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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风华得意之色溢于言表,这地方十分偏僻,除了那些樵夫和农夫常来常往外,没有一个富贵人家愿意落脚的,更别说是燕昭这样的皇室。
那他难道来这枯山是赏风景的吗?自然不是。
燕昭惊愣了一下。“你认识崔大儒?”他漆黑如深潭的眼睛里闪出光亮,崔大儒之才学他向来敬仰,若能得到崔大儒指点一二,那是文人引以为豪之事。
“我确实是来见崔大儒的。平日里夫子教我们读书,亦推举崔大儒为第一文豪,可惜他不肯见我。”言即如此,眸中黯然。“这农事若不得他点拨,也是废纸一张。”
燕昭其实也未锄地种菜,诸如农事这般都是书本上学来,他不肯与外人看,也是担忧自己是纸上谈兵,而一分实干也没有了。
“我认识崔大儒,崔大儒不认识我。”谢风华双手捧着头,额角绒发被风轻轻吹起,弯成好看的弧度。“就连我姑母也敲不开他的草庐,你却想他指点你的学问?”
“我总是想试试。”燕昭眸中发亮。他幼时亦受过名师指导,但在他父王过世后,宗室自然不会再眷顾他的府邸,于是除了旧时受过他父王恩惠的人,还偷偷一直教导他之外,旁的倒也落下很多。
他无意间对上谢风华的眸子,清澈如南海最透亮的明珠。他忍不住直直看去,不再错过,也不再有一丝胆怯。
谢风华被他看的有些羞涩,转开了头去,心里到底升起了一丝甜蜜。
“试试?那你试的结果如何了?”谢风华弯了弯唇角,似乎燕昭吃瘪,就是她最大的乐趣了。
燕昭乖乖的闭上了嘴巴。
“嘿,茶来了,小心烫。”随着一声吆喝,方才在那儿烧水烹茶的少年郎,终于端着两个褐色的茶碗走了过来。他轻轻搁下茶盅,燕昭伸头往里面一瞧,茶汤碧青又澈透,忍不住暗暗叫了声好。
他抬头瞧了那少年一眼,似乎也被他端整的面容吓了一跳。
“这儿的茶博士这么年轻?你这制茶的手艺不错。”燕昭捧了茶盅,先观色泽后闻茶香,那皇家儿郎的雍容自然被带了出来。
而谢风华身上穿的头上带的,无一不是价值极高。金钗宝石闪闪发亮,论燕昭是见惯的,故而也不稀罕。而这荒山野岭的煮茶少年,也眼观鼻鼻观心的不在意,那便有些值得斟酌了。
“顾启是这儿闻名八乡的茶博士,煮的茶是一等一的好,燕昭你是不是看这儿又小又破,所以看不起人家的手艺呢。”谢风华这几日常来这儿饮茶,因此与顾启也混了个脸熟。
她冲着顾启挤挤眼睛,故意开玩笑说道:“顾启,咱们燕昭王爷的嘴儿可最是刁钻,若你的茶不和他口味,恐怕你这茶寮也开不下去咯。”
谢风华是一贯的想起什么说什么,而燕昭则是宽容极了的笑。
此刻顾启不卑不亢,一身布衣被洗的发白,却并没有因为谢风华口中的王爷这二字吓得乱了分寸。他只是微微一愣,旋即笑道:“相信王爷宽容大量,不会让小生停了这营生的。”
燕昭瞥了这顾启一眼,方才谢风华像是与他十分熟稔,这让他有些许的酸意。可就像他说的话,燕昭也并非这等子眼皮子薄的小人,更何况是在谢风华面前,当然更愿意表现出他宽容的一面。
“顾生别听风华说的,她最喜欢吓唬别人了。”不自觉间,谢小姐变成风华,而他眸中的宠溺,也随着他精神的松懈而一览无余。
谢风华面颊发烫。如果她先前并不确定燕昭的心意,而如今她也不得不信。虽说前世有很多的遗憾,但这辈子有时间让她改变这一切,她真的万分感激了。
燕昭看着低了头的谢风华,微微一笑,神采飞扬,竟大异于平日沉默又压抑的燕昭。
“你这茶煮的好,用的是哪里的泉水?”燕昭有意转开话题,尽管心里甜丝丝的,他却懂得守礼的道理,再说出什么过分的话,就是他的失误了。
谢风华终于醒了神,紧紧咬着红唇,却又仔细听他们的谈话。
“这水就是山上担来,山顶上有一汪泉,崔夫子给它取了名字,叫做瓮泉。那儿的水每日早晚各出一捧,后又细细流下,如此周而复始。而我每日清晨从那儿担水,一瓮送去给崔大儒,一瓮留给茶舍。今天没什么客人,所以你们还可以尝到瓮泉煮的茶。”
顾启侃侃而谈,举止落落大方,就算他的衣着看上去贫穷,却没有不堪或者敷衍的意思,相反的,他的言谈令人生出敬佩,也令人希望与之亲近。
这便是学识渊博,人品俱佳的魅力了。
燕昭不是没有眼光的人。听到这里,他更挺直了腰杆,身子缓缓移了方向,最后竟是与顾启面对面,形成对持的局面。
然而读书者都该知道,这是敬重对方的意思。权贵者不愿与身份不符之人结交时,便也是侧身错过,以表示等级之区分。而燕昭如此形成平等之局势,也令顾启暗暗点头。
“那你留的这一瓮泉水,也不够来往的路人分食,你用什么来判断,何人该饮泉水,何人该饮井水呢?”燕昭问的顺畅,一丝轻蔑或歧视的眼神也无。
顾启向来不惧权贵,却也厌恶以权刁难的人,而眼前的燕昭,则更像寻常闲聊的书生朋友,因为好奇才有这一问。
谢风华瞧的津津有味,说实话她读书也并不算精通,被姑母纵的更是性子随心所欲,想做什么玩什么,都比读书有趣。虽然她也不是不明情理的人,但像燕昭和顾启这样,追求学识,对策论和实干都有要求的人,她却也是十分敬佩的。
顾启悠然给谢风华添了一次水,才笑道:“煮茶也是看天气,看心情,若是我觉得这暖意,这凉风,该拿出这一瓮泉水来了,我便拿出来待客。若是我觉得这风这香气不合适,我便不拿出来了。”
“我一向觉得早晨的风最好,最适合饮这瓮泉煮的茶,所以一般早上第一泡就会煮,而今日天气荫凉,到这时候有些冷,所以我觉得该泡一杯茶暖一暖,正好谢小姐也来了。这是时机恰好。”
“若真说是什么判断,大概是我的直觉吧。”顾启侧头。“因时制宜,因地制宜,恐怕是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