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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妈一怔随即点点头,她知道顾凌之是个胸中有丘壑有主见的人,也不多说什么,拿起东西便匆匆的离开。
请帖、舞会,顾凌之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架在火上烤了,如果她去舞会在外人眼里必将坐实了她与赵致中的关系。届时顾家和她必然没有了退路,只能依附成为瑜系一派的人,成为了众矢之的。
建立一个世家需要几十年上百年的时间,但是想摧毁一个世家只需要一个理由一瞬间而已。说到底,顾家即便是再有爱国之心,志向高远也终归只是商人而已,在这乱世,谁有枪有势力才有权力有话语权。更何况顾凌之对赵致中也根本无意。
顾凌之脑中不停的思考着该如何避开这一局。去,是一定不能去的。可也要有不去的说法,既不会连累家人,也要让赵致中明白她的想法,再不纠缠她。
顾楠之从外面回来就见顾凌之眉头紧蹙正失神的靠在沙发上。
顾楠之面露担忧的问:“二姐,你怎么了?”
顾凌之摇摇头,将请帖递给顾楠之看。
“二姐,你要去吗?”
“你觉得我应该去还是不去?”
“不知道。我瞧着这赵少帅是来者不善。二姐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还是要想个万全之策才好。”顾楠之心中叹气。
赵致中是手握军权的人,在瑜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少帅。安城内虽平稳,但顾楠之知道在安城之外的地方,几派军阀连年征战相互讨伐打得是不亦乐乎,瑜系一派已稳稳有最强之势。是以,每每想到赵致中的身份地位,顾楠之都为顾凌之捏了一把冷汗。
顾凌之又何尝不知躲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她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叹息的说:“走着看吧”
晚饭时,顾凌之避重就轻的将杜家舞会下帖邀请全家人去参加的事说了下。
顾老爷子一是年纪大了,二是自庄氏过世后,顾老爷子就不爱社交,所以这种场合他自然是不去的。
顾鸿永要忙着发电厂的事也不得空去,顾太太虽曾随顾鸿永在英国居住了十几年,为人并不保守,但也兴致缺缺只道了句自己年纪大不去了,其他人随意。顾家女眷中唯有顾爱之十分的向往,说要练好舞步打算一鸣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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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定文觉得自己一定是和苏四呆得久了,连酒量都渐长了,一夜宿醉之后,他竟还能爬起来。今天是和楠之约定的时间,中午的时候,陆定文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仔细的刮了胡子,还特意穿了件新衬衫就来到了天顺茶斋,手里有了从霍廷宇那里敲诈来的钱有了底气,今天一定要找回面子请顾楠之吃饭。
陆定文依旧坐在上次窗边的位置上,等待着。五月的天微风吹得人很舒服,透过窗户就望见顾楠之正远远地跑来。她戴着有黄色花朵的白色蕾丝帽子,蓝色及膝的洋裙,两条辫子垂在胸前,整个人青春靓丽神采飞扬的,就像天上的太阳,让陆定文挪不开眼睛。
顾楠之气喘吁吁的跑进茶斋,午后天气热她又跑得急,鼻尖上沁出了点点汗水,脸颊红彤彤的,神情中带点小庆幸又有些懊恼,气息不匀的看着陆定文说道:“老师,我迟到了。”
顾楠之小心翼翼的觑着陆定文的脸色,生怕他生气。大姐夫早已经告诫过她了,但她竟然还是迟到了,心中不禁暗自祈祷,陆定文千万不要生自己的气。
陆定文垂眸微微一笑敛去眼中的情绪,他很少看到像顾楠之一样的小姑娘,将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真是有趣。
陆定文微微一笑,“是我早到了。”
顾楠之眼睛亮晶晶的,靓丽的小脸上未施粉黛,可却依旧美得不可方物,跑步之后脸上的红晕更显朝气十足,不知怎的,陆定文看着看着脑中突的想起了南朝诗人何思澄的‘南苑逢美人’
洛浦疑回雪巫山似旦云
倾城今始见倾国昔曾闻
媚眼随羞合丹唇逐笑分
风卷蒲萄带日照石榴裙
自有狂夫在空持劳使君
陆定文甩了甩头,觉得自己实在不君子,枉为顾楠之称自己一声‘老师’,伸手给顾楠之倒了杯茶,笑着说:“我又不会不等你,跑那么急做什么?”
顾楠之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她还真怕陆定文怪脾气上来会不等她。
顾楠之迫不及待的从书包里拿出文章,推到陆定文的面前,神情庄重又严肃认真的说道:“老师,上次文章我已经写好了。”
“这么快。”陆定文放下茶盏拿起来文章仔细的慢慢读着,余光中瞥见顾楠之一会儿低头,一会儿又抬头的紧张不安却又眼巴巴的看着他,双手像是祈祷般的交握在一起。那模样就像是乞食撒娇的小狗。
陆定文忍不住一笑,越发觉得顾楠之有趣,可爱。
顾楠之静静的等着,每一分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她觉得陆定文读的时间实在是太过漫长了,她明明没有写很多的。她甚至开始有些失望,是不是自己写的还是不好,是不是自己根本就没有写作的天赋。
顾楠之焦虑的等待着,陆定文却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写的不错”。
嗯?顾楠之倏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眨巴着眼睛看着陆定文,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傻了?”陆定文拿手在顾楠之的眼前晃了晃。
顾楠之使劲的甩了甩头,“你,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陆定文笑着伸手刮了下顾楠之的翘鼻,“我说你写的非常好。”
顾楠之低下头紧抿着双唇‘哇’的就哭了出来。
陆定文吓了一跳,他一直看顾楠之都是乐观开朗的,从没见过她如此。赶紧坐到她的身边,僵硬的拍了拍顾楠之的背,“怎么就哭了?我吓着你了?”
