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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的身影忽然模糊起来,他拼命伸出手,却只能抓住一片虚空,最终,彻底被黑暗吞噬。
李笑笑冷眼看着晏国柏晕过去,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搬到床上。
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她扭头看着桌子上的酒杯,一只手下意识落在小腹上,眸底一片幽深。
天色微微发亮,晏国柏自宿醉中醒来,头痛欲裂,他忍不住抬手揉着脑袋。
身边睡着李笑笑,睡容恬淡静美。
李笑笑听到动静醒过来,揉揉眼睛坐起来,“天还早,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晏国柏道:“我昨晚喝酒到什么时候?”
李笑笑咕哝道:“还说呢,你做了半宿的梦,又是大哭又是大叫,可把我吓死了。”话落抬手抚着胸口,一脸被惊吓到的表情。
晏国柏眉尖微蹙,他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可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那个梦到底是什么呢?
李笑笑摇了摇他:“爷,你在想什么呢?”
晏国柏摇了摇头:“没事……你继续睡吧,我出去走走。”
刚站起来,身子猛然晃了晃,眼前一片发黑,李笑笑赶紧去扶他:“你怎么了?”
晏国柏身子猛然僵住了,脑海里忽然涌进来一些片段,哭声仿若还在耳边盘旋,如泣如诉,哀哀可怜……
他脸色蓦然变得十分难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呵……
他推开李笑笑,铁青着脸转身大步离去,李笑笑鲜少见到他如此骇然的一面,心头定了定,嘴角挑起一抹冷笑,披上衣服追了上去:“爷……您要去哪儿?”
裴英早上向来起得早,即使是寒冷的冬天依旧五点起床,跪在佛前做早课,木鱼声声声入耳,唤起一天的清晨。
在院子里洒扫的佣人,就见到晏国柏像阵风似得刮过来,满身寒气比这冷冬的早晨更冷,一脚踹开房间门,踏了进去。
李笑笑披头散发,小跑着跟在后边。
整个晏家都知道后厨的李笑笑爬上了晏国柏的床,现在成了晏国柏最宠爱的情人,还公然养在晏家,虽然不屑,但这种事情也是见怪不怪了。
裴英背影没有丝毫慌乱,缓缓敲着木鱼,“嗒嗒”的声音缓缓悠扬,令人的心一片安宁。
晏国柏直接走过去,一脚踹飞她手里的木鱼,“你这是在干什么?赎罪吗?”
裴英蹙了蹙眉,放下木槌,抬眸看着眼前满身阴沉的男人:“大早上的,你又发什么疯?”
“我发什么疯?”晏国柏冷笑道,忽然一脚将供台踢翻,瓜果滚落一地,咕噜噜滚到裴英脚边。
李笑笑跑到门口停下脚步,站在门口看着两人。
裴英站起身来,眉目冷却下来,“我这里不是你发酒疯的地方,给我出去。”
晏国柏揪住她的衣领,逼视着她,裴英很少见到如此疾言厉色的晏国柏,心底有微微的慌乱,但很快冷静下来,平静的看着他。
“裴英,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娶了你。”
裴英忽然笑了起来,“彼此彼此。”
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嫁了他。
晏国柏眼眸一厉,忽然掐住她的脖子,“这些年我当你真的一心向佛,原来你是造孽太多,怕死了去阴间没脸见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对不对?”
裴英眸光微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冲撞了佛祖,会遭天谴的。”
“哈哈哈哈……遭天谴?就算要遭天谴,第一个劈的就是你……裴英,你喜欢的是二哥吧,怪不得当初嫁给我后一脸奔丧样。”
裴英握了握拳头,“你在胡说什么?”
