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谍战 之 西药研究所

蚁鸣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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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1年1月17日。

    马晋宁回到泉阳就躲在了刚刚装修好洋房里,如果让其他人看到他,难免会怀疑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回到泉阳,吴敬文奇怪的看了马晋宁一眼,但他什么也没说。

    吴敬文奉命留在洋房看家,就是组织上害怕有临时紧急情况、好让他能及时与苍鹭情报小组取得联系,昨晚就是他在睡觉前,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用暗语让他传递一份紧急任务。

    虽然唐博雅马上就要嫁给马晋宁了,但他在这个时候回泉阳,还是引起了吴敬文的怀疑,他给马晋宁沏好茶后、就回到了一楼一间佣人房,但他没有关严门、在屋里偷听马晋宁与唐淮林谈话。

    但是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似乎就在防着别人偷听,这让吴敬文很着急,但他又不敢走出去。

    过了一会儿,吴敬文才听清马晋宁的一句话:

    “你就在二楼书房里等我吧,看看书、也不会太闷。”

    吴敬文把眼睛贴在门缝上,就看到马晋宁他们朝楼梯走去,唐淮林手里依旧提着一个看起来不轻的大皮箱。

    马晋宁很快就又回到楼下,他先是打电话到云梦酒楼叫了几个菜,然后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请问佐佐木小姐现在在吉原伎町么?

    ……,谢谢!”

    吴敬文听清了马晋宁说的每一个字,但他不会日语,并不知道马晋宁说了什么,这个大汉奸在大婚的前几天突然跑回泉阳、又不回兵营,回来就跟日本人联系,他想做什么?

    吴敬文虽然满心疑问,但他什么也不会问、什么也不会做,因为他唯一的任务就是做“猞猁”唐博雅的交通员,他不能暴露身份,那样很可能会牵连唐博雅被敌人怀疑。

    吃过午饭,马晋宁独自驾车离开了。

    马晋宁开车来到了泉中路路口,一个卖碗托的小贩在高声吆喝,马晋宁并不认识赵平陆、以及他摊位旁边擦皮鞋的童弘海,但这是组织上很早就给他定下的,只要在大街上看到卖碗托与擦皮鞋的一左一右摆摊,那就说明他要去的地方是安全的。

    马晋宁向赵平陆、童弘海行了一个注目礼,然后开车拐进了泉中路,他不知道李长荣、卢三春、常敬文三人都在泉中路及中医巷内继续监视,组织上在尽全力在保护他的安全,那台改装过的卡车也在随时候命。

    这是因为马晋宁昨晚离开唐家,唐博雅再三考虑后,还是决定将马晋宁的计划汇报给组织上,组织上研究后、也认为马晋宁成功的概率很大,但组织上依旧做了万全的准备,一旦马晋宁处于危险中,就马上将他撤回根据地。

    马晋宁从泉中路把车开进了狭窄的中医巷,没办法,车上装的东西太多,佐佐木良太听到汽车的声音,就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十分亲热的与马晋宁打招呼,看到两人往院子里抬东西,佐佐木苍优的父母也赶忙过来帮忙。

    卸完东西,马晋宁又将轿车倒出中医巷,将车停在了泉中路旁,再次来到那座院子时,佐佐木苍优与她的弟弟和父母一起在院门口迎候,一整套日本人虚伪的客套、足足在院门口相互鞠了六七分钟的躬。

    佐佐木走在前面、将马晋宁引到了她的房间里,泥炉上的小铁壶已经把水烧开了,佐佐木良太用托盘送来几碟点心、干果后,从屋子外面将门拉上了,佐佐木苍优一面泡茶、一面轻声说道:

    “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是八路。”

    “这个话可不敢乱说,我跟八路鏖战了半年,我怎么可能是八路。”马晋宁是绝对不会承认八路军这个秘密身份。

    “那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带上良太离开泉阳?

