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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
虽然不曾叫出声来,沈锐心中还是有些惊诧莫名,在明末清初的历史当中,吴三桂绝对算是一个家喻户晓式的人物,后世的影视剧当中,对他也有不少的描述,只不过大都是他升任平西王之后的事情了,影视剧中,他大都是以中年油腻大叔或垂垂老者的形象出现,很难与眼前这个丰郎俊逸的年轻人联系到一起。
很少有介绍吴三桂的青少年时代,也许有但沈锐不知道,大概是与吴三桂后期的所作所为相比,青少年时代的那丁点成就根本不值一提吧。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曾经令无数的男人心向往之的美谈,也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吴三桂此时声名不显,张无忌在关宁军中也认得几号人物,压根没有就没有听说过吴三桂其人,不过看他派头,想来是关宁军中哪位将领的公子,说不定将来也是后起之秀。伸手不打笑脸人,吴三桂既然低了头,张无忌也不想揪着不放,不过这还要看沈锐的意思。
张无忌与吴三桂礼貌地打个招呼,侧了侧脸,却见沈锐在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吴三桂,似乎有认识但还不敢确定的意思。便道:“怎么,老弟看吴公子眼熟?”
他接着又向吴三桂介绍着沈锐:“这是沈锐沈公子,本人的朋友!”他这些话说的极有水平,从吴三桂的表情中,张无忌已确定他并不认识沈锐,可沈锐看吴三桂的表情却让他有些捉摸不透,所以他轻描淡写地问问,以暗示沈锐是否与吴三桂有恩怨。
沈锐从审视中醒悟过来,虽然吴三桂将来臭名昭着,但现在既然没有能力一棍子将他打死,目前也不宜与他为敌,于是沈锐谈谈一笑,卖个关子道:“噢……未曾谋面,不过……小弟到是曾经听说过吴公子的大名,吴公子少年英雄,本人早已如雷贯耳,失敬,失敬!”
张无忌负手而笑,暗道这沈锐说话做事总是出人意料,一个十六七岁的黄毛小子,就算是某位关宁军将领的公子,目前能有多大作为?他这两年东奔西走的到过不少地方,也没有听说过有叫吴三桂的出名少年,沈锐说什么如雷贯耳,这不是寒碜人家吗?
他却不知,吴三桂后来配合清军一统中原,勒令缅甸王将南明末帝永历交出,永历回到云南即被吴三桂处死,自此,朱明王朝最后一丝香火灭绝。光是弑主求荣这一条,吴三桂就足可以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沈锐说的如雷贯耳其实并不为过。
吴三桂看着这个身高堪比自己,但面容略显稚嫩,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个两三岁,却生的唇红齿白,貌似潘安转世的少年,脑门里满是问号,这少年知道自己名字,又不认得自己,看他的眼神,似乎又有一副洞悉自己的意味在里面,他生于辽东,以前的家也在辽东,后来老爹的官越做越大,按制家眷要移居京城生活,十来岁的他才第一次到了京城这个花花世界,不过没过多久他又重新回到辽东,他在京城生活的时间不多,圈子狭小,熟悉的人就那么几个,所认识的辽东少年里面,也没有见过或听说过沈锐这个人,也不知这个叫沈锐的少年是从哪里认识的自己。
不过辽东地域广大,吴三桂不认识的人也有不少,也许是关宁军中沈锐有熟识之人,或者在京城里听说过自己名字也不足为奇。他十四五岁便随父做战,在关宁军中……目前只能说是在他父亲领导下的一部分关宁军中还有些名气,再说前些日子他又考取了武举人,今天便是一起中举的友人请客吃饭,想不到竟与这帮锦衣卫的人发生冲突。
吴三桂哪里知道沈锐乃穿越人士,把他的过去未来子孙后代了解的比他自己都清晰透彻!
吴三桂一时搞不清状况,不过他察言观色,似乎沈锐也没有刻意找自己麻烦的意思,便放下心来,毕竟能与北镇抚司镇抚使并排而站的人,绝非泛泛之辈,能不得罪的话尽量不招惹,即便道个歉又有何妨,识时务者为俊杰,吴三桂于是爽朗一笑,道:”原来是沈公子,沈公子年少英俊,能与张镇抚这样的国之栋梁做朋友,想必也是人中凤龙,家奴鲁莽,冲撞了令兄,在下在这里给公子与令兄赔个罪!”说完一个长揖下去定在那里。
沈锐见吴三桂能屈能伸,暗道看来这厮将来能发迹也不是全靠运气的,见风使舵的本领这时就很熟络了,于是上前一步扶起吴三桂,说:“吴公子请起!些许小事,说开了就好,不必如此客气!”