“装,给我继续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晏国柏冷哼道。
裴英眯眼看着他,嘲讽道:“晏国柏,你发什么神经?是你的小情人儿没满足你,到我这里找存在感吗?那你注定要失望了。”
“冥顽不灵,我问你,二嫂当初生产,是不是你在她的催产药里下了毒药,害她一尸两命?”晏国柏目光紧紧逼视着裴英,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裴英瞳孔骤缩,但也仅是一瞬间便如微风吹过湖面,顷刻间风平浪静,然而这一切却躲不开晏国柏的目光。
一颗心渐渐下沉,原来二嫂的死跟她真的有关系。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但是我告诉你,二嫂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裴英义正言辞的说道,那傲骨铮铮任谁都要下意识去信她,夫妻多年,只有晏国柏是最了解她的。
裴英袖下的手紧握成拳,面上虽稳重,心底却开始慌乱起来。
“我信你才有鬼,昨晚二嫂托梦给我了,裴英。”晏国柏指着佛像:“佛修的是来生,讲究因果循环,你这辈子做了这么多恶事,是烧两根香就能轻易抹平的吗?”
裴英转身就走:“你这个疯子,我不跟你理论。”
晏国柏慌忙走上去拉她:“你给我站住,裴英,你害死了二嫂,却死不悔改,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女人?”
裴英冷笑了一声:“晏国柏,咱俩半斤对八两,谁也不比谁高贵,你喜欢穆紫苓,可人家有正眼看过你一眼吗?你这么迫不及待的跳出来给她报仇,我真的好可怜你哦,她既然要报仇,就让她亲自来找我,我裴英怕过谁?”
晏国柏冷声道:“你承认是你害死了她?”
裴英耸了耸肩:“害死穆紫苓的是大嫂,跟我可没关系。”
“你到现在还不承认?”
“不是我做的我为什么要承认?”裴英冷笑着说道。
“二娘的死母亲不承认没关系,但这件事,母亲还敢说跟自己没关系吗?”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蓦然响起,两人同时扭头,就见晏南归大步从门外走进来,身边跟着两名穿制服的警察,等三人走进来之后,才发现晏南归后边还跟着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憔悴狼狈,正是晏南容。
裴英心底略有不安,却冷笑道:“小七,你又想搞什么花样?我没时间陪你们玩儿。”话落转身就走。
晏南归拦在她面前,含笑道:“母亲今天哪里都不准去。”
裴英怒目而视:“你不要太过分。”
晏南归笑道:“母亲,因为您牵涉进一桩凶杀案里,现在警察已经找到家里来了,母亲年事已高,不易远行,我特别跟他们说明,就在家里做笔录,还希望母亲能配合。”
裴英下意识后退一步,“什么凶杀案,我不明白。”
其中一个中年警察走上来,亮了警证,“我是西南警局刑侦一队队长郝明,现就106凶杀案几个疑点需要盘问,希望您能支持我们警局的工作,早日找到凶手,为死者沉冤昭雪。”
裴英一颗心渐渐下沉。
晏南归含笑道:“母亲,死者您应该很熟悉的,正是我的四嫂,您的儿媳妇裴辛夷啊,她在酒店自杀了,但是警察经过一系列调查,发现死者是死于凶杀,然后伪装成自杀现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不能让四嫂白死,要为她将凶手绳之以法。”
裴英扫了他一眼,在对方眼底发现了一丝隐藏的很深的恨意,她知道,今天她逃不过了,这个狼崽子已经长大了,朝她露出了锋利的獠牙,等待着随时扑上来将她撕得粉碎。
“辛夷的事情我深表遗憾,但是我恐怕帮不了什么忙……。”话落她身体一晃,眼看就要往地上栽去,晏南归和晏国柏眼睁睁看着,没人伸手去扶她,晏南容快步走过来,将裴英抱在怀中,“妈,你怎么了?”
人已经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晕了啊,掐人中最好用了。”晏南归说着伸出手就朝裴英人中掐去,这女人晕的可真是时候啊。
晏南容抬手挡开他的手,冷眸扫了他一眼:“妈晕了过去,其它的事等她醒了再说。”话落抱着人大步走了出去。
晏南归笑了笑,朝两个警察道:“劳烦等会儿了,来人、看茶。”
两个警察赶忙说不敢,晏七爷发话了,谁敢推辞?除非不想活了……
晏国柏瞥了他一眼,将他拉到一边:“到底怎么回事?”
