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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至科举,难免迎来无数人的关注。
今科也不例外。
尤其是上一次,西山书院一口气中了十五个举人,更是震撼了京师。
以至于来赶考的外地举人,也听闻了此事。
这难免就有些让人不太服气了。
北直隶的贡生一向在科举之中水平有限,西山书院还能翻天不成。
虽说当初,那西山书院的开拓者,曾直接揽入六个进士,可大家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
刘杰与十四个同窗已至贡院,贡院之外,早有无数考生在此焦灼等候。
大家都是三五成群,多为同乡,彼此之间相互议论着什么。
等到一声炮响,贡院的大门大开,刘杰便与同窗们鱼贯而入。
明伦堂里。
谢迁端坐其中。
因为上一次,居然出现了可疑的泄题案,虽然最后查清楚了,这不过是有人诬告,俱是子虚乌有的事。
可是……
为了防止发生上次的意外,谢迁至今,也没有将题放出来,哪怕是陪考的考官,他也没有泄露只言片语。
眼看着时候不早,所有的考生都已入座,便有书吏来禀奏一番,谢迁淡淡道:“出题吧,题为‘不可以为道’。”
片刻之后,题便举牌放了出去。
刘杰入了考场来,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从前的自己,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信心早已被消磨了个干净。
此后,因为拜入了西山书院学习,这才高中了北直隶乡试第一,人生自此改变。
可是……
刘杰心里忍不住在想,这一次,还有这样的幸运吗?
每日闷在西山书院里读书做题,他早已麻木了,麻木到脑子里都充斥满了之乎者也,如今,终于要一较高下了。
可这题一放……
刘杰脸色一变。
“不可以为道……”
这道题,多么的熟悉啊。
此句出自中庸,表面上,是说‘不可以为道’,可实际上,这一句的开篇应当是‘道不远人’。
其实这句话,也说明了大道至简的道理,孔圣人认为,真理就在人的身边,并不复杂。
只是程朱的解释,却又不同罢了。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刘杰发现,这道题,他做过。
不,何止是做过,而是一连做了三篇,每一篇都觉得不满意,于是先生进行讲解,讲解之后,继续重新去作。
人就是如此,倘若是有一篇文章,有人讲解给你听,可能一年半载之后,你早忘了个干净,可自己做过的题,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刘杰做过许许多多道题,哪怕闭着眼睛,都已能下笔成章了。再加上这道熟悉不过的题……
刘杰猛地闭上眼睛,努力的回忆。
他甚至还记得,自己作的题,最终,还出现了几处错误,专门被指摘出来。
而现在……
猛地,他的眼眸张开,这眼眸里,发出了亮光。
他微微一笑,也没有沉吟,而是直接下笔。
不断刷题的经验,使他只需想好了破题,就如填空一般,将这八股文章填充进去,甚至根本不需进行太多的推敲和思考,这几乎已形同于是条件反射。
小半时辰之后,一篇八股文已经做完。
而其他人,还在苦思冥想,有人勉强开始动笔了,却还在努力的细嚼慢咽着每一个字,也有人,显得出奇的谨慎,这毕竟是牵涉到了自己人生的重大考试啊,因此,虽胸有成竹,却还是握着笔杆子进行思索。
也有人,有点懵,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破题之法来,额上已是冷汗淋淋。
一天时间,想到破题之法,还需写出一篇文章,这文章绝不允许有一丁点地方逾越了八股文的规定,哪怕是,里头说的每一句话,都被要求是代圣人立言,也即是说,这不是你说什么,而是代圣人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要堂堂正正,要蕴含孔孟之道,更重要的是,还需符合程朱之学的道理。
这几乎形同于刀尖上跳舞。
以至于古代多少文人墨客,又有多少才子,最终都被这八股文刁难,穷尽一生,依旧落榜。
就在所有人还在为难之时。
刘杰已经开始了第一次校对。
他取出另一份草稿,开始斟字酌句的对自己的文章进行修改。
哪一个地方用词还不够精炼,改。
哪一个地方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意思,改。
哪一处可能会使考官产生某种误解,改。
他改完了第一稿之后,又过了半个时辰。
时间很充裕。
可许多考生,却还在汗流浃背的对着空白的考卷发呆。
而刘杰却不急,他开始第三次进行改稿。
随后是第四次、第五次。
等着稿子在他看来,已经全无破绽之后,他则另起了正式的试卷,对最终的稿子进行誊写。
如此一来,一篇具有西山特色,犹如工业流水线一般的锦绣文章便算是彻底的做成了。
天色有些暗淡,正午还未开始动笔的考生已是面带艰难,不得胡乱开始答卷。
也有一些考生,清早做题,一字字推敲下来的文章,到了傍晚,才勉强落下了尾声。
而刘杰却已万事俱备了。
随着一声梆子响,今日的考试结束,书吏们开始收卷。
而刘杰从容的出了考场,在考场之外,诸同窗已久侯他多时了。
众师弟们朝刘杰作揖。
刘杰随即,回之以礼。
所有人,彼此会心一笑。
一年多的辛劳,看来没有白费啊。
…………………………
方继藩心里惦记着科举的事,让邓健去贡院外头看看,自己则在家里等着消息,可没等到邓健来,却等来了朱厚照。
朱厚照忧心忡忡的样子,见到了方继藩,急切的道:“糟了,糟糕了。”
方继藩同情的看着朱厚照一眼,朱厚照已经清瘦了很多,面上,也少了那一副逗比的样子。
方继藩道:“殿下,还好吧?”