    我虽然不懂军事,但我知道世界上没有什么巧合,所有的巧合,都是别人让你以为那仅仅是巧合而已,对么?”佐佐木依旧用不急不缓的语气说道。

    “你这话说的就有些唯心了,你先把我假设为八路,那么我做什么、都像是八路,对吧?

    我带走良太、确实是存了私心的,我在特高课一个自己人也没有,我又不像苏承旭、刁魁义那样为了日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因为慰安妇的事情、我着实把梅津课长得罪死了,刁魁义又视我为眼中钉,我想在特高课有个眼线。

    再说了,良太每天无所事事、要是跟那些浪人一起不学好,最后操心的不还是你。”马晋宁的这套说辞已经说过好几遍了,但他确实没有更好的借口了。

    “你还是解释不了你们刚走没多久,八路就打到泉阳城外了。”佐佐木依旧不依不饶的追问着。

    “就算我是八路,我能知道八路哪天进攻泉阳,但我能命令片山司令征召日侨么?”马晋宁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所以这样反问道。

    “这还真是个巧合。

    你是没看到,那些天的日侨区、几乎家家哭声不断,与良太同年龄段的、死了一大半,有一个身体都被炸碎了,真是惨不忍睹。

    所以,当时我就决定要还你这个天大的人情,但八路要这种情报有什么用?派兵攻打旧街煤矿么?”佐佐木故意用极快的语速说道,不给马晋宁过多的思考时间,以便她更精准的判断马晋宁的真实身份。

    “八路傻么?

    泉阳城墙年久失修、城内一样是一个大队蝗军,八路都没有攻城,我们军统偷袭了一次秘密基地,德江大佐就把那里修的像是一座军事要塞,八路又没有重武器、拿什么打?”马晋宁在这之前,无数次推演与佐佐木的这次谈话,猜想她会说什么,这算是蒙对了一个问题。

    “你刚才说什么?”马晋宁刚才的语速也很快,佐佐木听见了、但没有听的太真切。

    “我说八路没有重武器,再多的人也打不下那个基地。”

    “不是这句。”

    “泉阳城墙年久失修、城内一样驻守一个大队蝗军,八路都没有敢攻城。”

    “也不是这句。”

    “军统偷袭了一次秘密基地,德江大佐把那里修的像是一座军事要塞。”

    “也不对。”

    “我拢共就说了这么三句话。”

    “不对,你刚才说的是‘我们军统’!”

    “啊?

    大意了,我今天本来就是想向你亮明身份的,所以顺嘴就说出来了。

    没错,我是军统的,我想要什么、你也知道,这是十根小黄鱼,咱们这只是一场公平交易。”马晋宁边说便把手绢包着的十根金条摆在了桌子上。

    “晋绥军与中央军势同水火,你什么时候当的军统?”佐佐木并没有完全相信马晋宁的话,继续试探着他。

    “我完全是被军统给骗了!

    军统泉阳站已经被梅津课长连根拔起了,但是军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旧街煤矿的事情了,于是他们另外派人来到泉阳,给我寄了一封恐吓信,说假如我不加入军统,就对我和家人如何如何。”

    那一段时间、很多投靠蝗军的人,都被八路锄奸队给杀了,你说我能不害怕么?

    我那时刚到泉阳、还是个不入流的营长,有人想暗杀我、或是我的家人,那绝对是防不胜防的,我以为旧街煤矿能有多大的秘密,于是就、就答应了他们,从那以后他们一直胁迫我调查旧街煤矿的事情。

    中国有句古话: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我当时就是被军统惦记上了,你不是亲身经历、理解不了那种天天提心吊胆的日子。

    后来我才知道,军统之所以下那么大本钱威逼利诱我,是他们认定,将来保护秘密基地这种苦差事儿,蝗军一定不愿吃那个苦,至少秘密基地的外围保护任务、一定会交给唐司令,而其他两个营,一个是他堂兄、一个是他亲弟弟,这份苦差事儿一定轮到我头上。