晏南归笑道:“爸刚才没听明白吗?”
“裴辛夷的死跟你妈有关系?”晏国柏不可置信,那女人怎么可能?但仔细想想,又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
“是与不是,等会儿就有定论了。”
晏南归笑着转身走了出去。
“赶紧去请医生。”晏南容将人抱进卧室,吩咐佣人。
“老夫来吧。”
晏南容扭头,就见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头从门外走进来,不高不胖,很是精神的老头。
晏南容立刻惊喜道:“华神医?”
如果有华神医出手那再好不过。
云涯走到门口,跟过来的晏南归走了个碰头,晏南归见到她,眸中掠过笑意,继而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到现在还疼着呢。
云涯没搭理他,抬步走了进去,她是跟华神医一道来的。
华神医点点头,走过去把脉,云涯只当裴英是装病,都这个时候了,装也没用。
云涯冷眼看着,眼中划过冷意。
只见华神医眉头紧蹙,又换手把脉,然后朝云涯招招手,云涯乖巧的走过去:“师伯。”
“你来。”华神医起身,把位置让给云涯。
云涯看了眼晏南容,见他面色略有不满,却并未说什么。
云涯顺从的坐下来,把脉,但很快,她眉头紧紧蹙起,下意识看了眼华神医,华神医朝她点点头,云涯掀开她的衣服,找准脐中下四寸的子宫穴,在四周轻轻摁了摁,闭着眼睛的裴英身子猛然震颤了一下,额头上冒出冷汗来。
晏南容看向华神医,道:“神医,我妈究竟怎么样了?”
华神医没说话,晏南容又看向云涯,云涯沉吟了一下,道:“是症瘕。”
晏南容一头雾水:“什么是症瘕?”
云涯道:“中医叫症瘕,西医叫……。”她看着晏南容,缓缓道:“子宫癌。”
晏南容不可置信的倒退一步:“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我妈身体一直很好。”
“四奶奶应该是长期忧思忿怒,内伤七情,肝气郁结,疏泄失利,横逆克土,脾虚湿困,湿蕴久生热,气滞、淤血、湿毒互相胶结,流注于下焦而致。”
“那……还能治吗?”晏南容问道。
云涯沉吟了一下,道:“现在已经是晚期,西医放化疗太伤身体,四奶奶年纪大了,恐怕撑不了多久,而中医则以扶正为主,兼驱邪抑瘤,诱导细胞分化凋亡,抑瘤而不伤正,但周期较强,而且跟个人体质有关,我也没把握。”
天道循环,因果报应,她看着裴英苍白的面容,这就是她的下场。
但如此还不够,要她众叛亲离,要她凄惨活着。
晏南容痛苦的抓着脑袋:“怎么会这样?”
短短几天,接连的打击让这个向来沉稳坚毅的男子也忍不住弯了脊梁。
云涯叹了口气,你想好了就来找我,好给她安排第一疗程的药。
这时裴英缓缓睁开双眼,看到坐在床边的云涯下意识愣了愣,“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涯笑道:“四奶奶,我是跟着师伯过来的,给您看病呢。”
裴英缩回手,拢回袖子里,淡淡道:“我没病,你们走吧。”
晏南归缓缓道:“妈,你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吧。”
裴英淡淡的看了眼晏南归,直起身来,穿鞋下地,刚走了两步,忽觉腹痛如绞,险些站立不稳,晏南容慌忙去扶她:“妈……。”
“快,将她平放到床上。”云涯摆开银针,开始给她针灸,慢慢的,裴英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少,整个人趋于稳定下来。
云涯觉得有必要告诉裴英实话,她想看到这个女人得知自己身患绝症时是什么表情。
“四奶奶,你从现在开始不要再乱动了,否则病情加重,连我师伯都救不了你了。”
裴英目光微凝,蹙眉看着云涯。
晏南容赶忙道:“云涯……。”
云涯摇摇头:“四叔,四奶奶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病情。”
晏南容别开脑袋。
云涯将她身患绝症的事情说了,出乎她意料的是,裴英没有丝毫惊慌害怕,就像是听到今天天气真好一样,整个人没有任何变化,眸光淡静如漪。
云涯心道她还是小瞧了这个女人的定力,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
“你们出去吧,我想和南容单独呆会儿。”裴英淡淡道。
云涯和华神医一道离开。
晏南归瞥了眼裴英,眸色有些复杂,转身走了出去。
“南容。”
晏南容跪在她床边:“妈。”
“南容,是妈对不起你,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辛夷死的那晚,我确实见过她,我只是去劝她,让她离开你,谁知她竟然一时想不开……是妈的错,是妈逼死她的啊,你要怪就怪妈好了。”
晏南容拼命摇头:“您是我妈,我怎么能怪您?”