“不好。”朱厚照摇头:“父皇怕是得了绝症了。”
方继藩皱眉:“怎么就确定一定是绝症了。”
朱厚照几乎要哭了:“御医们说的,已经下过很多药了,最终,御医们确认了,这是肠瘫,糟糕了。”
果然是阑尾炎啊。
这个时代,阑尾炎确实是不治之症。
可放在了后世,却又是极少的手术。和割包皮差不多。
说起个割包皮,方继藩还是很有经验的。
只是……割阑尾,好可怕啊。
方继藩看着朱厚照道:“现在病情如何?”
朱厚照欲哭无泪的样子:“现在勉强恢复了一些,倒也能进食了,没有从前那样疼了,可是……”
方继藩感慨:“愿陛下长命百岁吧。”
朱厚照一把揪着方继藩的衣襟:“本宫来,是想请你想办法。”
方继藩瞠目结舌:“这个……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朱厚照便哭天抢地,大明富有四海,臣民百兆,怎么就没有办法呢?
他拉着方继藩的衣襟:“老方,我们是兄弟对的吧,我的父皇,便是你的父亲啊,你怎么能无动于衷?”
方继藩摇头:“我真的没有办法啊。”
开玩笑,这真不是方继藩冷血。
阑尾炎想要根治,现今是没有什么好办法的,真要有办法,御医们肯定比自己更有经验和水平。
唯一的办法,也只能是手术了。
可让方继藩拿着刀子,在皇帝的肚皮上笔画?开玩笑,就算他敢冒这天下之大不讳,这个时代,手术条件简陋,死亡率怕也不低,这……岂不就成了弑君之罪?
方继藩很为陛下担心,虽然朱厚照说什么他爹就是自己爹,感觉有一点耍*氓的意思,可是,本心而言,方继藩是真的对弘治皇帝有感情。
朱厚照听了方继藩真的没有办法,顿时整个人颓然了,他呆呆的坐着,双目无神:“完了,家破人亡了,诶,本宫不想活了,母后……母后她也气急攻心,不知最后会成什么样子。还有妹子……妹子这些日子,伤心过度,昏厥了几次,她身子本就孱弱,也不知……”
“啥?”方继藩道:“公主殿下她………”
朱厚照朝方继藩咆哮:“为何本宫一提妹子,你就这样上心,我父皇你可有上心吗?”
方继藩惭愧道:“我没有,你别胡说。我的意思是,方才殿下提到了公主殿下,我想,或许……可以用一个法子?”
“你想到了?”朱厚照一把抓住方继藩,顿时大喜。
方继藩叹了口气:“其实,殿下,这个世上,能救陛下的,只有殿下!”
“什么意思?”朱厚照惊愕的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道:“肠瘫的原理,殿下是懂得吧,也就是说,这下头的小肠,它坏了。”
方继藩尽力的用比较容易接受的原理讲给朱厚照听。
朱厚照小鸡啄米似得点头。
“就好像……殿下脸上长了疖子一样,久治不愈,而且伤口不断化脓,这时候,殿下会怎么办?”
“割了他。”朱厚照斩钉截铁。
方继藩翘起大拇指:“殿下果然是聪明伶俐,臣很佩服啊,没错,割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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