    假如如军统所愿,他们认为我即便是保护秘密基地外围,也还是有机会窃取基地里面蝗军的机密的,可惜,基地建成后,蝗军居然让德江大队守备基地,军统的如意算盘算是落空了。

    但军统一直逼迫我采取行动、继续刺探秘密基地的机密,直到我当上了旅长,他们可能觉得我的利用价值更大了,又开始给我封官许愿,但还是想知道旧街煤矿的秘密。

    这些金条是我能从军统给你争取到的最大利益,你要真不愿说,金条你留下,但请你不要出卖我。”马晋宁从容的说道。

    “这才真像是军统的做派呢。”佐佐木用左手摸了一下桌子上的金条,接着轻声说道:

    “可我说的、绝对不止这个价。

    那里的规矩极多、管理极严,我也不能离开指定区域,我是足足用了半年时间,与不同的男人周旋,一点点儿的打听、才大概搞清楚了里面的情况,但是科学上的事情、我不懂,就算我懂、也不会告诉你,军统要是知道的太多,你我都不安全。

    首先我可以把你说的旧街煤矿秘密基地的名称告诉你,因为里面的人会跟家人通信,所以它有一个对外的名称:

    西药研究所。

    其次,我可以告诉你它在军方的名称:

    帝国海军第九特种战研究所。

    第三,主持第九特种战研究所的是大隅良津博士。

    第四,第九特种战研究所研究的不是给人治病的‘西药’。

    第五,第九特种战研究所的研究对象是欧美鬼畜,并不是针对中国战场的,上次我不是告诉过你,那里关押着不少白种人么,他们就是研究对象。

    怎么样,这些情报值不值这十根金条?”

    “值!

    就没有更深一些的信息了?”马晋宁不死心的问道。

    “我说了,有些事情军统要是知道的太多了,你、我,都有危险,你以为军统内部绝对没有帝国间谍、或者说是他们嘴里的汉奸么?

    就我告诉你的这些,你都要拆散了给军统,而且还要给每个情报编一个故事,比如说‘西药研究所’,你就得说是偶然在日本军方邮件中、发现了这个收信单位,然后经过一番认真调查才发现,信件送往了旧街煤矿的那个基地。

    你以后不要再给军统搞情报了,在真正的间谍面前,你的那些小把戏、根本瞒不住他们的,我也不虚伪的说、说我是担心哥哥的安危,我是怕你这个大金主、哪天说不定就暴露了。

    咯咯咯。”佐佐木苍优故作调皮的笑了几声。

    “谢谢!

    你要是不提醒我,我还真就直接把这些告诉军统那些人了。”马晋宁认真的说道。

    “唐博雅也是军统吧。”佐佐木突然问道。

    “不是!”马晋宁警觉地本能反应就是否定,然后才解释道:

    “你也说过晋绥军与中央军水火不容,况且她身世显赫、有必要去冒那个险么?”

    “你紧张什么,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明石机关长曾派人去太元秘密调查过,她在女中的档案被人销毁了,也就是说,唐小姐从去太元上学,到突然在泉阳开了一家洋货行,这期间没有任何她的档案、资料。

    你知道她去做什么了么?”佐佐木假装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告诉你、你能保密么?”马晋宁盯着佐佐木说道,心说好险,好在组织上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了,给了唐博雅三套说辞、用于应付不同的人。

    “当然,你这个军统我既然不会去检举,你的夫人、我的嫂嫂,当然也会为她保密的。”佐佐木故意不看马晋宁、却信誓旦旦的说道。

    “她在学校参加过反日活动,感觉很时髦,后来又跟着同学们去了八路根据地,八路倒是很重视这些有文化的人,给她们安排的都是宣传抗战啦、写写标语之类的工作。

    八路有句话叫‘官兵平等’、你听说过吧?