“南容啊,这一生,妈也活够了,现在反而如释重负,我这一生做过很多错事,但我用后半生去赎罪了,妈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跟紫儿……。”
“我会照顾好紫儿的,妈你放心。”
裴英笑着看了眼天花板:“如此就好,我也能含笑九泉了。”
这时晏国柏从外边冲进来,“裴英,你以为你装病就能逃得了法律的制裁吗?”
裴英笑着看了他一眼,举起双手:“那你就亲自扣了我送给警察啊。”
晏国柏愣了愣,晏南容拦在裴英面前,冷声道:“你若敢动我妈一根汗毛,我绝对饶不了你。”
晏国柏哈哈大笑起来,忽然骂道:“逆子,我是你爸。”
晏南容冷笑道:“爸?你扪心自问,从小到大,你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吗?你只知道喝酒陪女人,我跟紫儿从牙牙学语到上学再到毕业结婚,你有关心过我们的生活吗?只管生不管养,不如一开始就把我们掐死。”
晏国柏被说的愣住了,仔细想想,他确实亏欠了两个孩子良多,但大男子主义令他无法接受儿子指着他鼻子这样骂他,气的跳脚:“我真tm后悔当初生你的时候怎么没掐死你,让你现在指着老子鼻头骂,这笔帐我等会儿再跟你算,现在给我滚开。”
晏南容摇头:“除非你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裴英拉了拉他的衣角,虚弱的说道:“南容,你出去吧,我跟你爸有话要说。”
“妈……。”晏南容扭头看着她。
裴英笑道:“去吧,我没事,去看看你妹妹,我一直没顾得上去看她。”
晏南容抿了抿唇,“我就在门口,有事叫我。”话落抬步走了出去。
晏国柏哼了一声:“小兔崽子,给老子翻了天了……。”
裴英淡淡的看着他:“晏国柏,穆紫苓不是我杀的,但却是我在背后推波助澜,这个我承认,其他的,你还想知道什么?”
看她直接爽快的承认了,晏国柏反而愣住了,“你说什么?”
“有的话,我只说一遍,你没听清就算了。”
晏国柏忽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厉眸深沉:“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咳……咳咳……。”裴英咳嗽了几声,冷笑道:“穆紫苓是我害死的,你知道真相了,杀了我替她报仇啊?你如果真的爱她,你就动手啊?”
晏国柏忽然发狠,手指逐渐收紧,一双眸子幽沉无边。
逐渐要呼吸不过来了,裴英嘴角勾着一抹轻笑,晏国柏,你要真杀了我,我敬你是条汉子。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晏国柏忽然松了手,她趴在床上,忽然拼命的咳嗽起来。
“为什么不杀了我?”