吴三桂就势起来,道:“公子心胸开阔,令在下佩服不已!”
说着客气话,两方怨气表面↑算是烟消云散,有些人可能心中还有不服,比如吴之林,但说话能算数的人定了调,他也徒叹奈何。
沈锐见众人站在楼道中,众多食客还在等着看热闹,觉得颇为不妥,于是微笑道:“今日张大哥在此为家兄接风洗尘,不如吴公子与我等一起入内饮薄酒一杯,公子意下如何?”
沈锐与吴三桂等不熟,邀请他一起喝酒乃是客套话,吴三桂要是识趣,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也就行了,但吴三桂岂能放过结交北镇抚司老大的机会?于是他装出一副武人没心没肺时的豪爽样子,拱手笑道:“公子所请,莫敢不从,只是今日家奴冒犯令兄,扰了众位雅兴,这顿酒应当是在下来请,就当为令兄摆的赔罪酒。”
末了又对张无忌道:“在下久闻张大人威名,不知张大人能否给在下一个机会?”
虽然说象张无忌此等身份,结交边关军人有些不妥,但吴三桂虽然在军中靠父萌有些地位,但估计具体职务什么的没有,影响力有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对袁崇焕有好感,顺带着看他手下的关宁军也对眼,于是略一沉吟,爽快地道:“既然吴公子有如此诚意,本公子岂有不允之理?”
吴三桂面带笑容,正色道:“如此多谢张大人成全!诸位,请!”
一行人又选了个大些的雅间,分宾主坐定,又让小二去准备酒菜,先喝着茶聊天。这些人中数张无忌位高权重,又是小公爷,理所当然在首席坐定。张无忌道:“本公子对辽东诸将也略知一二,不知吴公子在辽东军中哪个门下?”
吴三桂道:“锦州总兵吴襄,正是家父!”
张无忌哈哈一笑,道:“我看公子气宇轩昂,不同凡响,原来是故人之子,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本公子与令尊曾有些交情,去年辽东边军拖饷哗变,本公子跟随袁大人奉命调查此事,与令尊有数面之缘,最后调查如此顺利,与令尊积极配合密不可分。如今令尊何在?”
吴三桂道:“家母大寿,晚辈数月前自辽东赶回祝寿,因边关战事吃紧,建奴虎视眈眈,家父依旧驻守锦州,并不曾回京。在下在辽东时,家父也曾提起过大人,家父对张大人可是钦佩的很,只是当时资历尚浅,一直无缘相见,不想今日在这京城因故相识,也算圆了在下的一个心愿。”
张无忌道:“本公子也对吴将军很是钦佩,吴将军神勇威武,忠勇可嘉,正是我辈之楷模。”
吴襄其人,沈锐在某本书上曾经看到过,说他因善养马,被当时的辽东总兵李成梁赏识,得以升迁,后又娶了辽东望族祖氏之女,官运亨通,但打仗的确不怎么样,好像几年后因救援时逃跑,做了猪队友,被崇祯罢官下狱。
吴三桂长久跟随吴襄,吴家的发家史他清楚的很,父亲的斤两,他焉能不知,说实在的,真还不如自己。他脸皮虽厚,也不好附和,只有谦虚一笑,道:“大人过奖了!”
一笔带过后,吴三桂深怕话题还在其父身上,连忙转移目标,对沈安邦道:“我见公子行走有序,不动如山,一定也是行伍之人吧?”
抛开人品,不得不说吴三桂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眼光够毒。沈安邦闻言一笑,道:“吴公子好眼力,在下湖广行都司郧县守御所千总。比起关宁铁骑,我们这些卫所官兵可就差得远了!”
吴三桂摆了摆手,正色道:“沈将军过谦了!你我行伍出身,身在哪里都是保家卫国,何分孰强孰弱?”
他虽然瞧不起卫所官兵,但他也知道,并非所有的卫所官兵都是不堪一击的,最起码他从沈安邦身上看出了那种久经战阵的锐气。
沈安邦如此年轻,便能做到守御所千总,显然也不是无能之辈。至于沈锐,小小年纪,与北镇抚司高官称兄道弟,不是有过人之处,便是身份特殊,结交一番自是没错,于是他越发表现的亲热。
沈锐很想知道辽东边军目前的情况,于是问:“在下对火器及行军布阵颇有兴趣,吴公子常对女真人作战,不知边军中火枪配备如何?对付女真人作战火枪是否有优势?”
