闭上眼,用心回想,然后深吸一口气,一笔呵成,正是罗成赏乞丐银子的那一幕。一眼看上去,并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但若仔细看,就会看到那银子在扔下去的瞬间,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裂痕,仿佛都能听到与破碗撞击时发出的声音。
只是那个声音,在吵杂的街道上,显得有些古怪。
“他把消息藏在了银子里?”清风惊讶道。
“嗯。这是第一个。”白隐衣道。
“还有?”
“为了确保消息能够顺利送出去,我想他们每族至少会联络一个暗谍,除去羌族,也就是四个,再加上魏国,应该有五个才对。”
“那我继续画。”
白隐衣继续推演,过了大约有一个时辰,两个人的额头都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笔已经换了几根,墨也添了几次,画纸更是一张接一张。在清风的画中,白隐衣看到康勇在寺庙里拜佛时,一脸虔诚,烧了一炷长香,还撒了很多香火钱。
“这里。”白隐衣指着他插香的手道。
清风仔细看着,道:“他把消息一起插进了香灰里?”
“嗯。这是第二个,先休息一下吧。”白隐衣扶着她一起坐下。
经过了一整夜的忙碌,终于在天亮的时候,找到了那五个人。
白隐衣在第一时间就派人出去,暗中对他们进行调查、分析和监视,如果有必要,还可以将其关押,然后换上自己的人乔装补上。而清风因为心神消耗过多,再也撑不住了,直接吐了一口鲜血在没有沾染笔墨的白纸上,显得非常触目惊心。
白隐衣连忙扶她躺下,为她把脉,道:“你要好好休养,我让孟婆婆来照顾你。”
清风虚弱道:“少爷,不用麻烦了,我睡一觉就好了。”
“听话。”白隐衣语气温柔,给她盖好被子,“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如此消耗了。”
“少爷,我愿意的。”清风的声音很轻,心里很甜,脸上露出了一片羞红。
白隐衣等到清风睡了,才慢慢退出房间,轻轻关好房门。他把清风的画都拿了出来,交给一直守在门外的朱婆婆,问道:“十二婆,有把握把他找出来吗?”
朱婆婆接过画,肯定道:“有。”
8
朱婆婆检查过罗成的尸体,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这样就不难推断出中毒的时间。
其实,严格点说,他中的是两种毒。只不过单中其中任何一种,在一个时辰之内,不中另外一种,都不会有丝毫毒性的伤害。但是若在一个时辰之内中了另外一种,那这两种毒就会在中毒者的体内结合,经过一个时辰的孕育,最终繁衍成致命的剧毒。
有了时间点,就能找出当时罗成所在的地方。然后再根据清风的画作,找出那些地方出现的每一个人。虽然一共出现了两百七十四个人,但是在中毒的那一个时辰之内,连续出现过两次的,却只有十三个人。
而在这十三个人当中,以朱婆婆对毒的了解,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白隐衣命人临摹了一幅毒杀单人的画像,还有意把脸色和眼色的特征突显出来——那是一种类似涂了胭脂的青红色。他把画像带到天机院,交给莫缺,道:“我要找到这个人。”
莫缺接过画像,只是随意看了一眼,就猜测出了身份:“原来这就是毒杀。”
在这天子脚下龙蛇混杂的江京城里,要想找一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无从下手。但如果是天机院要找,那就算是躲进了棺材里,也一定会被挖地三尺找出来。由此可见,天机院对这座城池有着怎样程度的控制力和渗透力。
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是人,有两件事谁都无法避免,那就是吃饭和睡觉。当然,死人除外。但是,毒杀不是死人。所以,天机院就对江京城里所有的吃住场所进行了调查。他们的调查并不是大张旗鼓,也不是暗中走访,而是在这些场所里,本身就有天机院的人。
这些人在没有任务的时候,就是普通的人,做着普通的事。
秀水街的东边,有一家普通的客栈,和大多数的客栈一样,一楼吃饭,二楼住宿。客栈的老板很普通,有点微胖。他做的事也很普通,就是笑脸收银子。此时正是晌午,吃饭的人很多,朱婆婆就是其中一位。她坐在角落的位置,叫了几道菜,还有一壶茶,静静地吃着。
客栈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进得少,出得多,不知不觉,就只剩下朱婆婆和另外一个男人了。那个男人的相貌很普通,并没有什么特色,若是混在人群里,很难再找出来。
但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脸色和眼色有点青红色,就像是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那是经常与毒为伍的颜色。
不过,有谁会对一个如此普通的男人仔细看呢?
“你是来抓我的?”男人先开了口,但他没有抬头,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依然用筷子夹着菜吃,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不是。”朱婆婆也是一样,语气平淡,又道:“我是来杀你的。”
“杀我?凭什么?”男人问。
“凭你在吃饭。”朱婆婆道。
男人拿筷子的手突然一顿,随后嘴角一扬,带着不屑,继续用筷子夹了一块牛肉,送到嘴里,用力地嚼着,道:“别忘了,你也在吃饭。”
“但是我没有喝酒。”
“可是你却喝了茶。”
“有罗成的前车之鉴,你以为我还会重蹈覆辙?”
“同样的杀人方式,你以为我会连续使用两次?”
“那我倒要好好见识一下了。”
“我也很期待,吃完了这顿饭,我们谁能自己走出去?”
“这顿饭,对我们来说,都有可能是最后一顿。所以,好好享受吧。”
客栈里虽然很干净,但是因为天气炎热,又是人员流动之地,所以难免会有一些蚊蝇出入。一只绿头苍蝇“嗡嗡”地飞了过来,在朱婆婆的身边徘徊不散,似乎对那些饭菜很有兴趣。朱婆婆拿来一个新碗,然后用手抓了一块肉放进去,就像是在喂一只小宠物。
那只绿头苍蝇落进碗里,开始吃肉。
可是,它只吃了一口,就肠穿肚烂,化成了恶心的液体,仿佛是给肉浇上了一层浓汁。
这时,一只蚊子也飞到了男人的身边。男人看着它,带着一些嘲讽的笑意,然后慢慢地撸起袖管,露出了如少女一般的肌肤,白嫩,光滑,水润,无毛,晶莹剔透的都能看得到皮肤下面细细的血管,甚至还能感受到血液的流动,非常澎湃有力。
那只蚊子先落下去,再把嘴里的针扎进去,开始吸血。
可是,它只吸了一口,就如风中的沙雕,化成粉尘,快速消散。
朱婆婆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不该让它吸你的血的。”
男人完全不在意,道:“哼!吸了又如何?”
“如果只是吸了血,那也没什么关系。”朱婆婆放下筷子,一副已经吃饱了的模样,“但是,在它吸血之前,你又吃了菜,也喝了酒。这样,就有关系了。”
“三种混合的毒?”男人丝毫不显畏惧。
“是四种。”朱婆婆道。
“第四种是什么?”男人问。
“你起床时的洗脸水。”朱婆婆回答。
“噗……”男人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你之前用这种方式杀了罗成,现在,我加倍还给你。”朱婆婆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