“因为我怕脏了手,这辈子,你就给我待在房间里,哪里都不许去。”话落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裴英愣了愣,忽而仰天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笑的弯腰拼命咳嗽……
一切尘埃落定。
裴英被晏国柏幽禁起来,一日三餐有人给她送来,云涯也会定期去给她调理身体,她还是总跪在佛像前,敲木鱼打坐念经,人也越加消瘦,那双眸子如死水般寂澜,再也泛不起丝毫涟漪。
“你明天不用来了。”针灸之后,裴英卷起衣袖,淡淡开口。
云涯挑眉看着她:“四奶奶……,您的身体……。”
“我活了这么大年纪,生死早已看开,不过早死晚死而已。”裴英面色淡漠,话落抬眸看了眼云涯:“你是个聪明人,栽你手里我认输。”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云涯默然的看着她。
“陆玉珂是不是在你手里?”裴英问道。
云涯依旧沉默。
她忽然笑了:“大嫂强势了一辈子,到头来落得这个地步,也算是报应。”
“汲汲营营一辈子,临了不过一抔黄土,人活着,就这么点儿意思。”
云涯忽然道:“爱一个人没有错,你错的是不该以爱的名义伤害别人。”
裴英看了她一眼:“那是你没有体会过你爱的人爱上别人的感受,他把那人当宝,把你当草,你卑微到了尘土里去,他却连看你一眼都觉得厌恶,如果有一天,你的晏哥哥爱上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善良,美丽,多情,他们爱的如痴如醉,却正眼都不再看你,你——会怎么做?”
云涯呼吸微沉,下意识脱口而出:“不可能有那样一天。”
仅是听着描述,她就忍受不了,如果真有那样一天,她怕她会忍不住将那个女人折磨死……
裴英嘲讽的笑了:“当一个女人爱到失去自我的时候,那么她离毁灭也不远了,你很幸运,但同时,你也很不幸,这个世上最廉价的就是男人的感情,白头偕老……那只是个笑话。”
云涯猛然站了起来:“别拿我跟你相提并论,我跟你不一样。”话落转身跑了出去。
云涯跑了很远,扶着树干大口喘息,她比裴英又好到哪里去呢?骨子里一样自私狠辣,她又有何立场有何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她?
“不要再想了,她是想乱你心神,不能让她得逞。”云涯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到这个时候还在耍花样,她说的不错,两人不一样,晏哥哥不会爱上别人,她也不会让任何人来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
四房的事情一直瞒着老爷子,纸包不住火,老爷子最终还是知道了,大病了一场,眼看就要到准备后事的程度,又奇迹般的熬了过来,病情渐趋稳定。
这些天,云涯一直陪着老爷子,直到订婚宴即将来临。
而晏颂,已经有两天没有回来,之前发短信,说是要去外省出任务,一定赶在订婚宴前赶回来,他走之前派了降香来保护她,降香尽职尽责,云涯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这天,云涯在屋里看书,晏华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满脸满身的血,十分惊悚。
“云……云涯……五叔快不行了……。”晏华脸色白的吓人,双眼涣散无神。
云涯立刻放下书,拉着晏华跑了过去。
“华儿,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她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
进房间的时候,翠嫂守在床前,地上的盆里已经全是血水,满床满被子都是血。
男子气若游丝的躺在那里,脸色白的吓人。
他微笑道:“云涯,你来了。”
云涯立刻过去给他扎针,护住心脉,“别说话了……。”
晏南风朝晏华招招手:“华儿,你过来。”
晏华下意识后退一步,拼命摇头,眼泪串珠般滚落。
他咽了口口水,这一个动作做来已是十分艰难,艰涩的笑道:“乖,听五叔的话……。”
晏华一步一步缓缓的走过去,三步的距离,仿佛已用尽了她毕生的力气。
晏南风拉着她的手,笑道:“华儿,我一生孤苦,所幸在生命的最后,有你相伴,我向往自由,向往大好河山,但这一生我都没出过晏家的大门,所以我想请求你,能不能带我去寒山,我听说那里四季分明,风景秀丽,我想看看那里,死后就把我葬在那里,好吗?”
她哭着摇头,寒山上有座寒山寺,那是她幼时呆过的寺庙,他是想去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看看吧……
“这是我此生唯一的心愿,你不愿应我吗?”
“好,我答应你,我们现在就走。”抹干净眼泪,她收拾东西就准备走。
云涯握住她的手:“寒山离此千里之遥,路途遥远,你要怎么带他过去?以他现在的身体,还没出晏家大门就死了。”
晏华哭着说道:“可是我有什么办法?”