吴三桂见话题扯到了自己的老本行,遂侃侃而道:“火器我辽东边军到配备有一些,我关宁铁骑最常用的是三眼铳,这三眼铳不仅能发射铅弹,短兵相接时还能作为铁棒使用,威力无比,最得骑兵喜爱。至于火绳枪,在野战中对女真骑兵威慑有限,故而多在守城中使用。袁督师善用火炮,在宁远一战中重创奴酋努尔哈赤,就是现在的皇太极,见了红夷大炮也是胆战心惊,不敢力敌……”
看来袁崇焕在关宁军中的威望还不小,吴三桂所表现出来的折服,也不是假的。
吴三桂说完,沈锐接道:“那么依吴公子所见,关宁防线能否防得住女真大军南下?”
吴三桂信心满满地道:“皇太极几次攻我关宁防线,一挫再挫,皆无功而返、损兵折将。在下以为,那女真人只不过是一群化外之民,岂能与我天朝上国相比?关宁防线以目前来说牢不可破。袁督师运筹帷幄,依托关宁防线,打击建奴,与当今圣上相约,五年平辽。在下以为,来日想要再次收复我辽东故土,却也不难。”
沈锐心里不以为然,脸上却笑着说:“吴公子所言极是,在下受教了!”
当年袁崇焕总督辽东,赴任前孙承宗问他有何良策,袁回答:主守而后攻。这本是无懈可击的战略意图,连孙承宗也不禁点头赞许。但短短的几个字,每个人的理解并不一样,中国的文字实在是博大精深,成就了不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谋者,也害死了太多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野心家。
孙承宗的理解,所谓主守,是说因明军势弱,战术上应由防守为主。修城筑墙,坚壁清野,切断中原到后金的运输线。而后攻,这里面的学问其实很大,综合来说就是招兵买马,暗中积蓄力量,同时联合并扶持蒙古,挤压后金人的生存空间。
当时孙承宗以为袁崇焕能说出这番话,必然是吃透了这句话的精髓,但结果孙承宗是失望的。可能袁崇焕心里也清楚,但实在是有心无力,除了主守尚可,其余的后来都不尽人意,因为到了战略上的执行层面,就不是袁崇焕所能控制的了。毕竟明廷的官僚系统,拖后腿的比干实事的要多的多。
沈锐觉得,他已经从吴三桂口中问不出有价值的东西了,吴三桂这个年龄,以他的阅历经验,许多深层次的东西还看不清楚,他盲目乐观地相信关宁防线固若金汤,岂不知防线是死的,人却是活的。牢不可破的防线从来都不存在,地利之便永远不如人和之力。
等着吧,后金兵很快就要兵临北京城下了,至于袁崇焕,他是有心杀贼,可惜已无力回天了。
接着沈锐又问了些行军布阵的问题,这个到是吴三桂的长项,沈安邦间或插上两句,话题倒也融洽愉快。
吴三桂虽然年轻,但也算久经沙场了,战术上的才能毋庸置疑,以他后来配合清军一统中原来看,也是一个有有勇有谋的人物,并没有小说《鹿鼎记》里写得那么不堪。当然,金庸先生可能不耻于他的为人,故意丑化了他。
事实上在他后来叛清前期,照样打得清军狼狈不堪,很是杀了几个清军大将。但他缺乏战略眼光,以一偶之地谋全国,不集中兵力,反而处处进攻,妄图全面开花,犯了兵家大忌,虽然响应者众多,但各怀鬼胎,始终拧不成一股绳。
他的人力财力与清政府相去甚远,虽勇猛有力,但有生力量消耗得过快,加之选择时机不对,在民生已有起色的情况下起兵,为人民生厌。还有世人皆唾弃他的反复无常,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缺乏群众基础,所以很快与清庭便成胶着状态,清庭可以从容调度,他却消耗不起,最后忧虑交加,疾病缠身,登基不久便死去。
接替他的孙子吴世藩难以服众,老部下离心离德,各自为战,遂被清政府一一击破,一场叛乱不几年便烟消云散。
但这已经不是沈锐的考虑范围了。每个人都戴着面具生活,这也是人与人交往的正常反应。
沈锐纵然知道将来吴三桂的选择与结局,但无法说破,除开与吴三桂并无交情不说,就算交情匪浅,每个人所站的立场不同,他无法现在去指责什么,也不可能和盘托出,说出吴三桂你将来千万别投降满清的话来,可以预料,到时不仅没有人相信,反而会被人扣上一顶脑子有病的帽子,所以,沉默是当前最好的选择。
生活就是这样,要想过的滋润,就得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最起码,眼下皆大欢喜,你好我也好。
一片和谐的气氛中,酒菜上齐,众人把酒言欢,最后尽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