    所以男女也平等,天天与男兵一样吃都是粗粮、关键是还吃不饱,唐小姐从小哪里受过这种罪,她就自己掏钱跟老乡买鸡吃,她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吃,一起从太元去的女同学都在一起吃,结果被什么领导发现了,大会、小会的批判她,说那是小资产阶级情调,说什么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跟她一起同去八路根据地的、还有一位富商家的女公子,于是两人趁着八路转移驻地,偷偷跑回了家,那时候蝗军还没打到山西。

    七七事变后,唐老太爷担心她的这段经历、早晚会被你们日本人知道,全家都得受牵连,所以,把她送到临汾的亲戚家、那家是开洋行的。

    说句真心话,唐老太爷、唐司令能那么痛快答应给蝗军带路、偷袭太元,多多少少也有她参加八路这个事情的影响,有将功补过的想法。

    蝗军占领太元后,唐司令让我带人去女子学校和警察局,把她的档案全都给烧了。

    临汾那家亲戚想逃到陕西去,那些洋货带不走,恰好唐小姐挺喜欢这些洋货,唐老爷就出钱盘下来那家洋货行、给唐小姐玩。

    临汾毕竟离家太远,于是,时局稳定了一些后,唐老爷就想让唐小姐回家,可在小小的寿洋开家洋货行、哪儿会有生意,这不就折中一下,连货带伙计都带到泉阳来了。”马晋宁早把关于唐博雅的这三套说辞都背的滚瓜烂熟了,所以很顺畅的就说完了。

    “年轻人都爱冲动,其实唐家多虑了,我们都是黄皮肤,我们共同的敌人应该是英美鬼畜。

    对了。

    我去参加你的婚礼合适么?”佐佐木悠悠的说道。

    “你是我义妹、是必须去,到那天、你可以搭乘片山司令或是梅津课长的车去。”马晋宁很认真的说道。

    “我不想坐他们的车,我坐你的车回寿洋、可以么?”佐佐木故意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马晋宁说道。

    “可以,今天有点晚了,明天一早、我来接你。”马晋宁说道。

    “能不能早一点儿,我想吃云梦酒楼的头脑。”马晋宁带佐佐木吃过一次后、她就再也忘不了那独特的味道了。

    “可以。”

    “我还准备带上良太,让他跟着去长长见识。”

    “没问题,我会再跟军统讨价还价,看看能不能再给你争取来一些利益。”

    “绝对不能让军统知道那些话、是我告诉你的。”佐佐木郑重的重复道。

    “放心吧,我会编几个小故事给军统的。”马晋宁也认真的回答道。

    “你就真的不想在结婚前、先体验一下么,我的那个还没到。”佐佐木的声音细不可闻,但马晋宁却听的清清楚楚,知道她还没完全死心,所以只回答了一句:

    “我们是兄妹。”

    “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这就是命吧,我们做兄妹最好,不然,我会既对不起唐小姐、终将也对不起你的这份心意的。”

    “我的命真苦、真羡慕唐小姐。”

    “你要是能离开菊机关,我在年轻军官里给你找个令你满意的。”

    “菊机关的门,可以生着进、不能站着出。”

    “你给帝国做了那么多,他们真的就那么绝情?”

    “再过两年,有了新的花魁,我就是南云奈香、就是山名理咲、就是立花理纱,然后就是劈柴烧水、浆洗衣物的老仆佣,直到死了才算完。”佐佐木说着、流下了两行泪水。

    “我可以利用军统的关系,给你们全家一个新身份,偷偷离开泉阳,开始新的生活。”马晋宁抓住机会说道。

    “嗯?……你提醒我了,从今天开始,就得让良太他们开始学习汉语了。”佐佐木说道,现在表面上看,日军还处在攻势,离开泉阳、哪儿是安全之所,所以她用悲情、引诱马晋宁给她做出一个承诺,但要在她想离开时再说。

    马晋宁以为自己处于主动地位,其实,包括给他秘密基地的情报、给多少,主动权一直都在佐佐木苍优的手上,这就是一个职业间谍的可怕之处,她让马晋宁以为都是他以为的那样,其实,那都是她让他以为的。

    马晋宁最大的弱点,就是他与女人打交道太少了。