晏南风笑道:“没关系的,即使死在半路,你把我的尸体带去,我也算见过那个地方了。”
晏华扑在他身上嚎啕大哭:“你怎么对我如此残忍?”
云涯不忍再看,背过身去,“这样吧,我安排车子护送你们过去,我也跟去,路上好照看他的身体。”不至于还没到地方就死了,一个将死之人,临死前唯一的心愿,她总要帮他满足了。
云涯鼻子有些发酸,飞快跑了出去,她没用晏家的人,让成昌安排了两辆车子,一行人踏上了南下的路。
到寒山已是第二天上午九点,一路上有几次晏南风都差点去了,是云涯数次将他从死亡的便沿线上拉回来,而晏南风求胜意识也很强,就这样坚持了一路。
寒山主峰海拔一千八百多米,风流秀丽,以雄、险、绿、幽、奇称绝,这里四季分明,春天草木吐绿、漫山遍野的桃花灿烂娇媚,盛夏林木葱郁、翠树丹涯,暮秋、菊黄枫红、层林尽染,隆冬,冰壁雾松,银装素裹。
而在那主峰之上,葱郁山林间,坐落着一座有着千年历史的古刹——寒山寺,去往山上只有一条羊肠山道,真正虔诚之人,便要徒步走完全程,三跪九拜于山门之中,以诚心感动佛祖,再大的难题亦迎刃而解。
古往今来,不管是王孙贵族还是贫寒子弟,不分身份贵贱走在这条小路上,心诚则灵,也因此,寒山寺有华国第一古刹之称,香火不断,不管春夏秋冬,都能看到求佛的身影。
“原来,这就是寒山。”晏南风看着那座高山,如此的雄奇瑰丽,冬天云雾缭绕,绝壁冰崖,他眸中倒映着万水千山,最终勾勒为嘴角一抹释然的笑意。
云涯把空间留给两人,她则在四周随便逛逛。
晏南风是被人抬上寒山寺的,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寺门,扭头问道:“这里,就是你小时候呆过的地方吗?”
晏华点点头,目光染满怀念。
晏南风拉着她的手走进去,寺里人不是很多,也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吧。
有个扫地的少年和尚看到她进来,忽然指着她不可思议道:“非……非心师姐?”
晏华含笑道:“非叶,一眨眼,你都长这么高了。”
非叶扔了扫把,一溜烟跑了,边跑边叫:“师傅师傅,非心师姐回来了……非心师姐回来了……一时间满世界都是非叶的大嗓门,整个寺里所有的和尚都听见了,连香客和游客都忍不住望了过来。
晏南风笑道:“原来你的法号叫非心。”
她歪头嫣然一笑,惊艳了他整个世界:“是师父给我取的。”
两人说着话,一群大大小小的和尚围了过来,师姐师妹的叫着,显得很是亲热,可以看出来晏华在寺里的时候非常招人喜欢。
她一一含笑点头,然后准确的叫出每个人的名字,被叫到名字的和尚笑的非常开心。
“师姐,你走了那么多年,我还以为你都忘了我们呢,现在你终于回来看我们了。”一个有两颗小虎牙的小少年笑嘻嘻说道,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模样,笑起来很是阳光。
晏华笑着摸了摸他的光头,“师姐忘了谁也不能望了小非云啊。”
非云咧着嘴巴笑起来,憨憨的。
“非心。”一个高个子的成年和尚笑着看着晏华,眸光温暖,他道:“师父这么多年一直记挂着你,几个月后师父要去京都参加一个讲经活动,他说到时候要去看看你,没想到你就来了,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一定会很开心的。”
晏华笑道:“非昙师兄。”
非昙师兄是师父的大弟子,是下一任的主持,在她小的时候非昙师兄很照顾她。
非昙目光瞥了眼站在晏华身边的男人,只一眼就断定这人命不久矣,这时一人走了出来,他年逾古稀,身披袈裟,手持法杖,却不见丝毫老态,面目犹如大雄宝殿之上的佛像,少了几分庄严,多了几分慈悲,那目光淡淡望来,便让人觉得心中像是被温暖的水充盈着,满满都是感动。
他就是寒山寺第一百八十五代主持,慧明大师,他是真正的得道高僧,年轻时致力于弘扬佛法,广颂传经,这个国家的每个角落都有着他的足迹,后来上任主持死后,把主持之位传给了他,他在任期间扛起寒山寺的责任,把寺里管理的很好,一点都没有现代寺庙的商业气息。
慧明大师不拘泥于小节,当初晏华被送来后,与这孩子有缘,便破格收她为俗家弟子,赐法号非心。
晏华见到老主持,眼眶立刻湿润了,走过去跪在他面前:“徒儿不孝,拜见师父。”
“阿弥陀佛,施主请起。”慧明慈悲的声音响起。
晏华道:“师父,我回来看您了。”
慧明大师眼底满是笑意,“地上凉,施主免得着凉,快起来吧。”
非叶搀扶着她站起来,笑嘻嘻道:“师姐,他是谁啊?你男朋友吗?”