“没有”顾楠之摇头,扭过头擦干眼泪委屈的说:“你看了那么长的时间,我以为又不行呢!我觉得我可能没有才华,一个小故事都写不好。”说到最后,顾楠之都不敢抬头看陆定文了,她觉得自己真是太笨了。
“你就是平日里写得太少了,怎么可以怀疑自己没有才华呢?要有点信心才行啊!”
陆定文挑了挑眉,“虽然写的不错,但也有问题。”
陆定文将文章摊在顾楠之面前,“你在结尾中写,彤彤剪了短发,选择离婚,离开家重新开始,也不再和小田老师在一起,那么他们就没有必要在火车站见最后一面了。彤彤想做新女性,我认为新女性就要打破封建礼教的束缚,不拘泥于过去,不犹豫不决,做到真正的人格独立有主见。小田老师于她来说,是她曾经的爱人,是她过去人生的一个见证者。但小田老师的骨子里不够洒脱,所以既然彤彤已经做了放手的选择,那么就要彻底一点,不给自己留后悔的余地,也不给小田老师留希望。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顾楠之好学生般的听着,陆定文讲的认真,她也听得认真,脑中变得一片清明,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把这段删了,就改成小田老师赶到站台的时候,火车已经开走了,彼此都成为对方的最美好的回忆,余下的生命都祝福着彼此,感念着彼此。”
“嗯嗯,这样改更好。”顾楠之很真挚的看着陆定文说道:“谢谢你老师。”
“还谢我做什么?你叫我一声老师这不就是我应该做的吗?”陆定文看了眼时间,“这样吧,你现在改,等你改完,我带去你报社投稿。”
顾楠之不敢置信的问:“真的要去报社投稿吗?”
“当然了,为人师表,怎能骗学生呢?”
顾楠之手捂着嘴开心的笑着。
顾楠之出生在首富之家,自幼也是见多识广,家教甚严的她不敢妄自尊大,她自知人外有人,她喜好读书写文章,却没想过有一天可以真的去报社投稿。
陆定文带着顾楠之去了他一直以来供稿的《安城新报》报社,报社的地点就在北城的明石桥附近,是一幢并不起眼的二层小楼,听陆定文讲,这里原是北城有名的酒肆,生意一直很好,后因老板投身辛亥革命便将这里卖了出去。
出来接待他们的正是报社的张主编。
张主编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稀疏,个子不高,人也有些微胖,鼻子上架着一副眼睛,眼角和眉宇间都有着深深的褶皱,身上穿着普通半旧的灰色长衫,黑色布鞋,不笑的时候一脸严肃,就像个刻板的教书先生。
可张主编却在见到陆定文时严肃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还时不时点头哈腰的,让座奉茶很是热情,顾楠之甚至觉得他有些热情过头了,而且他明明比陆定文大但却很恭敬的一直称呼陆定文为‘您’,这让顾楠之看在眼里更加佩服陆定文的才华。
陆定文今天同样对张主编的热情很受用也很满意,男人总喜欢在女人的面前显示、吹嘘自己的伟大、厉害、高人一等、不同凡响,好以此受到女人的崇拜,即便是饱学之士,号称‘大才子’的陆定文也不能幸免。
陆定文挺了挺胸膛,得意的看着顾楠之介绍说:“张主编,这是我的学生,叫顾楠之。”
“哦哦,原来是陆先生的高徒,失敬失敬啊。”陆定文的学生,这还是张主编第一次听说陆定文收学生,让他高看顾楠之一眼的同时,心里也对顾楠之的身份有了些许怀疑。
张主编透过眼镜,不着痕迹的仔细的打量着顾楠之,‘清丽佳人、非富即贵、很是般配’,社会经验丰富的张主编在心中瞬间得了这十二个字。
“她平日爱好文学,最近也有模有样的写了文章,我觉得寓意很好,便送来您这里瞧瞧,看看能不能在报刊上刊登,也当是鼓励鼓励她。”陆定文胳膊肘碰了碰顾楠之,示意顾楠之将文章拿给张主编看。
张主编对着陆定文拱手,很是客气的笑着恭维道:“得您的真传,顾小姐岂会一般,您只管把文章拿来就行了。”
话虽是这样说,但是张主编还是很认真严谨负责的看起了文章,片刻之后抬头说道:“不愧是名师出高徒,顾小姐这篇文章写的很不错,也很合时宜。眼下那些封建顽固思想依然占据主导,很多要求进步的女学生都因为无法反抗家庭,反抗包办婚姻,不得不早早的放弃了读书只能嫁人。殊不知这才是对人性,人格的禁锢、残害。顾小姐年纪轻轻思想却很进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