慧明大师瞥了他一眼,“非叶,莫妄语。”
非叶吐了吐舌头,赶紧缩在晏华身后。
晏南风朝慧明大师见过礼,含笑道:“晚辈见过慧明大师。”
慧明目光在他脸上掠过,道:“我们进去再说吧。”
话落当先转身大步离去。
晏华拉着晏南风的手跟了上去,非叶在一旁笑嘻嘻的看着,时不时跟非云耳语两句,被非昙呵斥了几句,两人最怕大师兄,很快就老实了。
禅房内,三人坐定,晏华道:“师父,您老人家近来身体还好吧。”
慧明点点头,给两人倒茶:“还好。”
晏华给慧明介绍道:“师父,这位是我五叔。”
慧明抬眸看了眼晏南风:“病是消业还债的机会,修慈悲心、菩提心,发愿请心,观想终生。”
晏南风笑道:“多谢大师,受教了。”
慧明叹气,道:“真是一段孽缘,今生缘灭,来生再续……。”
他喃喃的声音并未有人听到。
半晌,慧明道:“随你同来的小友呢?”
晏华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云涯,惊讶道:“师父怎么知道她也来了?”
慧明大师露出一个颇为神秘的微笑,只是摇头,却什么也不再说了。
晏华就道:“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来了之后她自己就离开了,说是看看山上的风景,师父要见她吗?”
慧明摇摇头:“有缘自会相见。”
晏华知道慧明大师是个得到高僧,自有自己的用意,便不再多问。
两人从慧明大师的禅房里出来,晏南风道:“慧明大师真是位得道高僧,能受他点化,三生有幸。”
他的面色在阳光下近乎透明,仿佛一眨眼就会消散于无形,她心一慌,下意识抓住他,“五叔……。”
他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只是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做来已经十分吃力,手刚抬到半空,便已无力的垂落到她肩头。
她的心钝痛如绞,他将下巴搁在她肩头,微微喘息起来,呼出的热气喷薄着她的脖颈耳垂。
她就这样抱着他,即使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她已再无它愿。
非叶远远的走过来,没再上前:“师姐,禅房已经给您收拾好了。”
晏华朝他招招手:“非叶,过来搭把手。”
非叶赶紧小跑过来,帮着晏华把晏南风抬到禅房,非叶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男人,小声问道:“师姐,他是快死了吗?”
晏华点头,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颊。
非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师姐,你要节哀。”
非叶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把地方留给两人。
云涯一步一步走到寒山寺门口,看了眼匾额,抬步走了进去。
寺庙里的和尚见到她惧是问好,拉住一个路过的和尚,问道:“请问这位小师傅,可见过一位二八年华的少女和一个身患重病的男子吗?”
那和尚仔细看了她一眼,赶忙垂下脑袋,在心中默念了一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才道:“你是非心师姐的朋友吗?”
非心?应该是华儿的法名吧,云涯点点头:“是。”
“你跟我来。”非叶转身走在前头,暗暗在心中念佛,出家人五蕴皆空,他怎能为一时皮相所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